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我……我是顧啟啊。」顧啟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許公子,你怎麼了?」

「你到底是誰!」許亦華死死的盯着顧啟的雙眼,想要看清對方隱藏起來的情緒。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顧啟臉色有些不好看,「許公子,請你放手。」

許亦華舉起他的左手,纖細的手指捏著紙張,正是之前顧啟提筆記下的案件:「我認得你的字,你騙不了人的。」

顧啟心裏咯噔一下。

「你的字,和我一個朋友的字一模一樣。」許亦華一字一頓。

顧啟開始回憶,半晌放棄道:「可我在今天之前真的不認識你。」

許亦華莫名臉紅了一下,囁嚅道:「我……只是神交已久……」

「許公子,我想你是認錯人了。」顧啟不耐煩的伸手想推開許亦華,「世間相像的字何止千萬,你何來自信只憑字跡便能認出?你不要再鬧了好不好,我和隔壁的小紅約好了,還趕着回去吃飯呢。」

許亦華沉默良久,忽然鬆開手,神情失望之極,「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是已經無關緊要,正如同顧啟所說的那樣,世上相像的字又何止千萬,再說兩者的自己還是有一些些微的差別,眼前這個溜須拍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和自己想像中的那人一點都不一樣。

哪怕自己已經盯着那人的筆跡看了不下千遍。

翌日。

顧啟剛到衙門,發現許亦華早早的就起床等在這裏了,對方換了一身衣服,一身水墨勁竹白袍,襯的他眉宇間書卷氣愈發濃郁。

「可曾吃過早飯?」許亦華問道。

顧啟愣了一下:「吃過了。」

「那就好,隨我去一趟義莊。」許亦華將手中的紙筆交給顧啟,率先走了出去。

「哦。」顧啟只能跟上去,「許公子,密室之謎解開了嗎?」

「還沒有。」許亦華搖搖頭。

顧啟一直認為,世上沒有絕對的密室,所有所謂的密室殺人都有一定的漏洞,在一定的程度上都不能稱之為是一個完全的密室,但是,兇器是什麼呢?

那樣的傷口,會是什麼樣的兇器造成的。

昨天已經排除了劍,那麼自然更不可能是刀斧之類的兇器,這些兵器全部都太厚,如果切下去的話,勢必會破壞一些傷口附近的肌肉組織,而受害人傷口附近的肌肉沒有一點損壞,就像是被一柄又薄又鋒利而且堅|硬的劍切的。但是世上尚未有這種劍,又怎麼可能是劍,顧啟覺得自己的思路繞進了一個怪圈裏面,走不出來了。

「等等!你要做什麼!」顧啟看着許亦華從懷裏拿出一個捲起來的小包裹,展開后熟練的取出若干長短不一的各式小刀,整整齊齊的擺好,頭皮一瞬間炸了起來。

「我懷疑孤松在死之前被人下了葯。」許亦華解釋道,「但是我檢查身體卻什麼都檢查不出來,所以現在我必須要檢查一下他的胃部。」

顧啟對仵作這門學問只是略懂一二,往深里去了就一無所知,但是也知道,在有些案件中受害人死因不明的時候,也會將受害人的屍體解剖,查明真正的死因。雖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但是對於一個枉死的人來說,查明真相才是真正的尊重他們。

雖說如此,可是顧啟還是渾身汗毛直立,他甚至覺得這間屋子裏面颳起了陣陣陰風,像是葉孤松的抗議。

「那你有鍾大人的解剖批文嗎?」顧啟問道。

「有。」許亦華從懷裏掏出一紙文書,扔到顧啟的懷裏。顧啟展開看了一眼,上面蓋的確實是鍾本立的縣太爺官印。

許亦華用清水凈了手,擦乾后戴上了白布手套,手指在那一排小刀上面劃過,最後選擇了一柄比巴掌長一點的小刀,用手指穩穩的捏住。刀鋒隱隱閃爍著森森寒光,被他用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潔白絲帕輕輕擦拭著。

「我要解剖了。」許亦華嘴角甚至露出一個笑容,「你做好記錄的準備。」

顧啟悄悄的往後面退了好幾步,他覺得等會的畫面可能有點不宜觀看,還是離得遠一點比較安全。

刀鋒劃開皮膚的聲音讓顧啟毛骨悚然,細細小小的聲音就像是在他的耳邊響起一樣,葉孤松是死了的人,自然不覺得難受,但是顧啟卻覺得這刀子就像是割在自己的心裏面一樣,一下一下的,堪比酷刑。

「血液流量很少,呈半凝固狀態,色澤微暗,無明顯中毒跡象。」

許亦華已經劃開了葉孤松的腹腔,開始檢查內臟:「內臟觸之軟彈,無異味,亦無明顯中毒跡象。」

「咦?」許亦華正在動作的雙手忽然停了下來。

顧啟忍着強烈不適問道:「怎麼了?」

許亦華從屍體的腹腔裏面捻起來了一點東西:「我在他的胃裏面發現了這個,好像是什麼藥草的殘渣。」

「藥草?」顧啟聽見這個立馬眉頭一皺,湊了過去想辨認許亦華手中的東西,但是隨即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又將他活生生的熏開。

顧啟捂著鼻子愁眉苦臉:「能認出來時什麼嗎?」

「能。」許亦華臉色沉重,將手中的藥草殘渣放到一旁攤開的白布上面,扯下手套扔到一旁,又用清水將雙手仔仔細細的洗了一遍,這才道,「這是能夠凝神靜氣的一味草藥,名叫白鳳草,因為酷似鳳尾而得名,把此葯煎服喝下,可以助人睡眠。但是此葯還有另一個功效,卻很少有人得知,如果有人服下白鳳草,再點燃佛皮,便能使那人昏昏沉沉,狀似睏覺,行動自如卻消失觸感。多數是大夫用來麻痹病人,使其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從而順利的縫上傷口。」

「那個房間裏面我們肯定還忽略了一些東西。」顧啟皺眉,抓住許亦華的手腕急道,「快,現在去看看!」

許亦華措手不及,被心急的顧啟拉的一個踉蹌:「我的工具!」

作為兇案現場的那間房間,已經被鍾本立用封條封起來了,防止被人進去破壞了案發現場,顧啟煩躁的扯下封條,直接推門而進。

屋內的一切自然是沒有人動過的,地上以及窗幔上的血跡已經乾涸,房間裏面也聞不見血腥味了,顧啟習慣性的環視一遍房間,仔仔細細的尋找起來。

然而沒有,不管是地上,床下,甚至衣箱以及花瓶裏面也被仔細的尋找過了,並沒有佛皮燃燒后的灰燼。

「難道想錯了?」許亦華喃喃自語。

「你應該沒有想錯。」顧啟習慣性的啃著大拇指的指甲,在床邊來回踱步,忽然順着床的視線往上看去,在帳幔的上面卻是一根橫樑,他對許亦華道,「你上去看看,佛皮燃燒過後的灰燼應該在那上面。」

許亦華一腳踩在旁邊的圓凳上,借力一躍,瞬間騰空,很快又落到地上:「你說的不錯,上面確實有一小簇燃燒過後的灰燼,初步辨識的確是佛皮。」

顧啟思忖道:「灰燼有多少?」

「不算少。」

「怎樣排列的?」

「排列很整齊,且樑上有一條很明顯被燒灼過的痕迹。」

「嗯。」顧啟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煩躁的啃著指甲。

許亦華忽然反應過來了:「是你查案還是我查案。」

「別吵!」顧啟口氣不善,「白鳳草這麼普通,每天都有人買,如果去藥鋪查肯定查不到有用的東西。」

「但是佛皮市面上比較稀少,應該能查到一些東西。」許亦華又被顧啟的問題牽着鼻子走。

「不,方才根據你的描述來看,兇手燃燒的不是一般的佛皮,而是製作成香柱。」顧啟換了只手指啃,「佛皮之所以市面上比較稀少是因為普通人用不上,基本上都被製作香柱的小販買走了,用於大家禮佛拜神,或是在家中祭祖時用的,所以也查不出什麼的。」

許亦華的眼神一瞬間奇怪了起來。

顧啟並沒有注意到許亦華的眼神,他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在腦海中不停的推演着。這個兇手比顧啟想像中的更加的聰明,白鳳草能夠使受害人熟睡,同時和佛皮香混合又能夠麻痹受害人的皮膚,且佛皮香比一般的香柱燃燒的時間更久,這樣就能夠提前潛入受害人的房間,安排好一切。但是這又是為什麼,既然兇手能夠提前潛入受害人的房間,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精心安排佛皮香而不是直接下□□,他讓受害人皮膚知覺麻痹這一舉動又是為了什麼?

許亦華眼神閃爍不定,昨晚的那種感覺又浮上了心頭,緊張,激動,忐忑,懷疑,不安,錯綜複雜的交織在一起,他看着顧啟呆立在氣孔前方的身影,狀似無意的開口:「要是水憂風在這兒,一定很輕易的就解開這些謎題。」

「放屁。」顧啟下意識反駁,然後心裏咯噔一下反應了過來。

許亦華又在懷疑自己。

「你、你怎麼說髒話。」許亦華一下子漲紅了臉頰,詫異的看着顧啟。

「老子說髒話怎麼了,老子說的是事實!」顧啟回頭。

「你、你……」許亦華瞠口結舌,「不准你這麼說他。」

顧啟煩躁道:「老子就是水憂風,我罵罵自己還不行?」

「你、你……」聽見這話,許亦華反而不覺得顧啟是水憂風了,他只覺得自己一直仰慕的人被眼前這個人侮辱了,氣急之下脫口而出,「你才放屁!」

「粗俗。」顧啟搖搖頭,「讀書之人居然說出這等粗鄙之話,簡直是有辱斯文。」

許亦華恨恨的瞪了一眼顧啟,泄憤的踢了一下桌子。

半晌,許亦華問道:「那對於這個密室,你有什麼看法?」

顧啟見他表情有趣,忍不住想逗弄:「我覺得密室確實是一個密室,不過嘛……」

「不過什麼?」許亦華果然追問。

「不過……是你破案,你問我做什麼,我只是一名捕快,如今身兼一下主簿而已。」顧啟轉了一下手中的毛筆。

這次許亦華到沒有被氣到,只是搶過顧啟手中的紙筆,放到桌上:「那就跟我一塊出去,我想問問附近的人在案發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異常?」顧啟皺皺眉,「我被一輛發狂的馬車差點撞到算嗎?」

許亦華沒好氣道:「我在破案,你不要說一些無關的好嗎?」

顧啟不認為這是無關的,受害人死於酉時三刻,算算時間,那時他正巧在縣衙附近,還差點被一輛發狂的馬車撞上,真的就有那麼巧的事情嗎,既然是在案發時間發生的不尋常的事情,那就說不定是與命案有關的。現在對於這個案子一頭霧水,遇見線索,一定要追查下去。

根據昨天的記憶,顧啟和許亦華沿着街道查探著,多數問的是一些街邊小販,他們一般固定在一個位置,可能會知道些什麼事情。

「昨天那輛馬車啊,小老記得。」終於在問到一位賣豆花的老伯的時候得到了答案,「小老看見那輛馬車從前面那個巷子裏出來的,那馬啊,跟發了瘋一樣,在街上亂跑,從巷子跑出來的時候還撞翻了賣豆腐的李嬸,現在李嬸還在家裏歇著呢,真是可憐啊……」

「謝謝老伯。」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許亦華作了一揖,回頭對顧啟道,「走吧。」

「嗯。」顧啟點頭,兩人順着老伯指的方向走去。

原來老伯說的那個巷子正坐落在縣衙的後面,和縣衙後院只有一牆之隔,等到了巷子口的時候,兩人卻發現早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施斌,是你?」顧啟有些詫異。

施斌正蹲在地上,像是在查看着什麼東西,但是他的手指又在地上磨擦著,更像是在掩藏着什麼證據一般。

「你在做什麼?!」許亦華厲喝一聲。

一聽見兩人的聲音,施斌一愣,刷的站起來轉身就往巷子另一頭竄去。

「不準跑!」許亦華腳步一錯,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顧啟羨慕的看着許亦華瀟灑的背影,有功夫在身真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了。

兩人追逐著離開了,顧啟來到剛剛施斌蹲下的地方,學着他方才的樣子也蹲了下去,施斌剛剛在這裏做什麼,他在看着什麼,又在掩藏着什麼。顧啟的手指在地上磨擦著,目光從石板上面一寸一寸的掃過,不放過任何一點。

嗯?

顧啟的目光在某一處停住了,這裏是……

「讓他跑了。」許亦華悻悻的聲音從顧啟背後響起,又像是解釋一般開口,「因為我不熟悉這邊的路。」

「你看看這個是什麼?」顧啟沒在意,招招手讓他蹲下來。

「這……」許亦華仔細辨認了一下,「好像是凝固乾涸之後的血跡。」

顧啟緩緩的站了起來。

線索到了這裏又斷了。

「我回去告訴鍾大人,讓他派手下去尋找那輛馬車。」許亦華跟着站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應該是葉孤松住的那間房間的後面。」

「差不多,錯不了多少。」顧啟啃著指甲,「還要記得派人去找施斌,我覺得施斌肯定與這件事情有關。」

施斌究竟為什麼會來到這裏,馬車經過的時候他尚在衙門裏面,又是怎麼查到這個地方的,他為什麼想要把地面的血跡擦掉,如果不是殺人兇手,為什麼看見了他們兩個還要心虛的逃跑。

如果施斌就是兇手,他又是怎樣在一個門窗皆反鎖的房間裏面神秘消失的,他的動機是什麼,又是用怎樣的作案手法?

看來謎團不僅沒有解開,反而越來越多了。

夜晚罕見的下了一場大雨,雷聲滾滾,瓢潑大雨鋪天蓋地,卻催人入眠。

空氣中充滿了泥土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桂花香味,被涼絲絲的微風一吹,散的滿城都是。

顧啟睡得正香甜,忽然一聲炸雷響起,緊接着震天響的拍門聲將他從夢鄉中拉了出來。

「顧啟!不好了,施斌死了!」

顧啟心裏一涼,立刻清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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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啟破案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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