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 只是偶然

「不——」這是沈清澈發出的最後的歇斯底里的般的吶喊。遠遠在岸上的人隱約聽到這個聲音，都不約而同的朝鎮上望去。那裏的房屋半數瞬間崩塌。只見一波山洪氣勢洶洶卷沙帶石奔涌而去。沈清澈和那些消防戰士的船卻久久不見返回。

沐香草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剛才那隱約的聲音似乎預示著沈清澈一行人遭遇到某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那聲絕望的尖叫聲嚇得何夕心裏直發毛。離青河鎮還有五公里的車程怎麼可能會聽得見那樣的幾近恐懼絕望的叫聲，而且那聲音那麼像清澈的，莫不是清澈遭遇到什麼不測。一想到這兒何夕就直冒冷汗，不停地催促的哥司機開快點。

「大哥，這種鬼天氣再快那不是要你錢，是要你命的事。」的哥翻著白眼不滿的說道。本來以為漫天叫價撿了個大便宜，誰知道半路又是狂風暴雨不止。這道上山路崎嶇泥濘。早知道給他一萬塊他也不來的。一百萬還可以考慮。

好不容易來到了青河鎮，遠遠就看到有一些消防戰士和一些群眾站在岸上。何夕匆匆下車付了錢，看到沐香草等人都在眼巴巴的朝鎮上張望，於是走過去問：「香草，你們在看什麼呢？清澈呢？」

沐香草聽見有人叫她猛一回頭看見何夕，一下子眼淚就涌了出來，哭道：「何夕，清澈她，她還在鎮上，一直沒有回來，現在生死未卜。」沐香草說完后哇一聲哭了出來。

「什麼，她還在下面嗎？我去找她。」何夕將背上的背包交給沐香草就朝着山鎮上跑去。

有幾個水性較好的消防戰士也和他一道下去了，現在洪水稍微緩和一些，他們得再次去支援久久未回來的戰友們，雖然戰友們遲遲未歸，把每個人的心都弄得拔涼拔涼的。沐香草也想跟着他們去，卻被一旁的李思賢拉住了：「你去幹嘛？你這不是去給他們添亂嗎？人家還得分心照顧你。」

沐香草一聽覺得也很有道理。也就作罷了。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禱，祈禱所有人都能平安回來。

何夕一干人乘着船一邊走一邊呼喊着他們的名字。

「清澈，沈清澈，沈清澈。」何夕的聲音在風雨聲中顯得凄厲而焦灼：「沈清澈，你在哪？沈清澈——沈清澈——」何夕歇斯底里的聲音隨着山洪滾滾奔去，何夕也怒吼咆哮著。完全忘記了天地間誰是誰，誰是我，我是誰。他只想把自己心中的憤怒悲傷全部爆發出來，恨不得暴風雨將他一起帶走，山洪將他一起吞沒才好。

「快看，那裏有個人。」當他們沿着洪水往下走，走出鎮口時看見河道邊躺着一個人，不知生死。何夕一眼就看出是沈清澈。

激動的語無倫次：「她就是沈清澈，快，快把船往那邊靠。」

在這場洪災當中，沈清澈奇迹般的生還了。雖然她只是被嗆了幾口水，如果不是船上有醫護人員及時搶救她也會很危險。很快沈清澈被送到醫院救治。其他和她一道的三個消防戰士卻沒他們幸運，失蹤一天一夜后在很遠的河道邊才找到他們的屍身。也就是說他們罹難了。在醫院的沈清澈聽到這個消息后嚎啕大哭。她說那三個人都是有會水性的，山洪吞沒他們的船隻時，她想自己必死無疑，誰知道在洪浪里感覺有個人緊緊拉着她的手。後來幾個人一隨波逐流，不能自抑：「也許他們本來是可以自己求生的，都是為了救我，才錯過了自救的最佳時機。是他們合力一起將她往岸邊推的。可是他們卻……」

政府對那次救援的戰士及個人進行表彰大會，沈清澈，沐香草，李思賢都獲得了榮譽。可是在沈清澈心中這些榮譽是屬於那三位戰士的。所以他們一起到了烈士墓碑前，為他們獻花，也獻上他們自己的那份勳章。因為他們明白，在戰士們心裏，榮譽高於一切。

站在墓碑前，每個人無不悲痛欲絕，為這些心存大義的年輕生命。特別是沈清澈悲痛之餘還無比的內疚，自責。她總是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這三條性命，總是覺得不是因為自己他們就不會死。所以一想到這兒又悲不自勝的嚎啕大哭起來：「我是個害人精，我是個害人精。」

何夕將自責的沈清澈緊緊摟在懷裏，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即使沒有你，災難來了，也總是有人要犧牲的，他們就是不拉你，也難逃此劫。」

可沈清澈哪裏會聽得進去這些，回到家她就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不吃也不喝。可急壞了何夕和沐香草。去敲她門，她就讓他們離她遠遠的，以後再也不要和她在一起。因為她是一個害人精，誰和她在一起誰倒霉，甚至會丟了性命。她一定是受到了詛咒。

「胡說八道，那天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偶然，是意外。你幹嘛非要把這事兒往自己身上攬呢？」何夕在門口耐心勸導著，一想到這丫頭也許這輩子都會活在自責當中就讓他感到無比心疼。

「不是的，秋水的死就是因為我。還有楊昊天和我媽媽……這回我又害死了三條人命，這不是偶然。是我的業障，是我的罪過。我不想再害人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親近任何人了。所以你們走吧。如果你們不想看着我死的話。」

「要死就一起吧，有什麼大不了。你幹什麼我都會陪着你，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真的。」何夕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一陣陣激動呢，他後悔沒有早點這麼說。

「那你是要死在我手上，然後讓我內疚後悔一輩子嗎？」沈清澈的聲音顫抖著，為什麼一直想聽的話當他說出來的時候是這種感覺。不是欣喜甜蜜，而是酸楚和無奈呢。

「如果我真死在你手上，那你就陪我一起好啦，這樣你也不用一個人活在自責和內疚當中。但是在我們還沒有走到那一步之前，是不是該好好享受當下。發生這麼多事讓我們看到了人生苦短，世事無常。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應該彼此珍惜，珍惜當下，珍惜能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清澈你知道我在找你的時候，在想什麼嗎？我在想如果我找不到我該怎麼辦？我甚至想道如果你走了那我也跟着你去好了。我懊悔之前還和你心生這麼多芥蒂，其實不管你是秋水也好，清澈也好。不管你愛的是楊昊天也好，是我何夕也罷。我只知道我愛上的是這些日子以來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這個人，其他的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上天垂憐我，還給我這樣機會，這一回我絕不會再放手，絕不。」何夕說的斬釘截鐵，屋裏的沈清澈早就聽得滿眼淚花。

「所以，你要是想一直呆在屋裏，那我就在外邊陪着你。一天，三天，一個月，我定不離不棄。」

房門咯吱一聲打開了，沈清澈沖了出來緊緊抱住何夕，又哭又笑：「你怎麼那麼傻，傻瓜，大傻瓜。」

「能為一個人傻也是一種幸福。」

不遠處的沐香草看到這一幕也被深深觸動了，只見她眼角濕潤的迅速離開了。走到門口正好碰到來找他們的李思賢。看見她紅着眼睛就問她怎麼了。

沐香草敷衍道：「沒什麼。」

當思賢看到院中那一幕自然就什麼都明白了。轉身追隨沐香草而來，打趣道：「哦，原來是看到人家甜蜜的畫面受刺激了。」

沐香草吸了吸鼻子：「不是，我是為他們高興，真的。你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事，就來看看你們。特別是你，你還好嗎？」李思賢歪著腦袋目光含情的問。

沐香草迴避着他的目光，低頭道：「我很好啊，你怎麼忽然這麼問。」

「我們剛認識那會兒你興緻沖沖的說要到杭州去。其實我當然知道你要去做什麼。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你卻是一個人回來？」

沐香草心中一酸道：「可不可以不要提這事兒。」叫別人不要提其實她心裏早就泛起對往事的回憶，自己曾經不是一樣的為一個人傻傻的說些什麼不離不棄的話。還很洋洋自得的覺得自己的傻是一種智慧，事實證明自己是真傻，不帶智慧的。

「好啦，我不提。但我卻很奇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沐香草那麼不管不顧的投奔而去，最後他還能辜負了你？」

「求求你，別說了。好嗎？」沐香草哀求人的樣子楚楚可憐，讓李思賢心中一動。他真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麼好這麼可愛的女孩怎麼會有人忍心辜負呢。

只好搖搖頭道：「在烈士墓前給你打電話的那個人又是誰？他如果真是關心你，幹嘛不來陪着你。滿目山河空念遠……這些人他們會出現在你的真實世界裏嗎？」

李思賢的話給沐香草當頭一棒，心想：「是呀，自己到底在等什麼，在想什麼呢。知道這裏發洪水，人家打個電話來關心一下，又能說明什麼呢。人家要真是放不下早就跑過來陪着你，沐香草啊沐香草，那些人都是過去式了。不要再想了，往前走，往前看吧。」

可是命運有時候很奇怪，你想遺忘什麼，就偏偏會遇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