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Happy End ?
格林死了，大魔女死了，葵朵也認罪了，剩下的洛司晴是唯一能審判的嫌犯。
馮茜鶯沒想到她會親自來到記憶水晶中的審判之地：石柱陣地。
她坐在灰白石的後座位，前方是幽綠色的審判桌，洪菁蕾和守歲魔女坐在主位，她們是最年長的兩位魔女，擁有在特殊情況下的領導權力。
左右兩方自然是湘南和秦思虹，這次她們兩個沒有劍拔弩張的對峙，反倒是一起等待着被鐵鏈五花大綁送來的犯人，兩人面色一樣嚴肅。
喀拉喀拉，鐵鏈碰撞聲越來越近，少年身上的血衣沒有換掉，他很狼狽，臉上還沾著血花，右臉面目全非，只剩下半張白皙清秀的左臉告訴大家這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犯，但魔女們沒有客氣，一條條像蟒蛇粗壯的鐵鏈將少年的身體捆成繭。
在他被半拉半拖着經過後座的走道時，馮茜鶯看了他一眼，少年嘴角含笑，目光朦朧，似乎才剛從一個美好的夢蘇醒。
在發現馮茜鶯的身影時，藏在血色下雙眸猛然一亮，好似有人在黑暗中點了蠟燭、給予了少年一個希望，少年帶着笑容，明媚澄澈。
「她不後悔，」蘇茗芳坐在她身側，有些困擾地摀了摀右耳，呢喃輕嘆道：「她很愛妳，只要妳重新接受她，她什麼都願意做。」
馮茜鶯呆坐在原地，她猛然偏過頭，不願去看，心底不斷告訴自己那些鮮血和瘋狂都和自己沒有關係。
「被告洛司晴，身份為處刑魔女馮茜鶯的魔偶，涉嫌背叛創造者處刑魔女的意志，協助巫師格林綁架薇奧拉女士，擅闖赤陽禁地。」披着紅斗篷的洪茉莉出現在中央，這次她代替葵朵拿着紀錄的水晶球，面無表情地宣佈犯人的身份和罪行。
主位的兩位長者都沒有說話，顯然都還在打量中央那位年輕的犯人。
在眾魔女看來，那實在是一個很詭異的人類少年，他沒有任何魔力，卻渾身浴血，身材是少年的纖瘦結實，臉上卻彷佛帶着半邊鮮艷的鬼面具，一邊鮮血淋瀝，另一邊清朗白皙，宛如冰火天地的界線。
「先請被告交待所有經過吧。」守歲魔女靜靜觀察底下的少年。
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純黑極致，澄澈透亮，一看就知道是受過魔力的滋潤，本來還在猜測他一個凡人是如何殺死格林，現在看來很明顯是盜取了主人的力量。
「……」洛司晴看着前方的兩人，面露失望，他下意識就想扭過脖子去找那人的身影，但這個渴望很快被壓下去了。
少女狡黠敏感的心思轉得很快，他抬頭對那位出聲的魔女，秀眉冷淡道：「我殺了格林，因為他想對我的主人下手，所以我殺了他。」
洪菁蕾眉一挑，對他的爽快利落微微驚訝。
守歲魔女用力拍桌，顯然對少年的輕描淡寫感到不滿：「把話交待清楚！事情的始末開端！他是何時何地找上你的？他要你作些什麼？」
洛司晴秀睫輕垂，面露無辜道：「格林是我們學校任教的英文老師……」
他看了一眼洪茉莉，嘴角微挑道：「和洪老師一樣。」
頂着眾魔女的目光，洪茉莉回擊道：「如果你沒有對小茜下黑手，我也不用特別跑去妳們學校了。」
洛司晴一聽立刻氣得跳腳，他面色猙獰道：「我才沒有對茜茜下黑手！你不要胡說八道！」
怕被那人誤會，他用力轉過身，無視一條條鎖鏈摩擦皮肉的痛楚，少年目光熱切，緊盯着馮茜鶯縮起來的身影急道：「她亂說！我沒有！茜茜我怎麼會傷害妳！我發過誓要保護妳的！」
馮茜鶯背對着他，全當沒聽到，原諒她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第一次看到屍體、鮮血什麼的糊在一片，現在五臟六腑還沒歸位，只怕再看一眼洛司晴身上的血衣就要吐出來了。
蘇茗芳看向一冷一熱的兩人，不禁搖頭嘆息：不對等的愛只會造成傷害。
「把話說清楚！洛雪芹！」洪菁蕾顯然看出洛司晴的精神異常，立刻起身維持秩序，不讓後排的馮茜鶯被指指點點。
洛司晴猛然轉頭，顯然對「洛雪芹」的名字還有感覺。
少年半張臉帶笑，面容稚嫩道：「洛雪芹已經死了，我殺了那具身體；格林找上我，他看出我和他一樣，都是被人重新塑造靈魂的魔偶，他以為我和他一樣，一樣憎恨自己的魔女……呵呵呵呵…」
他的聲音澄澈乾淨，就連笑聲也是輕脆得很，但在場的人卻都不寒而慄。
就算兩人同樣是魔偶，但格林是誰？他是碩果僅存的大巫師，當年足足犧牲了四十五位魔女的生命才成功消滅他，卻被少年簡單幾句話交待完了生命。
「他作錯了一件事。」洛司晴不以為意：「就是把我當同伴。」
「你對你的主人沒有任何不滿？」洪菁蕾說得模糊，顯然想套出更多內情。
提到馮茜鶯，洛司晴立刻搖頭，模樣老實了不少：「她是我的主人，我怎麼會對她不滿，都是那該死的格林暗動手腳…….」
他面色立刻陰沉起來：「他弄了很多小玩意要我放在茜茜身上，我不肯，他就自己來，原本還想在埋伏久一點，但最後那傢伙還要活祭茜茜、偷走她的力量，我一時沒忍住就動手了……」
現在想想，洛司晴有些後悔，她計劃一向縝密，可是那時被茜茜的冷漠和格林的不耐慌了手腳，不過也要多虧格林太自信，竟然把那把詛咒匕首留給她，哈哈，刺個幾下靈魂就灰飛煙滅了。
洛司晴看向自己佈滿鮮血的雙手，當他把匕首刺入男子的後背時，還用力扭轉了一下，確保能挖出一個大骷髏，格林那時是怎麼反應的？阿，好像只顧得慘叫，倒地前就問了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你傷害了茜茜，傷害我喜歡的人阿，所以，請去死。
洛司晴抬頭，臉上的笑容依然無辜得令人討厭：「話說那個巫師是你們的敵人吧？我替妳們殺了他，不謝我就算了，還要把我綁起來審？真奇怪！」
高位上的幾個魔女都面色一凝，洪菁蕾、洪茉莉、湘南三個法庭的主要人物都目賭了整個事發經過，接下來不過就是決定洛司晴有罪與否，但這可不容易，魔偶受到嚴格的管控，洛司晴的存在無疑是不合法的，但他殺了魔女的仇敵，又是一項大功，這功過的衡量…….
湘南作為硬性的檢察官，自然是要傾向有罪，她面無表情道：「薇奧拉女士是失去魔力而隕落，這與格林的死去脫不了關係。」
魔偶的罪行會牽連到主人，洪菁蕾皺眉，她示意左邊的秦思虹一眼，秦思虹點頭，朗聲道：「根據規範魔偶的法條，魔偶在主人受到傷害時有權力反擊的義務，無論對象是誰。」
湘南罕見沒追問，淡淡道：「但魔偶有自主意識，不排除是他擅自行動。」
秦思虹微微挑眉，她聽出湘南在放水，和洪菁蕾一樣，大家都不希望把馮茜鶯牽扯起來，但薇奧拉之死總要給個交待，一個大魔女無聲無息沒了也太難看了。
思此，秦思虹朗聲道：「這位犯人作為我以前的學生，就我以一個老師的身份評斷，她心思不純，企圖心強，也因為她的傷害處刑魔女才因此覺醒……」
洛司晴憤怒地瞪着她，倒不是擔心自己的生命，而是氣有人在茜茜面前提起以前他乾的胡塗事，萬一茜茜又生氣了怎麼辦。
秦思虹抬頭看着後排的魔女，嚴正道：「但她終究是一個人類！被我們魔女牽扯進來的人類，我不認為我們有審判她的權力！作為一個老師，我也不願意審判我的學生！」
湘南目光一凝，洪菁蕾微蹙眉，但又很快鬆開，心中另有考慮。
兩邊都不再說話，等待洪菁蕾作最後裁判，她看了一眼洪茉莉：「關於魔偶的規章第一條：魔偶是魔女的財產，魔偶的生死存滅取決於主人的意志，但如果魔偶威脅到主人的存在就必須強制銷毀，解釋官，就妳看這位魔偶可有威脅到處刑魔女的生命安全？」
洪茉莉連魔眼都沒開就搖頭道：「沒有經過淬鍊的肉體是無法承受憤怒的魔力。」
湘南搶聲道：「我們不能放過任何可能的威脅，何況他還曾經協助巫師作惡，理應消滅！」
洪菁蕾看了一眼後排，躲在人群中的馮茜鶯已經轉過來了，她面色蒼白，盯着洛司晴表情猶疑不定。
洪菁蕾瞳孔一縮，心中有了判斷，朗聲道：「那便依據魔偶的規章第一條，處刑魔女！由你來決定他的生死。」
洪茉莉和湘南同時皺眉，起身想反對，但馮茜鶯已經站起來了，她鶴立在人群中，語氣低落道：「我……」
感覺到一道道逼人的目光，馮茜鶯握拳道：「我希望能解除詛咒！消除與她的任何關係！」
洛司晴本來還期待的表情一頓，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馮茜鶯抬頭，目光看向上位的人道：「我希望能夠還給洛雪芹小姐一個正常的生活！」
守歲魔女摸了摸下巴，疑惑道：「你是說……你想幫她恢復原狀？變回女身？」
馮茜鶯立刻點頭道：「我贊同節制魔女的話，她不屬於我們的世界，不該被消滅，但應該被驅逐，我願意盡所有力量解除我下的阿爾法惡咒，請各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她彎下腰，姿態誠懇不過，眾魔女微微動容，洪菁蕾表情一緩，正想出聲說什麼時，洛司晴那邊卻崩潰了。
鐵鏈喀拉喀拉劇烈晃動着，少年在鐵繭里掙扎，表情是不可置信的痛苦，衣衫被磨得破爛，露出傷痕纍纍的胸膛。
他放聲低吼道：「不要！不要！我不是洛雪芹！我不要變回去！茜茜！我什麼都可以為你作！你不要那麼對我！！不要拋下我！！不要！！」
少年不斷扭動身子，想往後面靠近，但卻被幾個看守的魔女猛然拉回鐵鏈，一下噗通跪地，衣服被扯得破爛不堪，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冷靜和妖異。
他倒在地上，大概是鐵鏈勒到氣管了，他費力呼吸，低聲哽咽道：「不要……不要拋下我……茜茜…….茜茜…」
眾位女性看了都不忍心，不少人別過頭，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馮茜鶯卻是堅定不疑：「既然是我的魔偶，那這就是我的決定！」
守歲魔女點頭道：「我認為處刑魔女的提議沒問題。」
洪菁蕾摸著下巴，淡淡道：「但原本的肉身已經被銷毀了，要重塑一個完整的人類肉身可不是幾天的功夫，就我所知道方法，起碼也要一百年的時間孕育；就算是要換個身體，也需要強大的魔力，…….」
倒在地上的少年不動了，他喘著氣，心存僥倖，靜靜聽着上位的審判。
馮茜鶯握拳，但很快靈光一閃，她試探道：「那可否消除他對魔女的任何記憶，讓他不記得一切，以一個男人的身份重新開始。」
洪茉莉對她眨眼，顯然認為這個提議很好，洪菁蕾也點頭微笑道：「就這樣吧。」
「就這樣？！」一個女人尖叫出聲，是記憶魔女葵朵，她被鎖在角落的犯人聽席，這會聽到洛司晴的結局，忍不住失控道：「他殺了格林！也殺了大魔女！！妳們就這樣輕輕代過！？」
湘南一個彈指，葵朵張著嘴巴，瞬間失聲。
洪菁蕾起身，目光銳利掃過一圈道：「薇奧拉已經不是大魔女了，在坐曾與巫師作戰過的朋友們應該也想起不少事了……」
她特彆強調想這個字，葵朵一縮，乖乖靜下來了。
「其他不明白狀況的新生魔女，我會在之後請引導人解釋，現在，請讓我們專註這次的審判。」
她居高臨下看着洛司晴，少年趴在地上，裝着死屍不動，洪菁蕾平靜宣佈道：「她不屬於魔界，她的到來只是一樁未結的因果，如今因果已結，真理得到伸張，我們理應讓她回去原本的世界。」
「我在此宣佈，由詐欺魔女消除這位嫌犯的相關記憶，重新為他塑造新的人類記憶，他與處刑魔女的主僕契約也在此撤銷！」
審判下來就是立即執行，柳青穎向幾個看守魔女招手，她們拉起少年身上的鎖鏈，少年垂頭喪氣，走得跌跌撞撞，上身近乎□□，露出一條條勒痕和血漬。
在穿過走道前，他透過柔軟的瀏海縫隙看了那人最後一眼，墨色的瞳孔宛如黑鐵烙印，死死刻在那人身上。
人被帶走了，馮茜鶯若無其事坐下，蘇茗芳按了按她的肩膀，她回以一個虛弱的微笑。
蘇茗芳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即將出聲的話吞入腹中。
我的，茜茜。
少年心中的迴音震得她的腦袋作痛，他的所思所想已經不是簡單的念頭閃過，而是一刺刺刻骨銘心的執念。
「結束了。」馮茜鶯靠在她的肩膀上，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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