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菜棚初遇
第1章菜棚初遇
半月掛在天際，涼涼的月光灑在長東街的青石板路上。路兩旁的牌樓酒肆俱都掛着彩紙糊的燈籠，一眼望過去，燈火如龍，蔓延到無窮無盡的遠方。遠處搭著高高的小樓，四周都吊著通紅通紅的大燈籠，樓下人潮湧動，大多都是穿着簇新衣裳的姑娘。
「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一個衣着淡青色素袍的人搖著摺扇淡淡開口。
大梁每年七月初七是七夕佳節，又稱乞巧節。看燈會，賞煙火，求姻緣，京城的年輕男女在這一日都會結伴遊玩，尤其以長東街這一片最為熱鬧。
「這位公子，買個糖人送給喜歡的姑娘吧！」路邊賣糖人的小販眼中晶亮的望着面前的人，他站在這裏望着乞巧樓已經有一會兒了，小販想他定是等著在前邊乞巧樓許願的姑娘呢！
蘇涼回過頭，那小販頓時一愣，暗道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年輕人面色清秀，膚色白皙，一雙丹鳳眼中眸色晶亮。單手摺扇一開，又是一番瀟灑姿態。
「我要那個蝴蝶的。」蘇涼指著最邊上的那個展開翅膀的蝴蝶道，小販回過神點頭，殷勤的拿紙包好遞過去，不忘再補充一句：「公子送這個糖蝴蝶，管保那姑娘會喜歡。」
蘇涼遞過錢接過糖蝴蝶，客氣的點點頭，轉身踏入茫茫人海中。乞巧樓旁邊有一個賣菜的棚子，蘇涼也不挑，掀開袍子就坐在了台階上。望着從面前走過的男男女女，再想想剛才那小販的話，他不禁一笑：「我要是喜歡姑娘那可就見鬼了。」
「嗷嗚」一口，大半個糖蝴蝶就進了嘴，甜甜的也不起膩，蘇涼眼睛笑得彎彎的，一臉的滿足姿態。正要張開嘴吃掉剩下的，突地乞巧樓上的燈光一暗，緊接着這長東街的燈火盡數熄滅，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一聲挑高的女聲尖刺的劃破夜色，人群頓時開始騷動起來，吵吵嚷嚷地喊着什麼一窩蜂似的往外跑。蘇涼擰著眉頭站起身，忽而見前方什麼東西泛著寒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顯眼。就那麼一揮，立時便聽見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有殺手，而且數量不在少數。
電光火石之間，蘇涼輕手輕腳往菜棚子裏走，摸著黑翻到了一個大菜筐，半分沒有猶豫的便躲在了下面，屏住呼吸。
在這麼大的日子裏用這麼大的手筆來殺的人定不是簡單的人物，幕後指使的人也必然是權勢滔天的。他蘇涼只是普通人，這兩邊都招惹不起。與其在外面跑着被小黑人誤傷，還不如等著風頭過去了再出去也不遲。
蘇涼暗自嘆氣，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塞牙。這兩日天天被院士那個糟老頭子壓迫他就忍了，好不容易出來放鬆一下居然還會遇上這種事情。
外面喧囂逐漸平息過後，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就格外的響亮。蘇涼死死咬住下唇，手攥著菜筐的竹條，要是被發現了就用筐抵擋一陣再想辦法逃出去。腳步聲一步步逼近在他所在的菜筐前停下，蘇涼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蘇涼大氣也不敢出，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那腳步卻突然一轉，在棚子裏逛了一圈之後慢慢變弱，最後再也聽不見。
半晌，確定再也不會有人來了，蘇涼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額上如漿的冷汗，他推開菜筐站起來，彎腰拍拍袍子下擺的灰塵，動作卻一下子頓在了原地。
從東南角那邊傳來「咕嚕咕嚕」地聲音，雖然細微但在這等敏感的時間還是能被輕易的捕捉到。蘇涼抱着那竹菜筐挪動腳步往聲源處而去，想也沒想的就一把把菜筐揮了下去。
「啊.......」
一聲慘叫傳來，蘇涼手上動作一停之後驟然變得暴虐。這一定是個壞人，和剛才那一幫小黑人一夥的，不然藏在這裏作甚？打死他，打死他........
「唔...啊...好疼.......」
哼，疼就對了！
噼里啪啦地一頓暴打過後，蘇涼喘著粗氣，單手拎着菜筐。有什麼東西從角落裏蠕動出來，邊動着邊輕聲的哼哼，想來傷的不輕。
「還想跑！」蘇涼一聲呵斥就要再下手，剛好月上中梢，光影雖淡薄但足以辨別人的相貌。月色之下，躺在地上的人一身淺紫色錦袍，雲紋摻了銀線繡的，在月光下也灼灼發光。墨發半數用一根同色的髮帶系著，細碎的劉海垂在額間。待看清了他的長相，蘇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娘，我這是揍了一個小孩子啊！
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眼睛大大的，睫毛長的像是一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色陰影。此時大約是被嚇怕了，眼中蓄著淚，眼看着就要哭了的樣子。蘇涼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幾處，隱隱有血跡滲出來頓時愧疚難當，居然把一個孩子打成這樣，真是喪心病狂啊！
「你，你沒事吧！」
少年像看着禽、獸一樣看着蘇涼，匆忙往後退了幾步。
「你別怕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是壞人來着。來，過來，我帶着你去醫館看傷。」
蘇涼又靠近幾步，少年眼中包着一包淚繼續往後躲，後背觸到牆壁的那一刻，他便自知已經無處可逃，心如死灰一般兩行清淚徐徐滑下。
「我三叔曾說過，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自知今夜逃不過，只是能不能請壯士不要.......我？」
他臉上滿滿的悲壯，看的蘇涼一愣：「.......你是什麼意思？」
少年臉色一紅：「我雖然看着小，但今年已經十六了，已經不是□□最好的年紀。我三叔說，□□最好的年紀是十二歲，所以我......」他說着別過臉，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一般：「請不要蹂、躪我，讓我清白而來，清白而走。」
蘇涼額角狠狠一抽，改明兒要和這孩子的三叔好好聊一聊人生了。
「我對要你死沒興趣，對蹂、躪你的身體更沒興趣。我就是單純對誤傷了你表示歉意，你要是不領情就算了。長東街口就有一家醫館，你一會兒自己去治傷吧！」再不說別的，蘇涼轉身就要走。
「一，二，三........」
「等一下！」
蘇涼頓住腳步，少年扁著嘴委委屈屈的看着她：「我，我沒有錢治傷.......」
就知道你沒錢，蘇涼心中得意，面上冷淡：「你信我了？」
少年點點頭：「我三叔說了，如果有人不是對我的臉感興趣我就可以相信他。」
蘇涼：「.......」
蘇涼是醫館的常客，見敲門沒人應就把白鬍子李大夫從床上直接拎出來給少年治傷。李大夫吹鬍子瞪眼睛的看着他，蘇涼半分自覺也沒有，倒是那少年再三的和李大夫鞠躬致謝。
「我三叔說了，半夜還會救人於危難的大夫都是再世華佗。」
「哎呦哎呦，老朽可不敢當。」
蘇涼抹了抹額上的汗，拉着少年出了醫館。
今夜本應該最是熱鬧的長東街如今卻是凄清一片，空氣中彷彿都能聞到些許的血腥味。遠處有一隊穿着盔甲的兵士往這邊而來，步伐整齊有序。蘇涼領着少年從醫館後院繞了過去，又走了好一會兒到了流水橋邊。
「要是遇上查案的定是麻煩，那個，你沒事吧？」
少年安安靜靜的站着，身量和蘇涼差不多高，聞言輕輕搖頭：「我沒事。」
「今天是我對不住你，我.......」
「咕嚕咕嚕」又是同樣的聲音響起，少年摸了摸肚子笑得有些尷尬，眼睛卻瞪得圓圓的盯着蘇涼的腰部。
「你想吃這個？」蘇涼解下別在腰間的糖蝴蝶，拿下外麵包着的紙，少年接過來道了聲謝大口的咬了下去，嘴巴吃的鼓鼓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小鹿一般惹人憐愛。
月色正好，兩岸楊柳在水上的影子都格外沉靜。萍水相逢的兩人站在橋中央，蘇涼抱拳一禮：「在下蘇涼，今日相聚也是有緣，不知小弟如何稱呼。」
少年笑着，臉頰盪起兩個淺淺的酒窩：「叫我阿黎就好。」
「那在下先回去了，咱們山水有相逢。」
阿黎點頭：「蘇哥哥先走吧，我等着我家人來接我。」
蘇涼點頭，沿着拱起的小橋消失在夜色之中。站在原地的阿黎砸吧砸吧嘴，只覺得滿口都是甜意。
「哎呦公子，可找到你了，乞巧樓那邊出事了可把奴才嚇壞了，幸虧公子無事。」焦急的呼喊聲由遠及近，阿黎把糖蝴蝶剩下的木棍小心收在懷中，正欲跟着下人回去，卻注意到地上的一樣東西。
黑色的牙牌，正面是翰林院三個大字，後面書著：編纂蘇涼。
阿黎悄無聲息地把這樣東西撿起，亦是小心的同木棍放在一處，這才對着下人一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