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籌劃

第2章 籌劃

這一夜秦瑤君幾乎是睜着眼睛過來的。她怎麼也想不到,日防夜防,防住了林厚德,卻漏了個馮確。事到如今,懊惱已無用,她得探明白那馮確到底是何居心,於是第二日一早,秦瑤君不等女兒醒來,便先行穿好衣裳回了自己房裏。

那林厚德猶自躺在床上睡的酣甜。秦瑤君攬鏡自照,見自己眼睛紅紅的,面容也有些憔悴,便讓人燙了巾帕,先敷過眼睛,又好好洗過臉,精心打扮了一番,才親自去叫醒林厚德。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醉酒傷身,你卻總不放在心上,頭又痛了吧?」

雖是數落的話語,說話的人卻柔聲細氣,怎麼聽怎麼好聽,林厚德心裏受用,凝目去看秦瑤君時,見她容顏嬌美,便調笑了一句:「誰說我不放在心上了?你就是我的心尖兒,我怎會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秦瑤君一面伸手給他揉額頭,一面哼道:「少說這些空話來哄我罷!若真是將我放在心上,你怎不告訴我採選宮人的事?敢是想着木蘭不是你親生的,你便不在意她的死活了,是不是?」

林厚德這才恍惚想起昨夜的對話,忙一把握住她軟嫩的手,哄道:「看你說的,當初我便應許了你,只要你跟了我,木蘭便是我林厚德親生的女兒。你細想想,這些年來,我可有薄待她的地方?」

秦瑤君把頭向旁一偏,作負氣狀不說話,林厚德只得坐起身來,攬住她肩膀繼續哄:「我只是一時忘了我們木蘭已經長大了,總想着她還是當初那兩三歲的女娃兒模樣,這才沒有與你提的。你放心,有我在,必不會讓木蘭入宮去服侍人的。」

「當真?」秦瑤君容色稍霽,轉回頭來問道。

林厚德在她臉頰上捏了一把,笑道:「真,再真也沒有了。」

秦瑤君這才重展笑顏:「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只是木蘭也大了,你是木蘭的爹爹,也該思量著給她找個好人家了。」

「這個容易,只看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女婿。」

秦瑤君早想過了:「我當初年幼無知,沒有給她個好出身,哪還敢多有奢求?只要是本份人家的本份子弟,有情有義些兒的,便成了。」

她這樣一說,林厚德想起她的經歷,心中憐惜,不由拍胸脯保證道:「這什麼話,我是她爹爹,她怎麼沒有好出身了?你放心,我必定給你尋一個十全十美的好女婿!」

秦瑤君得了他的保證,心下微安,便不再多說,服侍着他起身梳洗更衣,又一起用了早飯。待早飯用畢,乳母帶着輝哥來給父母問安,秦瑤君便打發人去把木蘭也叫了過來。

林厚德有些日子沒見木蘭,這回因想着要給她說人家,不由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道:「木蘭真是長大了。」又對秦瑤君說,「很有幾分你年輕時的品格。」

「官人這是看我現在老了么?」秦瑤君故意嗔怪道。

林厚德哈哈一笑:「不老不老,還年輕得很呢!當着孩子們,你也不怕他們笑話。」

秦瑤君斜睨了他一眼,讓木蘭帶弟弟出去玩,才道:「你也不用哄我,我知道我人老色衰了,外面那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多的是,我也不敢絆著官人,只是這一雙兒女,好歹要求官人周全了才罷。」

林厚德少不得又打疊起精神甜言蜜語的哄了她一回,最後道:「你放心,木蘭的事我放在心裏了。這孩子是個懂事招人疼的,我不會虧待她。那日馮確提起他侄兒,我都沒應聲。」

「馮確的侄兒?」秦瑤君一聽見這個名字就禁不住冷笑,「不會是他與他嫂嫂生的那一個吧?」

林厚德尷尬一笑:「我不應聲,他也沒說是哪一個。」

話既然說到這裏,秦瑤君少不得要把話挑明:「你要是應了他,我也沒有二話,母子三人一同投了白馬湖便是!」

林厚德聽了這話登時惱怒,伸掌一拍小几:「胡說什麼?我與你好歹近十年夫妻情分,你便如此信不過我么?」

秦瑤君眼圈兒一紅,淚珠兒含在眼眶裏欲落不落,卻始終神情倔強,梗著脖子道:「什麼夫妻名分?我可不敢當!」

「你……,唉!」林厚德想起自己至今沒給她個名分,不由理虧,長嘆一聲后又去哄她,「好好好,是我不對。木蘭的事你只管放心……」

兩人關在房裏說了半上午話,外面就來人尋林厚德,說是許押班那邊請他過去一同閱選宮人。林厚德換了衣裳出門,帶着從人去了那宮中來使暫駐的馨園。

馨園本是揚州富商柳群錫的私家園林,他為了巴結那許押班,便將園子獻出來給許押班暫駐,請他在此閱選宮人。聽說此舉非常有效,許押班已經應了柳群錫,要選他女兒為御侍①,入宮服侍官家②。

林厚德早就聽聞,那許押班此次奉旨巡察淮南東路,除了稽查州縣官員並採選宮人之外,還要另選幾名江南絕色美人入宮為御侍,以備官家寵幸。

眼下聽說柳群錫走通了許押班的門路,林厚德一時也不由心動。除了養在外面的秦瑤君以外,林厚德家裏還有一妻五妾,一共給他生了七個女兒,有三個正是十二三的年紀,若能挑一個送入宮中,得了官家的寵幸,那他林家可就不只富還能貴了。

林厚德早就有心更進一步,雖說本朝鼓勵商賈之事,偶爾也許納粟為官,可大都為品級極低的虛職,比如林厚德就以四千五百石糧換了個縣尉的官兒,誰知此舉除了能減免些許賦稅外,竟連讓人高看一眼的用處都沒有。

但若女兒能入宮承幸,自家便成了皇親國戚,那情形又將不同。林厚德心裏仔細盤算,打算等會找個時機,單獨與許押班談一談。

只可惜他到的有些晚,等侍從引着他到了閱選場地,那邊已經圍了許多人在評點。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怪不得小杜有此一嘆,揚州美人,果然名不虛傳。」一個頭戴展腳襆頭、身穿圓領大袖緋袍的高瘦中年男子被眾人圍在當中,正指點着樓前空地上排列整齊的幾十名少女。

林厚德認得此人正是宮中來使許同,位在入內押班③,正奉旨巡察淮南東路,也是此次採選的總管。

「你怎麼才來?」一個身材微胖、圓頭大耳的中年人走近林厚德,與他竊笑道,「竟拿這些良家女與青樓女子相比,也虧這中官想得出來,那官家成什麼了?」

此人正是林厚德的知交、富商白餘一,林厚德被他逗的一笑,左右看過,見沒人注意之後,才低聲道:「你當心些兒吧,別又因多嘴惹禍!」

白餘一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再不出聲,只與林厚德一同觀看。

待到後來,林厚德終於尋得一個時機,湊到許同面前,與他搭上了話,並在閱選結束后,被許同留下單獨談了一會兒。

此後幾日,他一心巴結許同,便沒有再往秦瑤君那裏去。到最後他不惜下了血本,才終於讓許同點頭答應見見他的女兒,且應承只要女孩兒容貌過得去,便選為御侍。

林厚德喜不自勝,從許同那裏出來后就直接回了竹苑,待要讓妻子把幾個女兒叫出來見見時,才想起妻子帶着幾個嫡出的孩子回娘家了。他很覺掃興,只得叫了二房妾室齊氏來,問起幾個女兒的情況。

「……四娘隨娘子出門了,五娘六娘倒是在家,官人見見?」齊氏只生了一個女兒,已經出嫁,事不關己之下,話也說得隨意。

林厚德回來就是為的這事,當下就命人把兩個女兒叫出來相見,五娘是第四房妾室所生,生的楊柳細腰,極為肖母,六娘則是第五房妾室生的,膚白勝雪、嬌小玲瓏。

兩個女兒都稱得上美貌,且各有千秋,唯一讓林厚德不滿的是,五娘有些瑟縮,六娘卻眼珠子太靈活,一看就不像是個家教好的。

「這兩個孩子都是怎麼教的?」林厚德略問了幾句話,便把女兒們打發走,單獨問齊氏,「怎麼比大娘二娘差了許多?」

齊氏笑道:「孩子秉性不同,怎麼能比?」她是最早跟了林厚德的妾室,已年近四十,早沒了爭寵的心思,便不肯得罪人、說主母的不是,只說是孩子本質如此。

林厚德不是不知自己妻子的脾氣,只是他懶得管后宅之事,便由得她去折騰,眼下見這兩個女兒不成器,也只得將主意打到嫡女四娘的頭上,當下就寫了封信出去,讓妻子快點回來。

一封信剛寫完,其餘幾個妾室都得到了消息,紛紛打扮停當來求見,林厚德心裏正窩着火,不耐煩見她們,起身便出了家門,又往芍藥巷尋秦瑤君去了。

「準是又去尋那個狐媚子了!」三房余氏妒恨不已,罵了幾句之後,便轉身回房,打發人去尋表兄白餘一傳話,說那件事她應了,讓馮確先送一半訂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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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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