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許淳之死

第68章

許淳轉過頭，看着宋遠祿：「派我來的人是.......」

他聲音很低，宋遠祿聽不清，只能撤開腿俯下、身仔細聽着。脖子被人猛地抓住，許淳拼了命偏過頭：「小蘇！快走！」

蘇涼抹著淚，頭也不回的往石門方向飛快跑去。她不敢回頭看，她怕一旦回頭了，就再也不能狠下心離開這裏。關上石門的瞬間，聽見一陣悶哼，那是痛極了才會發出的聲音，蘇涼握著拳頭，一拳狠狠垂在石頭上，泛白的骨節頓時被鮮血埋住。

用他的命，換自己的命，這樣的事情蘇涼怎麼可能願意，可是他和他相識多年，他的一個眼神，一個無形的口語她都能立時明白。

——「小蘇，我這條命是你給的，藉著你的命活了這麼些年，如今還給你我也不吃虧。」

——「我既然來到這，他就不會讓我活，你若是逃不出去，就不會再有人為我報仇了。」

——「小蘇，不要怕。小蘇，快走。」

門漸漸合上，許淳終是露出欣慰的笑意。身上已經被宋遠祿的劍扎的千瘡百孔，可心裏卻是無限的滿足。死死抓住宋遠祿的身體，用自己的身體拖着他前進的步子，這樣，小蘇就能跑的遠一點，更遠一點。

身體痛的極了，眼前彷彿都出現了幻覺。破廟之中，他模模糊糊醒來，入目便是一張俏麗的臉孔，嘴裏還在嘟嘟囔囔地說着話：「堂堂一個大男人，沒事幹嘛尋死覓活的。」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嗓子發乾半句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睛眯著一條縫看着眼前的人幫他上藥，幫他喂葯，幫他蓋被子。他想笑，可是實在是沒法動彈，只能歪著身子繼續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眼前景象陡然變換，來到了一處山谷之中，他坐在溪邊烤著魚，香味撲面而來，勾起腹中饞蟲無數。一道俏麗的身影迎著日光翩然而來，捧著從樹上摘下來的野果蹦蹦跳跳的走到他身邊：「你說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做飯的手藝這麼好，還讓我們這樣的女人怎麼活。」

那嘟嘟囔囔的樣子，一如初見。

那年寒冬初次見你，你給了我畢生不可得的溫暖，從此眉間心上，念念不忘。

「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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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涼一路向前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往裏去。這裏貌似是座山上，前後左右分不清方向。為了防止宋遠祿追上，她下意識的挑了偏僻難行的道路向前，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終於找到了方向，眼前是一條崎嶇的山路，雖然很窄，卻讓蘇涼心頭一喜。

有路就證明這裏有人，就證明她能得救了。

沿着這條路一直向前，走了一個多時辰，眼前才終於看到一座茅草屋，最簡單的樣式，簡陋的很，卻讓蘇涼忍不住喜極而泣。敲了敲門，屋裏沒有什麼迴音，她昏迷了幾天沒吃飯，眼下已經餓得體力不支，沒想那麼多，她一把推開門，屋內空無一人。

摸到了廚房，見爐灶還熱著，她掀開鍋，拿出一個白面饅頭大口大口的吃着，吃的太急了，差點噎住了。

「喝點水。」

旁邊遞過來一碗水，蘇涼接過來，嘴裏塞著東西模模糊糊的道謝：「謝謝你。」喝下去壓下嘴裏的饅頭，這才覺得哪裏不對勁，緩緩地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站着一個人，看着樣子年近而立，比宋遠祿要大一些。眉眼淡淡，表情淡淡，就像是世間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讓他有半分的動容一般。

蘇涼狂咳不止，那人細長如玉的手又遞了過來，蘇涼忙接過把水喝了個精光。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中，見到故人，怎麼看怎麼怪異。

「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從前的太子太傅，蘇涼吧！」

蘇涼抿抿唇，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越王爺記性真好，臣不過就是和王爺只有兩面之緣，王爺還能記得臣的相貌。」

此人正是在京城諸位皇子中毫無存在感的二皇子，越王宋勐。傳說中宋勐一心向道，不染俗世，若不是顧著皇家的皇子身份，估計就到道觀出家了。

「當時是太子殿下親自引薦蘇太傅給諸位皇子公主看的，我當然就記得了。不過蘇太傅已死，如今怎麼稱呼你？」

蘇涼換了身份之後確實也就再沒見過宋勐，想了想，蘇涼道：「越王既然能在這裏，當然也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在內，我是王爺的弟媳，如今在外，王爺便喚我一聲小蘇吧！」

宋勐點點頭，也不問什麼，放下碗徑直往屋中去。蘇涼也跟着他一道進去，若是在京城，宋勐待在這樣的山中避世不出，蘇涼肯定不會有辦法覺得疑惑的。可這裏是哪裏？那是幽州城啊，距離京城千里之遙的幽州城，宋勐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裏？

剛落了座，蘇涼還未開口，宋勐便道：「你一定想問，為何我會在這裏吧！」

溜到嘴邊的話來不及出口，蘇涼怔了怔，遂點點頭：「我確實不清楚，王爺為何跋山涉水的到這偏遠之地，又在這沒有人煙的山中住下來，不會是為了等我吧！」

宋勐淡笑，沒有表情的臉上總算是帶了點兒動作：「為何不會。」

「可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到這裏來，我只是誤打誤撞才撞進這裏的。」

宋勐偏過頭，舉手投足天生帶着優雅：「說是誤打誤撞，但我看你的路線也不是雜亂無章。你只挑了偏僻的路線，避開了所有的小溪沼澤等可能會留下痕迹的地方，就算是找到了山間的路，也只踩着邊際在走，無論你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最終都會走到這裏。」

蘇涼：「.......」半晌無語，宋勐倒是沒有絲毫尷尬，自顧自的接着說道：「大梁在幽州城的軍營被大禹襲擊，傷亡慘重，太子妃林嫣然當場死亡，屍骨都沒有留下一具，這可算得上是近年來我大梁軍隊行軍吃虧最大的一次，此等大事，我自然會好奇。我的四弟是大梁的『戰神』，這一次吃了這麼大的敗仗，我心下好奇，就過來了，沒想到會遇到你，也算是緣分。」

蘇涼繼續無語，宋勐這話每一句說的都合情合理，但是仔細一琢磨卻又是毫無邏輯可言。先不問所謂的敗仗才發生不過幾日，單說這間茅草屋，看這樣子不像是短時間內才搭起來的，屋內的擺設也不新，怎麼可是是他臨時起意才住下的？

不過看着他這說話留三分的架勢，就算她問了他也不會說，現在她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個上面。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王爺救了我，那便乾脆救到底，送我回京城，太子自會感激王爺。」

宋勐搖搖頭：「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輕易的走。京城遠在千里之外，來回一次着實麻煩，小蘇總要讓我看夠了戲再走，不然對不起這一路的奔波。」

「看戲？」蘇涼不解：「看什麼戲？」

宋勐伸手又倒了一碗水，慢條斯理的喝着，一碗白水喝的像是宮中佳釀一般。半晌，他放下碗，眼角微微一動：「一出報仇的戲碼。」

蘇涼「霍」地起身，不想失態，可那激動的神色卻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緒：「我不知道王爺在說些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王爺不願意送我，那我便告辭了。」

「十三年前，大禹與大梁的交界處，有個莫家村。」

宋勐靜靜開口，蘇涼剛踏出的腳步頓時定在原地。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深吸了口氣，這才轉過身，看着宋勐。後者站起身，看似毫無威脅，實則步步緊逼：「十三年前的大禹國力強盛，對我大梁虎視眈眈，意欲揮師南下，取而代之。那個時候四弟還不是親王，只是一個剛剛在軍事方面嶄露頭角的皇子，父皇也沒想到他會成為大梁的一代英雄。四弟在軍中做了個副將，隨軍抵抗大禹，卻立下了奇功，親手殺了當時大禹的太子，一舉大獲全勝。從此打下了『一代戰神』的名號。」

「什麼一代戰神！不過就是頂着別人功勞的小人罷了！」蘇涼終是忍不住，脖子上青筋暴起，一旦開了個口子，就再也難以收住：「若沒有莫家村的人給宋遠祿引路，他怎麼可能那麼順利的殺了大禹太子！可結果呢，他非但不感激，反而下令屠了整個村子，一百零五口人無一倖免，一場大火過後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了！」

蘇涼牙齒打着顫，眸中被當年的火照的通紅通紅的。她被族人拚死救了出來，躲在樹上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看着那個高大的身影殘忍的下令屠村，看着自己的至親族人一個接着一個的倒在血泊之中。看着那個就算死都不會忘記的人，陰鷙的眸子裏閃動着近乎變︶態的光，拿着火把扔在滿是火油包圍的莫家村，「唰」地一聲火勢蔓延開來。有的人被亂箭射死，有的人卻是就這樣被火燒死。

耳邊凈是人的尖叫呼救聲，聲聲泣血，卻瞬間被火浪吞噬。忽而狂風捲起，火勢更大，哭喊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的笑聲，瘋狂的，嘲弄的，一聲一聲把她美好的生活徹底的打碎。

此後的多年，才六歲的她流落街頭，受盡世人白眼，備嘗生活艱難，終於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她要活着，她要為莫家村的人報仇，要讓那個人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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