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高仙芝上任

第七十二章 高仙芝上任

光弼嘆了口氣,說到底,安思順就是不願意離開河西。身為一方節度使卻不聽朝廷調令,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如果所有的節度使都像安思順這樣,朝廷還指揮得動軍隊嗎?從另一方面來說,上樑不正下樑歪,節度使不聽朝廷的,將士們是不是也可以不聽節度使的呢?

光弼搖了搖頭,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說:「光弼,將來你也做了節度使的時候,可不能學安思順的樣。記住,你的榜樣是王忠嗣和皇甫惟明那種盡職盡責愛軍愛民的大將軍。」

「你在想什麼呢?搖什麼頭啊?」安思順發現光弼神情似乎不對,而且有點走神,他也不滿起來。

「沒什麼。」光弼隨口搪塞道:「安西節度使高仙芝轉調河西,大人轉調朔方,我在想朔方節度使李獻誠是不是也被轉調了。」

「李獻誠已經死了。」光弼才一提到李獻誠,安思順就感慨萬千長吁短嘆不已。

「死了?」光弼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不料卻得到這樣的消息,他吃了一驚,追問道:「李獻誠正當盛年,身強體壯的,好端端一個人,怎麼突然就死了?況且近年來邊疆太平,到處都沒有戰爭,他應該不是為國捐軀的吧?」

「為國捐軀?」安思順冷笑一聲,道:「李獻誠是被安祿山逼死的,以前王忠嗣大人做朔方節度使的時候,安祿山就陰謀想奪朔方兵權了,不過沒能如願。李獻誠接任朔方節度使之後,安祿山依然不斷打朔方兵馬的主意,李獻誠鬥不過安祿山,被安大胖子逼急了,李獻誠乾脆率領麾下的突厥兵馬叛逃漠北,而且還順手牽羊搶劫了漠北糧倉。那傢伙也真是腦子進水了,叛逃也就罷了,居然還搶劫,這不是自尋死路么?李獻誠破罐子破摔之後,被北庭大都護程千里和回紇的懷仁可汗聯手追殺,安祿山甚至都不用出面了。李獻誠沒多久就死於程千里之手,隨他逃跑的那些突厥兵馬最後還是投降了安祿山。」

李獻誠投奔大唐之前原本是突厥葉護,走投無路之後叛逃漠北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麾下的突厥兵馬足有四五萬,安祿山招降這麼多兵,那傢伙究竟想做什麼呢?光弼越想越心驚,小心翼翼的問道:「有人謠傳安祿山腦後長了反骨,他又閑着沒事養那麼多兵馬,節度使,莫非那些謠言並非空穴來風?」

「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蟲兒。」安思順沒好氣的道:「哪裏知道他想做什麼。」他煩躁起來,拿起鎮紙在桌上狠狠敲了一下,道:「但願那傢伙不要異想天開胡作非為。造反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我跟那傢伙名義上是同一家族的,如果他真造反了,恐怕我們整個安氏家族就都要遭殃了。」

是啊,他怎麼忘了?節度使跟那傢伙是一個家族的啊。光弼不安起來,訕笑道:「節度使,我也就隨便猜測而已,你可別當真了。」

安思順搖了搖頭,很嚴肅地說:「安祿山確實很不安分!我要防著點兒,不趕緊給自己留條退路,將來就得倒霉!」

光弼和王千里都說不出話來了。安思順右手握成拳頭,接二連三地敲著桌子,半晌,惡狠狠的道:「為免將來被他連累,我也顧不了上一代的交情了。」

節度使似乎拿定主意要去做什麼了,但他沒說,光弼和王千里也不好追問。安思順又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像受到什麼刺激一般,猛地一下坐得筆直的,抬頭盯着兩位下屬,揮手道:「這裏沒事了,光弼,你下去忙吧。千里,趕緊給我把安思義找來。」

高仙芝很快就到了河西,果真像王千里說的,連一個月時間都不到。這速度真快啊,莫非他真的迫不及待想坐河西節度使的寶座?高仙芝大概沒料到安思順還留在河西,發現迎接他的人居然是安思順,他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凍結了,不過也只是那麼一剎那,他又談笑風生起來。

高仙芝也是隔窗吹喇叭——名(鳴)聲在外的西北大將,光弼早就聽說過他的大名了,人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節度使的相貌好得讓他驚訝、艷羨不已,光弼甚至找不到詞來形容他。他的笑容很迷人,就像春風一樣柔軟,像陽光一樣爽朗,他似乎比子儀更年輕,但他早就做到節度使了。

不僅高仙芝本人英俊得要命,甚至他帶到河西來的那位判官也一樣英俊得要命,光弼很快就知道了這位英俊判官的名字:岑參。光弼被這個名字給驚到了,岑參?這不是一位大詩人嗎?而且是一位擅長軍旅題材的詩人,光弼早就讀過這位大詩人許多作品了,一直對他的詩歌欣賞得要命,真沒想到竟然有幸見到他本人。

大夥兒寒暄過後,安思順親熱地勾著高仙芝的肩膀道:「高一郎年輕有為,思順慕名已久,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高仙芝嘴角一咧,雖然只是一個禮貌性的微笑,但看起來還是很迷人,他的聲音也一樣迷人而磁性,雖然只是些場面上的應酬之詞,「安大人客氣了。其實安大人的大名,仙芝也久仰得很。」

安思順像招待客人一樣帶着高仙芝在河西節度府里到處轉悠,高仙芝也沉得住氣,什麼都不問,還真像遊客一樣高高興興的,彷彿他來河西就是為了參觀河西節度府。

「高大人走了這麼遠的路,今天就多休息休息吧,公事咱們明天接着繼續。」眼見對方不動聲色隨他參觀了半天,安思順漸漸有點沉不住氣了,他長嘆一聲,佯裝無可奈何的道:「唉,聖上下旨調我去朔方,河西的胡人兵將一聽到消息就拚命挽留我,監察御史裴大人命我先留下來再說,思順不得已暫留下來等候皇上安排。」

「我如果是你,就不會搞這些小動作。我會老老實實去朔方赴任。」聽到安思順終於談到正題上來了,高仙芝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小動作?」安思順叫起屈來,「你不能這麼冤枉我啊,高大人。」

「你那一套,瞞得了裴大人,瞞不了我。」高仙芝漫不經心地說:「在我面前不用裝模作樣,我不會揭發你。」

「高大人,你這樣說,我連叫冤都不成了!我,我冤死了。」

「人嘛,有點兒貪心不足是很正常的,但貪也要看時候。皇上這樣遷調邊關大將,無非是想求得一個安心。大人別忘了皇甫惟明、王忠嗣是怎麼死的。他們出身比我們高貴,功勞也比我們大,天下人都以為他們要出將入相了,不料一轉眼居然陷身牢獄,被小小的刀筆之吏侮辱審訊,什麼原因?因為他們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安大人,搞些小動作,你或許可以暫時留在河西,但為安全計,還是奉命遷調朔方的好。」

安思順聽得額上冒汗,「可是裴大人早已動身回京奏報皇上挽留我了,只怕追也追不上,就是追上了,又怎麼挽回?弄得不好,裴大人起了疑心,那就弄巧成拙了。高大人可有什麼法子挽救?」

「你這麼鬧,想必皇上不得不下旨讓你繼續節度河西,但他也一定會想法子秋後算賬。」

安思順臉色難看起來,高仙芝笑着安慰道:「其實你還可以補救,你只要上奏主動請願遷調朔方,皇上自然就安心了。」高仙芝耐心開導說:「現在天下都傳言安祿山野心勃勃,只怕他早晚會造反,你作為他的堂弟,不趕緊想法子避禍全身,還在河西搞這些小動作,不是作繭自縛么?」

安思順苦着臉道:「真是冤死了,安祿山跟我其實沒有血緣關係,他也不是突厥人,我都弄不清他究竟是哪個姓氏的胡人,他的母親改嫁我堂伯的時候把他帶進了安家,他也就跟着我們姓安了。沒想到投奔大唐后,他比我們安家任何人都混得好。」

「你們兩家逃出突厥時,兩家家長是以兄弟身份一起投奔大唐的,你們又一直自稱是一個家族的,恐怕現在說上天去,也沒人相信你跟他沒關係了。」高仙芝微笑着提醒。

「那又怎樣?安祿山不是還沒造反嗎?你又怎麼知道他一定會造反?」安思順忍了半天,終於火了。

「等他真造反時,你再想撇清關係就來不及了。」高仙芝悠閑地伸了一個懶腰。

安思順氣極語結,忍了一忍又低聲問:「高大人既然這樣提醒我,可是有什麼法子和他劃清界線?」

高仙芝立即給出一個主意,「其實很好解決啊,你只要秘密啟奏皇上:安祿山有反心。日後當真事發時,相信你也不會被連累了。」

「開玩笑,」安思順差點跳了起來,「告發安祿山的人都被皇上綁了送到幽州去交給他發落,你是怕做不成河西節度使,故意借安祿山的刀要我的命吧?」其實安思順也早就有了秘密告安祿山的狀的想法,可這個主意從別人嘴裏說出來,而且是被他視為對頭的人說出來的,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你和那些人不同,」高仙芝慢條斯理道:「冷靜點。第一.名義上,你是安祿山的堂弟,你的話比一般人的更可靠;第二.你也不是一般人,你是朝廷倚重的鎮守一方的節度使;第三.並不是所有告發安祿山的人都死於非命,譬如當年王忠嗣就告發過他。」

「可是王忠嗣已經死了。」

「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的死是因為李林甫陰謀陷害,你都知道的。」高仙芝慢條斯理地分析道:「皇上疑心那麼重,連他自己養大的王忠嗣都不能夠信任,又能信任誰呢?你在他眼皮底下使手段,就不考慮給自己留條後路?你不要以為我眼紅河西節度使這個職位。實話告訴你,如果我當不成這個節度使,正好去京城做一個閑散的大將軍,好好享享清福。遠離權利,也就遠離是非。」

安思順不做聲了,臉上神色猶疑不決,似乎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聽高仙芝的。

光弼作為安思順的左膀右臂,自始至終全程跟隨安思順奉陪這位走馬來河西上任的節度使。高仙芝的言論讓光弼不得不刮目相看。這人真不簡單,難怪他這麼年輕就當上節度使了呢。這傢伙看似很貼心地在為安思順打算,實則是在為他自己打算。如果安思順真聽進去了,河西節度使的寶座自然就讓給他了。

高仙芝到河西的當天下午,他的判官岑參就來約安思順的判官王千里晚上去花門樓喝酒。兩位節度使相處雖然不算愉快,想不到他們幕下的判官倒是好朋友,這一點讓光弼大感意外。岑參約王千里喝酒的時候,因為光弼也剛好在場,他就隨口邀請光弼也去喝兩杯,自己崇拜的詩人開口邀請,光弼簡直有點受寵欲驚,於是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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