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卻說某年某月某日某地,有四大家族,為金陵護官符之榜首。

是哪四大呢?

薛王賈史。

這個中尤以賈家為首,賈家是累世積傳的公侯,鐘鳴鼎食之家,詩禮簪纓之族,現今有寧榮二府,因是積年貴爵,與各家往來婚姻,彼此聯絡有親。

賈家二房政老爺之嫡妻王氏有一妹,嫁予紫薇舍人薛家之後,育有一子一女,子名蟠,女字寶釵,這薛蟠平素不學無術,好惹是生非,這日因又惹出著些事體,便乘着妹妹選秀之事闔家上京,投在賈府梨香院住下。

這賈府親眷中卻又有一人,姓林氏,乳名喚作黛玉。是這位政老爺嫡親妹子的獨生女兒,生父林海,欽點巡鹽御史,因父親任上黛玉之母早逝,林海一封書信將幼女送至外家,養在賈府老太君跟前,與賈府嫡出姑娘般相待。

這薛林兩位姑娘,年少時還未顯揚,及長卻漸漸露出幾分與眾不同的才情來。

惜乎時乖命違,紅顏薄命,壽算不永,這林姑娘未婚先逝,一縷芳魂幽幽,向那陰曹地府盪去。本該按序投胎,誰知金陵才俊,倒似擠在這時節過世一般,一路但見孤魂怨鬼扶老攜幼,雖是黃泉大道,卻是康莊昇平,熙熙攘攘,竟連投胎都排著長隊,林姑娘不喜這等喧鬧繁華,暗暗避在一側,想着或待一時空閑,再入輪迴不急。

哪知這一等便世易時移,再擠不進了。林姑娘倒也不急,只在一旁站住,冷眼觀這鬼生百態,想着若見了熟人,再託人擠進去。誰知這一等等來一人,素衣白帶,遠遠望着有七八分面善,走近一看,不免兩廂訝然,一個驚啟朱唇,喚:「寶姐姐?」

一個淺露皓齒,叫:「林妹妹!」

兩人四手相執,剛泛出淚眼,不及敘舊,那後頭一個鬼差見了,大笑道:「好了!好了!本以為要再入輪迴,不想你們倒中途見了,省卻了許多麻煩!走罷!」「咄」地一叱,平地里起出一陣仙霧,那鬼差先行投進去,身形一閃,連二人一道隱去不見了。

卻是中道幽幽,徒有餘香滿道。

…我又開新坑了泥萌不要怪我…

寶釵自夢中驚醒,恍惚間聽見她娘道:「我兒醒了?」定神抬頭一看,母親音容還是徐娘未曾全老之時,便不自覺地一笑,道:「娘怎地在這?」把眼一覷,四面都是車壁,又聽得車馬轆轆之聲,又問:「我們這是去哪呢?」

幾句便把薛姨媽逗笑了:「我的兒,你平時那般大人樣兒,倒是一覺睡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分孩子氣——我們去你姨媽家裏,你不記得了?」

寶釵細想確是有這麼回事,只是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如今家破人散,怎地又到不知那裏鑽來的姨媽家裏?只她心重,並不多問,抬眼見到鶯兒,又是一愣。不單母親,鶯兒猶自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好像過去那一二十年時光都不見了似的。

寶釵終於覺出幾分不對了,伸出自己的手看,圓圓白白的兩隻小手,雖也是美玉般潔白光潤、膏脂般柔滑細膩,卻分明不屬於成人。

寶釵從薛姨媽懷裏掙出來,向鶯兒道:「拿面鏡子,我把頭髮抿一抿。」

薛姨媽聽見,忙伸手給她捋了一把青絲,鶯兒舉著鏡子,寶釵對着一照,打磨得極光滑的xx鏡中倒映着一個端莊秀美的臉,少年的臉龐尤自帶着幾分討喜的瑩潤,眉宇間卻已經透出幾分蕭索。寶釵悚然而驚,薛姨媽再說了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是滿心惶遽,推說頭痛,又倒著思量了一會,那夢中之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明不像是個假的。

但是若說那夢裏都是真的,她這一身,又是怎麼解釋?

…因為是作者大神安排的…

寶釵隨母兄上京,一路寡言少語。她母親以為她乍然離家,百般安慰,連薛蟠都驚動了,那一晚特特來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有哪裏不如意的?是小丫頭們不聽話?還是路上睏乏?」寶釵道:「並沒有什麼,哥哥只管好生趕路便是。」薛蟠聽妹妹一說,反倒大驚小怪了:「妹妹必定有事的!不要瞞我,缺了什麼,只管同我講,有我在,虧不了你去!」見她脖子裏金項圈,便道:「這金子好炸一炸了。」一面大呼小叫,要摘了她的項圈去「換個更大更好的來」,寶釵見哥哥這般愚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止住他道:「若說我擔心的,只有一條,便是哥哥你。」

薛蟠怪道:「好好的,怎地又說起我來了?」

寶釵便道:「我只想哥哥上進些,就算不讀書,也認真經營著家業,母親和我就是阿彌陀佛,再沒煩憂了的!」

薛蟠見她引到自己頭上,訕訕然笑道:「我這不是上京去打點了么?你放心,我們家這大家業,敗不了的!」說完幾步溜出去,寶釵從邊上挑起一條縫來,略看一看,見薛蟠出去爬上馬,喝喝呼呼,混沒個正經樣子,想起夢中結局,微微一嘆,越發沒個滋味,只強打精神安慰母親道:「娘不要擔心,我不過路上有些累了,等到了京中便好了。」

薛姨媽見她如此說,也就沒多話,只命趕路再穩妥些,不要顛簸而已。

旬日間抵京,忽聞母舅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薛姨媽便不大高興,倒是薛蟠樂個不住,和母親商議要派人入京打掃,薛姨媽哪裏肯讓他住在外邊?只恐他沒個約束,因此執意要在賈府去住。寶釵這些日子依那夢裏的記憶一一印證前事,見每事應驗,驚駭之餘,卻也多了幾分思量,私向她母親道:「我說句話,娘別怪罪。」

薛姨媽笑道:「嫡親母女,還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

寶釵卻正色站立道:「姨爹家裏固然是大家門第,卻不知大家裏頭子孫繁多,族中大人未必管得到這許多子孫,再者大家中難免有一二敗俗子弟,但凡叫哥哥遇着了一個,日後放意暢懷的鬧起來,恐怕比現今還要壞十倍了,倒不如咱們分門別戶,關門過自己的日子,母親叫積年老僕看着些,恐怕還有約束。」

薛姨媽疑道:「你姨爹是清貴出身,一貫訓子有方,且你姨娘也是個方正的,不至於此罷?」

寶釵道:「只怕他家裏又不是族長,照管不到學里。」

薛姨媽道:「那倒容易,咱們托你姨爹,請個先生,不要怎麼翰林官兒,只求通達文理,叫你哥哥在家閉門讀書,也就是了。」

寶釵想這倒也是無可奈何之法,便悶悶應了,隨母、兄淹留城外一日,次日舉家入城,拜見姨娘。

王夫人正愁沒個娘家的親戚來往,聞家人傳報薛家母子入京,喜得帶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廳,將薛姨媽等接進裏邊。老姊妹們暮年相見,其悲喜之情不必細表。便是賈母也自歡喜有親戚登門,合家廝見以後,在王夫人處治席接風。寶釵因見當年姐妹,如今俱在,黛玉與她當年是極好的,現在還是一團孩氣,雖則質弱,卻還沒有那許多愁緒,余者如迎春探春惜春等人,皆是少年音容,或端莊,或爽利,言笑晏晏,舉手投足,感慨紛繁,饒是她這般冷性情之人,也激得眼圈發紅,強忍淚意,明明是至為熟悉的閨中密友,偏要裝出陌生的模樣,與諸位一述初見之情。

內宅見過,姨爹賈政又使人來道:「【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們東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來間,白空閑着,打掃了,請姨太太喝哥兒姐兒住了甚好。】」賈母亦派人來留住,薛姨媽正合心意,便應下了,私與王夫人說明一應日費供應一概免卻之外,又道想要請先生的事。

王夫人道:「我們這裏家學雖然不甚好,卻也有個老於科舉的叔叔主持,不若叫外甥就去那裏,我寶玉眼見到了年紀,也好一道進學。」

薛姨媽道:「實不相瞞,我這個兒子頑劣至極,去了家學,倒怕耽誤了族裏哥兒們,橫豎我們也絕了登科的指望,就請個嚴苛的老儒教導他些做人的道理,再能看得懂賬本賬目便是了。」

王夫人聽她如此說,倒想起薛蟠上京的緣故了,便也沒強求,只說「待我回稟老爺,請他幫忙物色」,因執著薛姨媽的手自去敘舊,留寶釵幾個姊妹倒依舊在那裏說話不提。

寶釵因着過了一陣,把淚意收斂,與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四個閑話。

探春問她:「姐姐平日都愛做些什麼呢?」

寶釵道:「針黹女紅,看書著棋都做一些。」她已是夢中過了一世的人了,再見這些姐妹,想她們各自凋零的身世,分外感慨,內中因林黛玉過世得最早,從前又是最與她相契的,不免越加親厚些,這般敘話,倒把寶玉拋在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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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釵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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