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前世番外（四）

崔嬈到達燕城的那一天，謝潯率大軍回到了建安。

他騎着玉驄馬從天街而過，沿途百姓無不翹首相看。

上回跟隨舅父從寧州歸來之時，崔嬈站在路邊的人群中，又蹦又跳，引得自己注目。可這一回，他一路行來，卻沒有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如今謝絡已經遠嫁漳州，謝家無女眷，崔嬈無理由再來信國公府，兩人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三月不見她，他心裏早已對她思念至極，恨不得立刻便能見到她。可是，要怎麼才能儘快見到她呢。

突然，他想到，若是向崔府提親，按規矩，是要先相看一番的。這樣，不就可以見到她了嗎？

想到臨別之前答應過崔嬈，待自己從陽坪山回來之後，便會去崔家提親，可此事還未向父親提過。不過，崔氏是世家大族，想必父親也不會反對此事的，母親不是將外祖母留下來的玉鐲都給了她嗎？想必也是滿意這門親事的。

待覲見過皇帝之後，謝潯與謝韶回了信國公府，便跟父親說了向崔家提親之事。

謝韶聽了謝潯的話，面色微微一變。

看父親面色不對，謝潯心中暗暗打鼓，便小心地問道：「爹爹可是覺得這門親事有不妥？」

謝韶沉吟了片刻，說道：「三郎，為父確實覺得崔二姑娘並非良配。」

謝潯沒想到父親會如此說，訝然道：「這是為何？」

「她父親早亡，弟弟年幼，你若娶她，岳家對你的前途不會有助益的。」謝韶說道。

謝潯一聽，眉頭微皺，不滿地說道：「爹爹覺得，兒子需要靠岳家助益嗎？」

謝韶一愣，抬頭望着兒子，笑了笑：「好！我兒有志氣。」

謝潯見父親如此說，忙問道：「那爹爹可否為兒子向崔家提親？」

謝韶頓了片刻，又說道：「三郎，你可否另選一家？只要你提，無論是誰，爹爹都應你。」

「為何要另選一家？」謝潯不解地問道，「兒子答應過阿嬈，回來之後便會向崔府提親的啊！兒子不可言而無信！」

「既然是這樣，三郎更不必介懷了。」謝韶不以為然道，「如今不是你不肯守信，而是崔家二姑娘沒有守信等你！」

謝潯一怔，忙問道：「父親此話是何意？」

謝韶抬起頭，看着謝潯，緩緩說道：「三郎，你有所不知，那崔家二姑娘在半個月前已經嫁給了燕王世子！」

「什麼？」謝潯只覺得一道驚雷轟於頭頂之上，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父親的話，呆了半晌，又轉過臉，看着父親，急聲追問道：「爹爹，你說阿嬈嫁給了燕王世子？」

「是。」謝韶平靜的說道。

「不可能！」謝潯使勁搖著頭，大聲說道，「我明明跟她說了讓她等我的！她怎麼會嫁給別人呢？」

謝韶嘆了一口氣，說道：「三郎，如果你與她真的說好了，那爹爹只能說，她食言了。」

「可是，她怎麼能嫁給別人呢？」謝潯此時只覺得心裏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心痛得似乎無法呼吸。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問道：「她與燕王世子要到燕城才會行禮吧？」

「你要作甚？」謝韶警惕地望着謝潯。

「我不能讓她嫁給別人，我將把她追回來！」說着謝潯轉身便要向門外跑去。

「胡鬧！」謝韶大喝一聲。

謝潯定住。

謝韶厲聲說道：「她要嫁的，可是燕王世子？你敢劫皇族之親？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我不管！」謝潯轉過頭來望着謝韶，雙眼血紅，額頭上青筋爆綻，對着父親大聲叫道，「不管如何，我都要將她追回來！」

見兒子此時已全無儀態，謝韶口氣軟了下來，勸道：「三郎，你要娶親，父親為你另擇一門親，必定家世樣貌都不輸給崔嬈。」

「不！」謝潯大吼一聲，抱着頭蹲下去，痛苦地說道，「爹爹，就算你找的人再好，都不是兒子想要的人。」

「你想要的人只有那崔嬈？」謝韶面色一凜。

「是！」謝潯抬起頭來，面上滿是清晰的淚痕，「除她之外，這世間再無第二人。」

謝韶一愣。他沒想到，謝潯居然將崔嬈看得如此之重。

「可爹爹平日只見她糾纏於你，也不見你對她多上心呀？」謝韶說道。

謝潯呆了半晌，才說道：「爹爹竟是如此認為？難道阿嬈也像你這般想，所以才不肯等我，另嫁他人的？不行，我要去找她，我要跟她說，我心中只有她一人！我不能讓她不明不白地嫁人！」說完站起身來，便向外跑去！

「三郎！」謝韶叫道，「站住！」

謝潯卻沒管他，徑直向外跑去。

謝韶追出去，大叫一聲：「來人，抓住三公子！」

院中侍衛只見謝潯瘋了一般從屋中跑出，還未反應過來，又聽到謝韶的叫聲，趕緊衝上前來，將謝潯團團圍住。

「讓開！」謝潯厲聲叫道，「不要逼我跟你們動手！」

侍衛們一愣。

謝韶又大吼一聲：「將三公子抓起來！」

侍衛們無奈，只好對着謝潯小心地說道：「三公子，對不住了。」說完便上前去擒謝潯。

謝潯此時人已癲狂，一心只想擺脫眾人去找崔嬈，招招兇狠，侍衛們畢竟怕傷到他，不敢使全力，不禁有些畏手畏腳，半晌都無法制住謝潯。

謝韶見狀，親自上前捉拿謝潯。

謝潯畢竟不敢與父親對招，手下一松，便被侍衛們趁機拿住。

「爹爹，你放開我！你讓我去找阿嬈吧！」謝潯大叫道。

「你還找她作甚？」謝韶大聲叫道，「她已經走了半個多月了，如今怕早已成了趙家婦了。」

謝潯一呆。人也不掙扎了。

謝韶又說道：「三郎，大丈夫何患無妻？你便忘了她吧，今生，你們倆是無緣了。」

真的無緣了嗎？

今生今世，阿嬈對自己來說，便是陌生人了嗎？

想到這裏，謝潯只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

「三郎，你還是作罷了吧！」謝韶勸說道。

謝韶的話剛說完，便聽到「噗！」的一聲，只見謝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便往後栽了下去。

侍衛們見狀，以為自己將謝潯打傷了，紛紛大驚失色，上前將謝潯擁住，大聲叫道：「三公子，三公子！」

謝潯雙目緊閉，再無反應。

謝韶見狀，只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看來，自己低估了謝潯對崔嬈的情意，早知道如此，自己當初就不該任由崔家與燕五府結親的。

可惜，如今一切都遲了。

崔嬈坐在新房中，心情忐忑不安。

突然，門前聽見有侍女行禮的聲音：「奴婢見過世子，恭喜世子。」

「賞。」一個男子清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崔嬈知道，這是燕王世子趙斐過來了。

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喜娘迎到門前，滿面喜色地說道：「世子來了。」

「嗯。」趙斐冷淡地應道。

察顏觀色，喜娘覺得世子似乎沒有多歡喜的模樣，也不敢再多言，忙將玉如意呈上去，小心地笑道：「世子，請。」

趙斐猶豫了片刻，接過玉如意，慢慢伸出手去，將崔嬈頭上的蓋頭揭了起來。

一張絕美的容顏出現在了他眼前。

趙斐微微一呆。

他沒想到，這崔家二姑娘竟然長得如此好顏色。

喜娘看趙斐雙眼發獃，知道他驚艷於新娘的美貌，忙上前笑道：「世子，夫人，該飲合巹酒了。」

趙斐忙將自己的眼睛轉了開去。

翠晴扶著崔嬈站起身來，走到趙斐身邊。

喜娘在趙斐與崔嬈的手裏，分別塞了半隻匏瓜，笑着說道：「世子，夫人，請。」

崔嬈伸出手，接過盛着美酒的匏瓜。

她手中的匏瓜，用一根紅線牽着，連着趙斐手中的匏瓜。飲下這杯酒，所以的婚儀便全部行完了。從此，她便是趙斐的妻子，再不可能與謝潯有任何的瓜葛了。

她咬了咬牙，一仰頭，將酒全部飲下。

那匏瓜的苦澀滋味，從唇尖一直溢到了心底。

她放下匏瓜的時候，趙斐也剛將酒飲下，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見她眼睛看向自己，他趕緊將臉轉到一邊。

「恭喜世子，夫人，禮成了。」喜娘笑嘻嘻地說道。

「賞！」趙斐點頭道。

「多謝世子。」喜娘謝過趙斐，便帶着侍女退了下去。

屋裏此時便只剩下趙斐與崔嬈二人了。

崔嬈只覺得緊張得似乎大氣都不敢出。

趙斐轉眼瞅了一眼崔嬈，只見她仍然低着頭站在原地。他頓了頓，輕聲說道：「夫人多日趕路，想必也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啊？」崔嬈聞言，抬起頭來，一雙水光瀲灧的眸子懵懂地望着他。

看着她的模樣，他的心莫名跳了一下。他忙別過臉，說道：「嗯，我去前邊應酬一下。」

「哦。」崔嬈輕聲應道：「世子請便。」

這是他第一回聽見她說話的聲音，聲脆如鈴，就像她的容貌那般美。

他覺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不敢再耽擱，趕緊說道：「那我就出去了。」

「妾恭送世子。」她低着頭，將他送到門前。

他抬腳出了門，頭也未回地向前走去。

見趙斐離開，翠晴走了過來，對着崔嬈說道：「姑娘，要不要奴婢服侍你洗浴。」

「好。」崔嬈轉過臉來，點了點頭，「你也別再叫我姑娘了，叫別人聽了不好。」

「是。」翠晴應了一聲，趕緊扶著崔嬈前去洗浴。

前殿的喧囂漸漸平息下來。

雖然趙斐離開之前，說過讓崔嬈早些歇息，但今日是洞房之夜，趙斐未歸來，崔嬈也不敢歇息。收拾好了，她便坐在床邊等着他。

可是，快到子時了，趙斐都還沒有回來。

翠晴等得有些急了，便悄悄去打聽了一番，沒想到這一打聽，卻得到了一個驚天消息，趕緊跑回崔嬈身邊，說道：「夫人，原來世子在府里早有了其他女人，聽說今晚也是去了那女人屋裏。」

崔嬈一呆：「什麼？」

雖說世家公子在成親之前，也會有暖床侍女，但在成親之時都會打發掉的，從未聽說成親的時候，屋裏便有人了。

「真的。」翠晴急急說道，「奴婢聽說，那女子曾救過世子，與世子情意深厚，世子對她不肯離棄。王爺與王妃無法，但同意他將那女子接過府，不過未正式給名分，說是要成親之後，才會給她名分。」

原來是這樣。

之前自己還不明白大名鼎鼎的燕王府為何會選中自己這個無父可依的女子為世子夫人，原來這便是自己被選中的原因吧？

崔嬈原本忐忑的心情，此時反而變得平靜了。她抬起頭來，對着翠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收拾歇息了吧。」

看崔嬈表情如此平靜，翠晴一呆，隨即抹着眼淚：「姑娘，你心裏苦就哭吧，別憋著。」

「趕了這麼多日的路，我只覺得累得慌。」崔嬈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說道，「翠晴，你也別多想了，趕緊歇息了吧。」

翠晴怏怏點了點頭，「是。」然後便服侍著崔嬈上了床。

許是太累了，崔嬈很快便入了睡。可一閉上眼，夢中全是謝潯的身影，驀然驚醒，枕布之上，滿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