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135章

三番五次請不來晉陽大長公主,夜已至深,定國公猜度阿爹怕是真的想見阿娘一面。他清楚自己父母的稟性,全是剛強不服輸的性子,從來都是硬碰硬,倘若讓誰先低頭服軟難比登天。

可是,老國公彌留之際始終咽不下最後一口氣,定國公貼在父親耳邊問道:「阿爹,你真的想見阿娘,要不兒子再去請一回?」

老國公閉眼搖頭,糾纏一生,相見不如不見。

定國公嘆一口氣,和妻子對視一眼,都是無可奈何。

老國公依是咽不下最後一口氣,也不知他在等着什麼。

「祖父,祖母她身子不也大好,從秋初便吃着葯,夜來風寒,又下着雪,她實在是不方便出門。」世子跪在祖父床前解釋道,不同與弟弟,他與尚召陽之間才像是真正的祖孫,兩人相處得融洽。

老國公眼皮抖了抖了幾下,欲言又止。

靜安長公主在旁瞧得真切,想了想,不也同丈夫和長子商議,直說道:「阿爹,咱們坐上車去那邊府里,這個時辰,阿娘不未歇下,應該能趕得上。」

話音才落,似是敲開尚氏父子不曾想到的大門,他們驚訝之餘齊盼著老國公能表個態。

定國公屏息凝神觀察父親的神情,見他微不可見輕點下巴,再也不顧不得許多,命人備車走東邊的角門前往大長公主府。

抱着父親上車的時候,定國公猶在嘀咕阿爹瘦成一把乾柴,輕飄飄的毫無份量。

寒風凌厲,從牆頭樹梢唿哨而過,從國公府正堂到大長公主府里白起堂說近也不近,少說要走一燭香的功夫,老人氣息愈來愈微弱,靠在兒子懷裏聽車輪吱悠吱悠……

這條路,恰是以前的尚召陽最不想走的路,他一直是從大門進出,近十數年去大長公主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已忘記晉陽變成什麼模樣,卻知道自己已成老朽,風燭殘年,立等著風吹燈滅。

「阿爹,到了,快醒醒。」定國公推著父親說話,老國公勉力睜開眼,分辨不清車外高鬢華服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像是晉陽又不像。

白起堂門口雲尚儀迎接他們一行人,卻說是大長公主已睡下。

定國公全當沒聽見,從車上抱下父親徑直走向內堂,衣袂帶風,大步流星。雲尚儀象徵性地攔了一下,識趣地避在一旁。

「阿娘,我帶阿爹來看你,他有話要對你說。」定國公扯著沙啞的噪子說話。

聽出丈夫語氣中的緊張和倉惶,靜安長公主握緊長子的手,駐足在檐下等待。

晉陽大長公主盤坐在暖帳內,華髮披散在肩頭,紋絲不動,也當她什麼也沒聽見。

「阿娘,你連長壽也惱了嗎?」定國公全然不知他說話像個孩童在父母面前撒嬌,許是路上寒冷,他覺得身上發冷,懷裏的人也愈來愈沒有溫度。

伸手探得父親的額頭冰涼,定國公同樣探上自己的額頭,不知怎麼的,他手下失了勁道,懷裏的老國公滾落下去,帶動織毯上香爐打翻。

帳子外動靜非凡,晉陽大長公主再也忍不住,一把掀起帘子,站在床前腳踏上,冷眼瞧向她那形容狼狽的兒子還有同樣狼狽的尚召陽。

她有兩年多沒見尚召陽,地上那個乾巴巴的瘦老頭竟會是他?

想他高大俊朗,眉目生輝,回首微笑如春風吹皺綠水,溫暖人心。

昔年征戰,玉面郎君橫刀立在馬上,甲胄鋥亮,威嚴如山,利比天狼。

光看一眼,年少的晉陽也覺得為他死也值得。

可他竟老成這樣!

晉陽大長公主一步步走近了看,喉間堵了一塊東西,想說也說不出來話。

尚召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高手臂,想要夠到晉陽,他喉嚨里含糊不清,說着別人也聽不懂的話。

曾經的一對怨偶一躺一站,隔空相望。

定國公跪在父親身邊,昂首望向母親。

「阿娘!」他喃喃道。

燈火搖曳,光影投在紗窗上,屋外的人只看到一個老婦人佇立不動。

尚召陽的手在空中無力劃了數下,只夠到晉陽大長公主一片衣角,上好的絲綢從他手中滑落,還是空無一物。

他的眼渾濁不清,想努力睜得愈大反而不得其果,那隻伸出的手臂已經耗盡它最後一絲氣力,慢慢下垂。

定國公再次懇求道:「阿娘,你瞧在兒子的面上,理一回阿爹罷,他是真的悔了。」

真心悔改?!晉陽大長公主不敢相信,居高臨下看着垂死的尚召陽,她心裏無半分歡喜。

「晉陽」,老國公的手臂落在織毯上,終是掙扎著喊出一聲,渾目眼出精|光,曇花一現,緩緩渙散開來。

有什麼東西從身體破腔而出,散入九天雲宵,晉陽大長公主不自覺間淚濕眼眶,半蹲下握住尚召陽方才半舉著的手,猶還是溫熱的。

他的確是瘦了,皮包骨頭,晉陽大長公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被尚召陽握住手,渾手微微顫抖。

「來生不復相見,我戀着你一生已足夠了。」她對着他說。

地上躺着的老人眼角滾落一滴清淚,情緣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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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貴妾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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