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合家歡】
在縣城待了不過兩日,唐越就想要去李家村去看看了。
他離開那個地方已經太久,雖然那時候的日子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好日子,可那裏畢竟是唐越來到這裏最先接觸的地方,又有那麼多他惦記的人,所以對那裏還是沒有那麼排斥的,更何況他現在萬事皆足,當年的那些事也不算是什麼事了。
不過既然是去李家村,原本的那些馬車自然也用不成了,小村小地方的也沒有那麼寬的平穩的路供他們的馬車行走。
不過普通的馬車還是可以進山的,索性去李家村的路也不是太崎嶇,不然就只能走路了。
唐越又回想起當年的牛車,那時候與壯生鐵柱一起,他還帶着唐心,現在想想居然已經那麼遙遠了。
「在想什麼?」
秦公子低聲的詢問,唐越把視線從外面轉回來,看着秦公子,「在想離開李家村那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天。」
秦公子一愣,然後低笑一聲,「嗯,不過我倒是想到了。」
唐越疑惑,「想到什麼?」
秦公子伸手將人攬進懷裏,灼熱的呼吸噴在唐越的頸間,還不等他癢的縮起來,就輕輕的開口,「想到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唐越好笑的推開他,「那時候我可是半點都沒有想過要跟你在一起,你是怎麼想到的。」
秦公子不語,還要怎麼說呢,他早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在一起。
伸手再次將唐越鎖緊在懷裏,秦公子輕輕的開口,「你不是總說還不了解這個世界么?」
「嗯?」唐越疑惑。
「你對那個世界還有所眷戀么?」
聽秦公子這麼說,唐越瞭然的笑起來,「怎麼?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放心啊?」不待秦公子又問,唐越又將視線移向窗外,語氣變得輕飄飄的,不過卻意外的堅定起來,「沒什麼眷戀了,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連自己上輩子的樣子都想不起了。我在那裏渾渾噩噩的過了二十幾年,卻沒有這短短的十幾年更讓我留戀,如果現在讓我離開,比讓我死還難受。」
懷抱被越收越緊,唐越背對着秦公子,所以完全看不到他備受觸動的眼睛。
「待這次回了京城,我們去雲遊天下吧。」
唐越先是一愣,不過立馬又玩笑似的開口,「好啊,不過皇上賞你的將軍你還沒做完,他怎麼捨得讓你走。」
「心兒已經大了,足以扛起這重任了。」
唐越還是笑笑,打心裏把這當成秦公子安慰他的笑話,因為他知道,秦公子雖然看起來隨意,卻從小就志在天下,又怎麼甘心如此年紀輕輕的就放下手中的權勢,跟他雲遊四海呢。
不過只要他有這份心,他就已經滿足了,不管他如何選擇,他都會永遠陪在他們身邊。
「好。」
伸手握住秦公子骨節分明的手,唐越輕笑着緩緩說道。
這次前往李家村本來是沒打算讓趙清之一同前往的,可秦亦書說現在周圍地勢變了不少,他們已經多年沒有回來過,自然是不比趙清之了解知道的多,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讓趙清之一同前去。
聽說自己也要一同前去,趙清之一百個不願意,其實他也不是不願意去,他只是不想跟唐心一起去,經過那件事之後,他現在看見唐心就忍不住想要躲遠一點。
偏偏唐越聽到他也要去,還一臉贊成,最後沒辦法,他只能上了前去李家村的馬車。
不過他舅舅的馬車他不想坐,唐心的馬車他不敢坐,於是只能厚著臉皮跟秦一秦念他們擠在一起。
一路行至李家村的村口,唐越都沒有發覺,因為很多路他已經不記得了,況且山路不比官道,這麼多年過去,很多的路已經被來往的車碾的改變了線路,所以直到到了李家村村口,唐越才被趙清之提醒,驚訝的下了車。
村子卻並沒有改變多少,仍是當初的樣子,唐越現在還記得往左邊走上一段路,朝右手邊一拐,就能看到村長家那個明顯高大的多的門樓,而他的家,則是沿着這條路直走,一直到最右邊的村角。
唐越有些激動,他當初怎麼也想不到,他離開這裏,再回來已經是這麼多年以後。
正值午飯時間,村裏並沒有很多人在外面,不過唐越他們的到來,立馬就打破了村子裏的寧靜。
先是幾個孩子探頭探腦的看到了他們,不敢上前,卻立馬回去告訴了自家父母。
「阿爹啊,村子裏來了好些人呢,跟天上下來的神仙似的,可好看了,你們快去看看。」
「阿娘,我跟胖墩他們在外面玩,看到好多馬拉的車停在了村口,那些人我都沒見過,不過長得可好看了。」
......
諸如此類的,於是沒一會兒,大家就都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出來了。
唐越站在前面,秦公子負手而立站在身後,然後後面的馬車裏,秦一秦念趙清之,唐心鄭殊也一一的下了馬車,帶上駕車的小童,真的是浩浩蕩蕩的一大批人。
眾人都看傻了眼,他們出來的時候不過是聽自家孩子說來了外人,不過孩子說什麼跟神仙似的好看他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畢竟那麼大的孩子,能對神仙有什麼概念,不過出來一看,才發現孩子們竟然沒瞎說,這一個個的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人一樣的,難不成果真是神仙?
唐越看着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心裏的激動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當然還記得他當年是怎麼離開的李家村,現在雖然已經沒有了計較的必要,不過在大家明顯已經不認識他的時候,他也不想說些什麼。
有年長的在村子裏有些威望的老人被人攙扶著走到唐越身邊,老人先是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彎腰行了個禮,「這位公子,請問你們到這李家村是有什麼事么?」
唐越笑笑,「沒什麼事,我們是來找人的。」
老人臉上的神色未變,「不知公子要找的是什麼人?」
「壯生,李壯生。」
聽唐越這麼說,下面的人立馬竊竊私語了起來,「那不是秀琴嫂子家的那孩子么?這些人找他做什麼?」
「莫不是那孩子哪裏得罪了人家吧。」
「我看倒是不像,這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要是被得罪了,還能等到現在?我看那公子笑眯眯的,不像是來尋事的。」
「別吵了!」老人敲了敲手裏的拐杖,人群立馬又安靜了下來,老人又轉頭看向唐越,「公子找壯生啊,壯生倒是在家,不過可否問一句公子找他什麼事?」
唐越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見一個人背着個簍子,正往村裏走,看這裏圍了這麼多人,還往裏面看了一眼,不過還是沒有停留,就準備走了。
唐越看着那人的背影,大喜的喊道,「鐵柱!」
鐵柱自然聽到有人在喊他,疑惑的往回看了一眼,然後這才看到人群中間站着的眾人,尤其是最前面的唐越,眼睛瞪圓了一看,一驚,眼睛瞪的就更圓了。
「越崽!!!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撥開人群,李鐵柱幾步就走到了唐越身邊,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人卻像是被時間遺忘了一樣,還是當年那個樣子,反觀他自己,都已經開始老了。
「是啊,我回來了。」
李鐵柱自然又看到了秦公子,彎腰想要行禮,卻被秦公子攔住了,禮貌的輕笑着,「不必客氣。」
李鐵柱拘謹的笑笑,又往後看了看,一眾人馬,他卻一個都認不得,可雖然認不得,看臉卻也能分清他們之間的關係,李鐵柱看了看秦一和秦念,又看看唐心,這才轉頭對着唐越,「這,這不會是......」
唐越笑着點頭,「是的。」
李鐵柱憨厚的一笑,有些吃驚,「都這麼大了啊,個頭可真是高......」
圍觀的一群人又驚又疑的看着中間熱鬧搭話的兩人,怎麼看起來還像是熟人?可若是熟人,這鐵柱家有幾個親戚是他們不知道的?往上翻幾輩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親戚啊。
有嘴快的立馬就問了,「鐵柱啊,這些是......」
李鐵柱看看唐越,也怪不得他們認不得了,現在的唐越比起十多年前那個,雖然本質上沒變,外貌卻已經變了太多,渾身都充斥着不可直視的貴氣,哪裏還有人認得出來。
李鐵柱自然也不想提起當年那些事,就含糊的說了聲,「沒什麼,朋友而已。」
問話的人嗤笑一聲,顯然是知道李鐵柱不想說,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老人打斷了,「既然是朋友,那這位公子要找壯生,鐵柱你帶他們去吧。」
說着就轉身叫人都散了。
唐越自然是記得壯生家的,不過現在鐵柱來了,就還是由鐵柱帶路,一行人往李嬸家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們都走遠了,有些人才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開口,「剛剛聽鐵柱叫那人越崽,越崽......不是那個越崽吧?」
只是覺得唐越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見過的人搭腔,「哪個越崽?」
那人碰他一下,「哎呀,就是秀琴嫂子家那個啊,喜歡男人結果被趕出村子的那個!」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啊,不過他不是在縣城么?」
「你們知道什麼啊?我聽說啊,當年那個跟他一起的那個公子,聽說是京城的一個大官呢,還跟他成了親,前些年秀琴嫂子家每年都要鎖門出去一段時間據說就是被他接到京城去了呢!」
眾人更是驚訝了,「你說的是真的啊?」
「你們自己想,秀琴嫂子家還有什麼親戚么?她年年出去,不是被他接走了,能是去哪兒了?!!還有啊,秀琴嫂子手上露出過一個鐲子,她自己說是假的,不過我看着可不像呢,可若是真的,那一個鐲子就夠買下半個縣城了!!你以為她那是哪兒來的!!」
雖然這話是誇張了些,可眾人也都知道,他說的可能是真的了,因為李嬸手上那個鐲子已經被幾個人看到過了,雖然後來她再也沒帶過,可這件事之前也曾經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知道了。
眾人都沉默了半晌,最後不知道誰開口,「真是沒想到那越崽現在那麼出息啊......」言語間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多少還是有些嫉妒成分在裏面的。
一個男人難聽的哼了一句,「還與一個男的成了親,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什麼了不起的!為了錢就能連臉都不要了么!」
話說出來卻沒有人理他,因為這話聽着多少都有些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意思,何況現在正主都走了,這些話又是說給誰聽呢,無非是讓自己心裏好受一點罷了。
更何況,現在不知道怎麼的,連縣城裏都有不少說是娶什麼伊桑族人的了,所以當初覺得驚世駭俗的那點事,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個事了。
可是大家不知道,之所以現在娶男妻的風俗盛行,都是因為大吳的一個將軍之子,娶了一個男人。
後面發生的這些,唐越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他也沒有心思想這個,距離上次李嬸他們去京城已經有幾年了,所以他們也有幾年未見了,還有他當年住過的那個小屋子,年頭就更是久遠了,唐越發現越是走進他越是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開始緊張起來了,雖然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在緊張什麼。
終於走到李嬸家外院門口,門輕合著的,李鐵柱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嬸子!嬸子在么?」
「哎——」良久,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傳來,然後一雙手也扶起了粗布帘子,走了出來。
「鐵柱啊,你......」
後面的話全被咽了回去,李嬸看着院子裏突然多出來的這些人,驚訝的張嘴,「越崽啊!你怎麼回來了?!!」
唐越上前幾步,伸手抱了抱這個已經顯得很是蒼老的女人,低聲說,「是啊,嬸娘,我回來看看。」
算起來也就是幾年沒見而已,卻說不上來的觸動心酸,他是真的,打心眼裏把這個女人當自己的媽。
「秦公子,還有心兒和念念一一,你們都回來了啊。」
秦公子額首示意,唐心和雙胞胎兄弟倆則是也上前抱了抱李嬸,跟着打了個招呼。
李嬸忙讓眾人進去說話,端茶倒水的不知道該做哪樣好。
「嬸娘,你就別忙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那麼客氣做什麼。」唐越按住李嬸高興的有些抖動的手,李嬸這才回過神來將手裏的粗瓷杯子放下。
「是是,你說的有禮,不過這水還是要到的,我記得你送過我一套什麼白瓷茶具,我去找找,給你們倒些水喝。」
唐越勸不過,就只能由著李嬸去倒水了。
那套杯子還是很久以前,秦公子買來送給李嬸的,李嬸一直以為是白瓷,卻不知道那價格比白瓷可貴重多了,不過唐越沒想到李嬸竟然一直也沒有用過。
「這東西啊太好了,我一把年紀了,也用不慣這麼好的,放在家裏還擔驚受怕,以後啊,你可不要送我這些東西了,有那心就好了,嬸娘也實在是用不慣這些東西。」
李嬸一邊念叨一邊洗凈茶杯倒上了水。
「壯生呢?還有嫂子和崇文呢?」
崇文是壯生和荷花的兒子,這麼書生氣的名字自然不可能是壯生他們起的,這是李嬸在縣城專門請人查了生辰八字以後叫先生起的,崇文也不算愧對這個名字,飽讀詩書正準備上京趕考,樣貌也隨了壯生,濃眉大眼的很是精神,也算是給老李家長了臉。
「壯生和崇文他們去荷花娘家了,不過翠生等下就要過來,應該會帶着喜兒和慶兒一起。」
忘了說了,翠生也早已經成家,嫁給了一個有些手藝的憨厚漢子,生了個女兒叫喜兒,現在也已經十歲多了,還有一個兒子叫慶兒,也八歲了。
果然,半下午的時候,翠生就進門了,看見他們嚇了一跳,又驚又喜的就讓喜兒和慶兒喊了人。
聽說唐越他們回來了,李嬸就著人給壯生他們送了信,所以晚上的時候壯生他們也回來了。
崇文比唐心小上一點,不過也已經是大人了,壯生跟鐵柱一樣,看起來黑了不少,也老了些,一家人看到唐越他們都很高興。
然後鐵柱帶着他家的兩個孩子也來了,這農家人,都講究兒女雙全,不過除了壯生和荷花。
荷花生崇文的時候難產,差點沒保住,所以生了崇文以後就沒有再生。
一直到晚上,這一大家子人才算是來全了。
滿滿當當的坐了一院,大家說說笑笑的說到月亮爬上來。
唐越左手邊坐的是秦公子,右手邊是秦念,稍遠些就是李嬸他們,唐心秦一鄭殊還有崇文趙清之他們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一股暖流從心裏慢慢淌過,唐越勾起嘴唇伸手握緊了秦公子的手。
「怎麼了?」秦公子扭頭看他。
唐越垂下眼睛,「沒什麼,只是覺得此生無憾了。」
秦公子一下子就明白了唐越的意思,像是他們初識一樣,伸手揉揉他的頭頂,將唇印在他的額頭,「我也是。」
壯生正好看向這邊,看見此景又扭過頭去。
再也不復當年第一次看到的驚訝,是啊,還有什麼好驚訝的呢,當年他以為這兩個人註定不可能長久,可現在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這兩個人卻還是像當年一樣,好的不分彼此,還有什麼好驚訝的呢,一晃半輩子都要過去了,他相信,這兩個人一定會牽手走過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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