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少年顧景樓夭折的初戀(4)

第88章 番外:少年顧景樓夭折的初戀(4)

第88章番外:少年顧景樓夭折的初戀(4)

如意直覺這不會是個好消息,可她已半點都不在乎了。她只點頭聽着。

便聽徐思道,「李斛……他可能還活着。」

如意一時沒回味過來,片刻后她才驟然意識到李斛究竟是誰,「他是,他是我的……」

徐思默然。許久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他是你的生父。」

如意被軟禁了。

徐思問她,「想見他一面嗎?」

如意雖然搖頭,可她知道,打從心底里她是想的。縱然知道李斛是個禽獸,這麼想會讓她阿娘傷心,她也還是忍不住想看看她的親生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她被身世困擾了十幾年,如今謎底終於亮在了她面前。如果不去看一眼,她執念難除。

她沒有想到的是,沒過多久,那謎底就親自來到了她面前。

那是天和五年十月十五日,王琦的守軍撤出石頭渡的第四天,顧景樓帶回消息后的第八天。

石頭渡距建康城有百餘里,消息總是慢一步送達,不過何繒大軍已趕往石頭渡的消息確實已送到了。

太子蕭懷猷總算能鬆一口氣——雖說換戍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也儘力採取措施避免蕭懷朔所提及舊兵已去新丁未至的局面,可換戍時江上防禦難免會有些紕漏,他也一直在擔憂敵軍趁亂而入。不過如今看來是沒出什麼問題,只要何繒大軍及時補上,想來萬事無憂。

建康城中風平浪靜。

雖說年中剛剛經歷潰敗,城中百姓也會不時議論前線的頹勢,但提及建康城的守備,所有人都覺著萬無一失。二百餘年來,還沒有敵人能從長江天塹的北岸打過來,金陵百姓已習慣了這種安全感。哪怕隱隱聽聞風聲說是汝南叛軍正輕騎進逼建康,也只笑問「莫非他們還能騎馬渡江」,都不怎麼當一回事。

該攬客的依舊攬客,該做生意的依舊做生意。只江邊漁家因江上戒嚴、也因晨起有霧,寂靜懶散的橫在江邊,不曾出航。

長干里的大市照舊開市,商販行人熙熙攘攘。

秦淮河上畫舫上歌女洗面梳妝,將脂水倒入河中,河面上都漲起一層紅膩。

辰時將過,日上三桿,江霧漸漸散去。

急促的馬蹄聲便在此刻傳來。

有騎兵從東南來,自南籬門穿過長干里、朱雀橋,直奔宣陽門而去。路上不躲避行人和馬車。

很快便有見多識廣的人認出來,這是前線傳遞急報入京的驛騎。如此橫行,恐怕前線又有大事發生了。一時之間百姓議論紛紛。

最先得知確切消息的是長干里的商賈——叛軍已從採石渡渡過長江,正分兵進逼建康。有沿途逃回來的百姓和行商親眼所見,叛軍個個面白如鬼、高鼻深眸,正是二十年前屠城滅種、殺人如麻的羯胡。似乎還隱隱有人看見了河南王李斛。他沒有死,已從地獄里殺回來了!

沒有人知道叛軍是怎麼渡過長江的,紛紛傳言叛軍有鬼神相助,才能悄無聲息的突然降臨。

變故幾乎在眨眼間降臨,建康城就此風雲變色。

不到午時長干里中已是一片混亂。

商賈和百姓急於出城,馬車和行李擁堵在道路上。又有流氓趁亂劫掠店鋪和行人,官軍無法制止,城中治安開始失控。到處都是商女和幼童的驚呼聲。

台城裏也有如風暴襲來。

驛騎送來的消息確實是叛軍從採石渡渡過長江,正向建康進軍。

維摩幾乎失去從容,他很想掐著信使的脖子問,「不是讓你們嚴守嗎——究竟是怎麼讓李斛無聲無息的渡過長江的!」

但越是在這個時候,他越是不能流露出慌亂來。

維摩只再三確認叛軍何時渡江、靠什麼渡江,行至何處了,大致有多少人。

待確認之後,他正了正衣冠,命人為他更換戎裝——便承乾殿面見天子。

天子比平時醒得晚些,這個時候才剛剛用過早膳,正靠在床上聽人讀書。臨近午時,外頭日光明耀,他嫌晃得眼花,便沒令人打起帷帳來。

維摩就在帷帳之後向天子請安,道,「城中可能要有戰事了,阿爹可有什麼指示?」

天子久久沒有言語。最後只道,「——李斛渡江了嗎?」

維摩艱難道,「是……」

天子嘆了口氣,才道,「內外軍政我都有交付給你了,你只管去辦吧。」

維摩領命,前往政事堂,傳令召集文武百官。

待維摩離開后,天子才喚決明來,向他詢問這幾日維摩所發出的政令。

待聽完后,天子不由仰天長嘆。許久之後,才道,「給朕擬一份詔書,朕說,你寫。」

待擬定詔書,決明擱下筆,只覺着手上略有些抖。

天子艱難的起身往詔書上加蓋印璽,決明忍不住規勸道,「陛下,非常時期——」

天子打斷他,道,「……給朕縫進衣襟里。若有萬一,你知道該到哪裏取。若一切平順,你也知道該怎麼處置。」

決明跪在地上,深深的俯首下去,手上汗漬在金磚上上洇出一圈水汽。他道,「臣明白,誓死不負陛下所託。

二郎聞訊入宮時,維摩已佈置好城中防務。

二郎本已寒了心,不想再插手此事。可正如如意所說「你不要以為事不幹己便不肯竭力而為,誰知道這些因果應在什麼時候」?

他想真是讓他阿姐說着了,採石渡換戍一事他沒有儘力勸諫,結果就出了紕漏。如今叛軍渡過長江直逼建康而來,也恰如如意所說「你以為自己是皇子王孫,就能倖免於難嗎?」

除非他準備拋棄父母和姐姐獨自逃出建康,否則他必然得與這城池共存亡。

二郎終於還是開口詢問,「阿兄已查出李斛是怎麼渡江的了嗎?」

二郎肯來,維摩心下其實是相當感動的——他早過了天真無邪的年紀,當然知道自己當日所作所為有什麼後果。縱然二郎在危難時棄城而去,他也不會覺著奇怪。可二郎終究還是來了。

他便道,「此刻再查這些還有什麼用?徒然讓人心混亂。」

——李斛能如此順利的渡江,必然是有內應接應。維摩覺著內應既然在採石渡,必然已和李斛匯合了。也無需在建康城中追查。

二郎卻道,「內應未必不在城中。要接引七八千人渡江,起碼調動三十餘艘戰船,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留下些痕迹,正該趁機追查到底。否則萬一內應還混在城中,一旦交戰,危害還不知有多大。」

維摩心下還是遲疑,「你看該讓誰去查?」又道,「萬一動靜大了,城中將領勢必人人自危……」

二郎時常覺著,維摩真的是很聰明——可是也許他就是太聰明了,邊邊角角的細節全都能思考到,所以一到該決斷孰重孰輕時,他的思慮便如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一般攔在面前,令人舉步維艱。

其實在二郎看來,一件事可以有無數處置方法,有些方法甚至都無所謂優劣。只看你是否抓准了時機,是否雷厲風行,是否能把自己的「一意孤行」變成了所有人的「深信不疑」。維摩所欠缺的不是聰明,而恰恰正是這種高高在上的、令人奉行的決斷力。

二郎只能恨惱道,「這件事只有阿兄能查。此刻阿兄是三軍統帥,一切盡在你的掌握。莫非連派人尋問這幾天誰調動過船隻渡江,阿兄都做不到嗎?!」

維摩能做到——可他素來以仁慈行世。一個心慈手軟的統帥,在危急時刻也格外容易被人懈怠應對。

何況在此叛軍逼城的時刻,有許多遠比調查軍船去向更緊要的事。

而慈湖到建康不過兩三日的腳程,留給他的時間根本不多。

待終於有人查處結果,報到維摩跟前,已是第二日的深夜——等維摩終於得知這結果,已是第三日的清晨。

李斛的大軍,已悄然逼近建康城。

城外秦淮河上浮橋尚未來得及拆卸。

受維摩委託前去拆除浮橋的東宮文學士陸昕正指揮士兵拆橋,抬頭便見叛軍衝來。軍士毫無準備,驚慌至極,紛紛調頭便往城裏跑。陸昕也跟着逃回到朱雀城門樓上,才稍稍喘一口氣。他一面命人往城裏報信,一面匆匆灌下一碗甘蔗汁解渴。

叛軍很快便匯聚到城樓下,陸昕坐卧不安。忽有流矢飛上城樓,釘到他身後城樓柱上,陸昕抖得甘蔗汁撒了滿襟。那碗到底還是滾落在地上。連城門樓他也不敢待了,丟下主君之命和手中大軍,自去逃命。

朱雀門就此失守。

維摩一面往政事堂去,一面聽人彙報,「就只有初十那天,西鄉侯送了三十艘空船渡江——說是籌集了糧草,要運送回來……」

維摩腳步猛的頓住,「你說西鄉侯——」

西鄉侯蕭懋德——他懷疑了一圈,始終沒有懷疑到此人頭上。不為旁的,只因他們都是宗室子弟,和前朝截然不同,天子待宗室可謂仁厚至極。而李斛同蕭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旦入城勢必將宗室子弟屠戮殆盡。故而他以宗室子弟監軍、守門,以為他們必然絕無異心。

而西鄉侯蕭懋德此刻正把守宣陽門——過朱雀門向北便是宣陽門,過宣陽門再往北,便是台城了!

隨即消息接連傳來——朱雀門守陸昕棄門而逃,朱雀門失守。宣陽門守蕭懋德投敵,宣陽門失守!

叛軍兵臨城下。

天和五年十月十七日,台城被圍困。

而李斛因劫掠了富庶的京畿,糧草軍資充足,又招徠貧民,將軍隊擴展到五萬。

十二月,各州勤王大軍陸續趕來,李斛趁援軍中聲勢最壯的荊州軍尚未紮好營盤時,率精銳突襲,斬殺了荊州軍的主帥。援軍士氣一落千丈,都不敢輕易出戰,一個個作壁上觀。李斛又施計離間,勤王大軍內部互相猜疑、內耗,都想保存實力、驅動旁人。

到最後無人記得勤王的初衷,都坐看建康獨立支撐。一個個只等李斛攻破都城,綢繆起後事來了。

天河六年正月。

台城糧盡兵絕,就此陷落。

如意也就在台城,以亡國公主的身份,見到了傳說中的,她的親生父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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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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