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結局的時間

「結果，稻垣同學還是這麼決定了啊。」

就如同他的二十馬赫速度一般，殺老師沮喪得快，重新打起精神來也是快得不同於常人，他兩支滑溜溜的觸手搭在一起，完全是不緊不慢地如是說道。

稻垣結衣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然後眨了眨眼睛：「……沒錯。」

「結果最後還是這麼決定了，」她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剛才殺老師說過的話，然後才接着說道，「然後我和小真商量過後，又跟爸爸媽媽他們達成了一致的看法，於是就這麼定了，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好了。」

稻垣結衣想了想，繼續道：「其實，我覺得我父母他們擔心的更多的還是那天晚上的煙火大會發生的事情。畢竟那個殺人犯實際上是沒有落網、依然是在被通緝中的，擔心被打擊報復也無可厚非，所以——」

她打住了話頭，轉而看着殺老師重新微笑起來。

「總而言之，雖然不能透露殺老師的真實身份，不過，」稻垣結衣輕聲說，「至少我誇耀了我是有一個多麼盡職盡責的班主任。」

「忸呀！」

殺老師捧著自己的臉叫了一聲，神情頗有些奇妙。

「稻稻稻稻稻垣同學把為師的事情告訴家長了嗎，」他不敢置信似的重複著，臉上詭異地浮上了兩朵紅暈，「哎呀那怎麼敢當啊，真是羞死個人了，連為師都要不好意思了呢——稻垣同學具體說說都誇為師什麼了？」

稻垣結衣：「…………………………」

她看着殺老師半天，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其實在得知他原來是世界上排行第一號的殺手死神之後，每當稻垣結衣再面對這位行為各種不符合常理的老師的時候，總會覺得異常的微妙與違和感，實在難以將其和能夠擁有「死神」這個名號的殺手聯繫起來。雖說他在暗殺方面表現出來的敏銳與天賦時時刻刻都在印證著這個事實，但是一想到原來那麼酷炫狂霸拽的殺手還能表現成這樣，她就……

——算了。

「……大概意思就是我剛才說的那樣，」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又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接着說道，「不過，有一點我是一定要向殺老師道謝的。」

說着，稻垣結衣的表情重新嚴肅起來，她覺得這好像不太符合她平時的風格，不過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至少這件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

「這一年以來——姑且就當作是一年來算吧——殺老師您幫了我很多，在各個方面，」說到這裏，她將視線撇到了一邊——沒錯，各個方面，不僅是學習成績這一方面，就連在感情方面遇到的困難她也會來向這位超脫於常人常識之外的老師來求助，「我能夠得償所願，其中最不可缺少的就是殺老師的幫助。」

「我非常感謝您。」

稻垣結衣低下了頭，卻遲遲未能得到其本人的回應。幾秒種后，她試探似的抬起頭來，卻看到殺老師兩條觸手交叉著放在辦公桌桌面上，安靜地注視着她。

「話不能這麼說喲，稻垣同學。」依然是那副已經看慣了的、如若不是發生了劇烈情緒變化便極少能夠改變的笑容，「首先，引領自己的學生前往正確的方向，這本來就是為人師者應盡的責任之一；其次，就如剛才所說，為師充其量只不過能夠起到一個引導的作用，真的要作出決定並予以實踐的，可是稻垣同學自己啊。」

「但是……」

她才剛剛開口，殺老師便接着道。

「不過，」他笑容不變，「為師接受你的感謝。」

「對了。」

還沒等稻垣結衣說什麼，殺老師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之前為師撞見了赤羽同學一次呢，」不管是他臉上的顏色還是神情都沒改變，可稻垣結衣卻分明從他臉上看出了點促狹的意味，「他好像興緻很糟糕的樣子，為師覺得，稻垣同學應該知道為什麼。」

……誒？

稻垣結衣有些不解，等到反應過來殺老師應該是指她和赤羽業之間發生的事情之後，表情有點僵硬。

「果然……」

她下意識地喃喃道，心情很是複雜。

「稻垣同學不用為此而為難，」殺老師卻這麼說道，「既然赤羽同學已經做出了選擇，你也只需要接受就好。」

稻垣結衣看了看殺老師。

「總感覺殺老師和我理解的不是一個意思，」她摸摸自己的臉頰，「到底是咱們誰想多了？」

然後，她就看到他們這位一貫不怎麼靠譜的班主任又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一涉及到某些關鍵問題就把頭撇到一邊，撅起嘴巴吹口哨的樣子。過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他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立刻轉過頭來：「對了，稻垣同學還有事要辦吧，為師這裏也有事要忙，你可以先過去！」

稻垣結衣：「……殺老師你這也太明顯了吧！」

算了，她也不想跟他計較。

權當是自己大人不記小人過的稻垣結衣離開了E班的校舍之後便直奔主校舍的學生會，一路上那也是輕車熟路，不同於一開始的生疏，這條路她也已經走過幾回了。來找殺老師的時間本來就已是放學以後，大家都在彼此討論升學的出路，她也提前跟真太郎打了招呼說她要去找殺老師、讓他們不用等自己，這會兒校舍里已經沒人了，她決定乾脆去主校舍轉一圈。

雖說這個點了，不過她知道那個人應該還沒走呢。

「我進來了。」

走到那扇門前，稻垣結衣敲了敲門就推門而入，緊接着，她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會兒正雙肘支在桌上只是盯着桌面，什麼都沒做。

「……來得正好，」聽到開門的聲音時，他抬起了頭來，「我需要一個解釋。」

稻垣結衣：「……？」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看到淺野學秀晃了晃手上的紙。

那是什麼？

走上前兩步后，她在看清楚那到底是個啥的一瞬間，整個人都陷入了僵硬之中。

——北海道一所著名中學的簡介宣傳冊。

等等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裏又被淺野同學拿在手上？

雖然一早在寒假就改了稱呼，稻垣結衣自己下意識思考的名字依舊是「淺野同學」，不過這個現在不是重點。她隱隱約約能猜得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問題大概就是出在……對。

她的眼神瞥向了辦公桌一角的那兩本筆記上。

——問題出在她今天早上剛剛還給對方的筆記本上！

絕對、絕對是昨晚收拾東西的時候隨手一夾夾在裏面了，都怪她那時候和御子柴実琴討論最近新出的遊戲討論得太激動了，結果整理時也心不在焉，居然出了這種紕漏，還好死不死地正好被淺野學秀髮現了。

嗚哇淺野同學的表情有點可怕……

「這只是個誤會。」

稻垣結衣立刻說道。

淺野學秀：「誤會？」

……這奇怪的既視感就像是被抓姦了似的。

她連忙收回這不合時宜的思緒，上前兩步從淺野學秀手中搶過了那個宣傳小冊，緊接着，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似的將其「一撕為二」。面對着對方依舊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稻垣結衣輕輕嘆了口氣，將那隨手一丟丟進了垃圾桶里。

「其實本來事情都解決了，沒打算告訴你的，」她十指交叉在一起，示意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就是因為那件事，我父母提出要把我和小真一併帶到北海道去，讓我們跟着他們一起在那裏生活來着。」

「不過，」稻垣結衣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看向淺野學秀，「總算是說服他們了。」

「雖然在這裏、在這個城市留下過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不過，更多的還是快樂的。這裏有我留戀的東西、留戀的人，所以我決定留下來，小真也是這麼想的，我還是會報考椚丘中學的啦。」

她話鋒一轉。

「——儘管爸爸媽媽他們規定每年放寒暑假的時候一定要去北海道就是了。」

對方的臉色比起之前來說總算好看了那麼一點，他從桌後站起身，走過了稻垣結衣的旁邊，將她剛才進來沒來得及關上的門關了起來，而後，又走了回來。

稻垣結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動作，然而，當他再一次走到她面前時，她只感受到了托在她腦袋後面的那隻手，和——

「！」

就和那個煙火大會的夜晚一樣，她睜大了眼睛。

當然，情形和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等到她經歷了短暫的手足無措后，終於回過了神來，淺野學秀也已經放開了她，表現得就像這全是個幻覺似的。不過，稻垣結衣還是用她敏銳的視覺捕捉到了他紅著的耳朵，這簡直就和他那平靜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在心裏偷笑了起來，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生怕刺傷了對方那點高傲的自尊心。

然後，她輕咳一聲，打斷了這維持了將近一分鐘的沉默。

「高中部的學生會，淺——」稻垣結衣及時地剎了車，隨即改口道，「學秀你也會加入的吧？——尤其是學生會會長這個位置。」

明明名字已經叫了不止一次，事到如今還是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當然。」

淺野學秀回答道。

「等到了高中，就不像現在這樣還專門分出一個E班了，」她背着雙手，揚起了笑容，「到時候即使沒有那份文件我也能隨時來找你，不過果然，還是希望到時候能分到一個班。」

「那種事情根本就無所謂，」淺野學秀看了看桌面，「我已經在着手做高中的相關制度調整了，你覺得，這點東西我還需要費多大功夫？」

「……說的也是。」

稻垣結衣摸了摸頭，心裏驀地又更加柔軟起來。

就在這時，她看到他撇過了頭去。

「結衣。」

聲音似乎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乾澀。

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很多，比如她在椚丘中學主校舍度過的前兩年，比如她在E班度過的這一年時間，這其中林林總總發生過的那些事情，無一不讓她成為了現在的她。

以及……兩情相悅，這實在是太好了。

於是，她半眯起了眼睛，輕輕地笑了起來。

「嗯。」

稻垣結衣應道。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