第十三章 寧雙(中)

第十三章 寧雙(中)

但由於寧雙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縱使炙陽嘴上說着不在意,可到底卻還是忍不住在閑暇之餘聽屬下彙報血狼一族的戰場變化。

當初考慮到人魚一族都擁有極為出色的樣貌,在寧雙離開之初,炙陽一為了讓她難堪,二為了增加她達到目的的難度,還特意讓人叮囑過,他不喜歡與他人共用一個女人,所以她未來的計謀中絕對不能出現美人計。

當時寧雙並沒有任何回應,是以炙陽並不知曉她是否當真會聽從他的吩咐,但之後從軍中傳來的消息卻表明,寧雙並沒有自暴自棄,她一方面依舊保持着在人魚族中的潔身自好,一方面當真便開始積極部署。

對血狼一族的戰鬥,她用自己的謀划不費吹灰之力贏得十分漂亮。

血狼一族喜暗夜出沒,十五月圓之夜的戰鬥力還尤為彪悍,考慮到這一點,歷往前來此處鎮壓的魔軍都會竭力避免在夜晚與血狼一族交戰。可寧雙卻反其道而行,在知曉了血狼一族戰力爆發的關鍵后,居然讓魔族用法寶遮蔽了血狼一族的上空,讓其出沒之地悉數被黑夜籠罩,隨後又讓人尋來可以吸收月光的明月草,親手製造了一輪可與滿月堪比的偽圓月,讓血狼一族不分白天黑夜都一直處於力量極端爆棚的狀態。

血狼一族不辨月亮真偽,起初幾日只當是上天相助,血狼一族將就此無堅不摧,幹掉炙陽統率的混沌一族稱霸魔界,每逢交戰魔族便屢屢吃了不少暗虧。但隨着黑夜一直不散,圓月日日高懸,血狼一族因力量一直充盈其身但緊繃的精神卻疲憊不堪不得休息的緣故,隨後的交戰便有些力不從心,再加上寧雙一手操縱的精妙車輪戰,血狼一族的戰線終是逐漸全面潰敗。

且為了避免血狼一族在短時間之內再次組織大規模的反撲,當他們頹勢一露,寧雙便下令早已埋伏在血狼一族之後的魔軍對其展開毫不手軟的滅殺,最後當殺到他們打算破釜沉舟殊死一搏之際,她又讓魔軍用最快的速度回撤,最大程度減少了魔軍將士的傷亡,讓血狼一族撲了空。

面對空中一直高懸的圓月,以及寧雙神出鬼沒的圈套部署,最終傷亡慘重的血狼一族為了保存實力,只得選擇退回幽冥縫隙修生養息。

縱使百般驕傲如炙陽,卻也不得不承認寧雙的出色手段。

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個看似如嬌花一般脆弱的姑娘,居然能給他這樣大的驚喜,整個過程她並沒有出現在陣前,她遵守他的一切囑咐,不僅贏了戰爭,而且還毫髮無傷全身而退。

因為想要了解寧雙的極限,同時也想要繼續摧毀她的驕傲,她的一切。

待到寧雙歸來之後,炙陽便將一些更加棘手的事也統統丟給她,很多事連他自己都覺得一籌莫展,可落到寧雙手中,卻樁樁件件都完成得非常漂亮。

她沒有了修為,在這個以強者為尊的魔界本該過得連牲口都不如,可她卻偏偏用自己的聰穎智慧,折服了很多隨她一起辦事的魔族,甚至還間接提高了一些魔族對人魚無用的看法,讓他們開始善待自己家中的人魚奴隸。

炙陽喜歡聰明人,而寧雙還是一個極端聰漂亮的女人,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當魔族王室的長老再一次提議讓他儘快挑選王妃之時,他腦中首先出現的人選,便是寧雙對着他永遠面無表情的臉。

這世間喜歡他迷戀他的姑娘那樣多,可他居然瞧上了對他對不屑一顧的那一個。

意識到可能會出現一些讓他無法掌控的情感之時,炙陽的第一反應便是絕對不能任由這種感情的滋生,但如果就此殺了她,他又覺得自己好像是因害怕而逃避。

那時候的炙陽並不知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樣的道理,他從未接觸過感情也不太明白感情,所以思索良久,他決定換一種方式去對待寧雙。

他覺得自己之所以對寧雙感興趣,是因為寧雙行事總是會出乎他的預料,是因為她與魔界那些女子格外的與眾不同,如果他對她溫和以待,極近所有的對她好,磨掉她的稜角,消磨她的靈性,將她變成與其他女人一般無二的存在,那時候他對她的異樣情緒也應當會就此消失了才對。

炙陽素來做出了決定便立馬會雷厲風行的施行,因此當寧雙再度完成了一件棘手的差事歸來之時,他便親自率人將她迎進了宮殿。

在過去他擁有很多的女人,可卻只承認寧雙這一個妃子,他給她封號和高貴的身份,並竭力說服自己,那是為了讓她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並減少對他的敵意;他給她錦衣玉食,看似恨不得將全天下的珍寶都捧到她面前,只是為了讓她迷惑她的視線,讓她漸漸忘記自己原有的立場……

然而不管他什麼態度,如何相待,對於炙陽,寧雙永遠都是面無表情的面容,無喜無悲的語調,可儘管如此,炙陽卻始終樂此不疲。

若非那一年,他最信任的屬下精心謀劃了一場叛亂,或許炙陽將永遠無法意識到寧雙對於他的特別。

那會兒他身邊大部分的人都被那人收買,他雖早有提防,仍是受了極重的傷,寧雙也是謀划者之一。

當她將匕首沒入他的腹部時,原本早已對世間萬物都沒有任何感覺的炙陽,竟罕見的覺得胸口有一種說不出的悶疼。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傷到了如此地步,若非他妹妹幽篁及時帶人趕到,說不定他便當真會死在寧雙手上。

她整整捅了他十三刀,一刀比一刀毫不留情,一刀比一刀兇狠致命。

明明知道,他面前的女人對他恨之入骨,明明他是因為她才會被傷到如此地步,但他卻偏偏覺得,只有這樣的女人,才有資格與他比肩。

幽篁說:「三哥,那個女人是禍水,她已經能影響到你的情緒了,且無論如何都不會為你改變,她不能留。」

察覺到幽篁語氣中的殺氣,炙陽目光一寒,強忍着身上的疼痛,涼聲道:「她什麼時候死,是我說了算。既然你知道她對我特別,在我沒有膩掉之前,我絕不允許你對她出手。」

幽篁默了默,再開口時語氣已隱隱有了些無奈和擔憂:「可是三哥,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這一留,就永遠也無法對她膩味呢?」

炙陽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最終在幽篁灼灼目光中,他沉默良久,方才閉眼低聲道了一句:「不知道。」

許是早就料到炙陽會如此回答,幽篁只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道:「算了,如果當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先殺了你,再殺了那個女人替你陪葬,魔界的掌權者,不需要任何的弱點。」

炙陽勾了勾唇角,只是這一次,卻再也沒有回答幽篁的話。

是默認幽篁的說法亦或者是對她的話不屑一顧,沒有人知曉,眾人唯一清楚的是,待到炙陽傷勢稍好,他能下床行走的當天,便徑直去往了看管重犯的地牢深處。

因為他的特意吩咐,寧雙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刑罰。

察覺有腳步聲的傳來,面容絕美的少女略微抬了抬眸,見來者是他后,便又淡然別開了眼,似當他完全不存在的態度,又像似做好了承受一切懲罰後果的準備。

就算面對天界的百萬雄獅都不曾有過任何懼怕的炙陽,在這一瞬間卻略微有了一絲怯意。

「寧雙……」躊躇良久,他才用低沉悅耳的聲音開口喚她。

那時他第一次開口喚她的名字,不是以往口吻輕蔑的公主殿下,也不是後來刻意對她演戲時喚她的雙兒,旖旎的語氣,帶着從未有過的忐忑不安。

「怎麼?殿下還沒有演夠那些深情款款的戲么?」而對於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寧雙也不願意多猜,此番謀划失敗,她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是以眼下再度面對炙陽,她便索性不再遮掩所有恨意,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對他。

在命令所有的隨從退下之後,炙陽這才親自動手解除了牢房的禁制,緩慢而堅定地走入了牢房。

他走到她身前,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度極為認真的說:「我知道,直到現在當我站在你面前,你唯一想要做的事,便是拿劍捅死我這個畜生。可是沒關係,我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也不在意你恨我,我只是想要知道,如果我不再用人魚族的性命逼迫你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我會真心實意的對你好,那有沒有一點可能,你會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

聽聞此言,寧雙終是不再漠視他的存在,她定定地看他,從頭到腳,循環往複,來來回回看了好半晌,才驀地在唇邊扯出了一抹嘲諷至極的笑:「如果你是如假包換的炙陽,如果你沒有突然被鬼上身,如果你當真是在認真對我說這樣的話,那我此時此刻就只有一種感覺——你真是讓我覺得噁心。」

「如果你的家國被人無情踐踏,如果你的族人傷亡慘重族地皆被鮮血浸透,如果你的母親因此自絕而亡,如果你的子民因一絲存活之念被迫將你出賣給惡魔,如果你被那人當中眾人的面蹂/躪糟蹋,如果你被那人親手廢掉了數千年來辛辛苦苦練就的修為,從一個巔峰強者變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卑微弱者,如果多年來那人還逼迫那樣的你去做各種九死一生的危險之事,如果他對你說,我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也不在意自己被你憎恨,但從今往後不再傷害你,希望你留在他身邊,你會不會就此便原諒了他,並遺忘所有的過去,跟他相親相愛的在一起?」

她說:「三殿下,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惡魔也是會做一些異想天開的白日夢。」

在此之前,炙陽從不知曉,原來文字當真會讓人有字字如刀的感覺。

他想着寧雙的話,反覆在腦中咀嚼了很久很久,直到破曉的微光透過那狹小的窗口灑進陰暗的牢房,他方才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只一如往常那般用漫不經心地口吻道:「既然公主殿下不喜歡這類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戲碼,那這樣的話往後我都不會再說了。不過因為本王對公主殿下的身子還沒有膩味,此番公主殿下的一番謀划讓本王委實受了不輕的傷,本王余怒未消,難免會遷怒公主極其族人,若公主識相的話,就應該跟着宮中其他的女子一般,好好學學如何討好本王。」

「你捅了本王十三刀,本王便取你族中一百三十個人魚的性命。」不願看見她眼中刻骨的恨意,他轉身慢慢走向了牢門:「順便再奉勸公主殿下一件事,若非有絕對的把握,最好不要輕易對本王動手,否則本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絕對會十倍奉還。」

他記得曾有一次,有個十分痴迷凡間戲本的親近屬下曾極力給他推薦過一本書,他閑來無事曾翻閱過一回,那上面的內容他差不多都忘記了,卻唯獨記得故事的女主人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麼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如今他卻覺得,這句話若轉換幾個辭彙,擱在他跟寧雙身上也是相當適合的。

如果她對他始終沒有愛,那麼就要很多很多的恨,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她在身邊,便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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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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