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第064章

064

林書涯話不多,但辦事效率一向都是極高的。只不過一會兒,他就回來彙報給孟西沉:「付小姐中午12點就出發了,具體是往西南方向的山區。」

西南方向?

孟西沉心裏一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對於付瑤而言,挑戰刺激是非常有意思的,她本身就不是個閑得住的。多年以前,她和他一起蹦極、爬山、滑雪——那不止是他的偏愛,漸漸的,也成為了她的愛好。

可以說,當別的女孩都在家裏插花做藝術手工的時候,她就在做這種事情。哦,對了,她還喜歡賽車,特別喜歡,哪怕是在路況不好天氣很糟的情況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也能飆到120碼,記得有一次上高速,她因為開得太快導致徹底的一顆小石子飛起來,碰碎了擋風玻璃。

這種女人,可真是少見了。

孟西沉心裏說不出來的煩躁,手裏的手機無意識翻到了氣象預告,顯示西南沿海已經漆黑一片,是紅色警戒。

他猛地站起來:「去準備車,還有基本的裝備。」

林書涯一愣:「您要去找付小姐嗎?我建議不要,這種天氣,車燈難以照明,更何況付小姐去的是山區,信號不好,很容易迷失方向,我建議您報警。」

「去準備車!」

林書涯只能退下,臨走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裏也頗為無奈。難得見他這樣的樣子,這人在他印象里從來是風度翩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一直以來,他覺得這個人對什麼都不在乎,哪怕是那些價值上億的商業工程。

孟西沉沒有好林書涯陪同,甚至等不及看他報警,猛踩油門直接沖了出去。飛起的水花濺了林書涯一身,林書涯看着遠去的車影,無奈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默默退迴廊檐下自己擦拭起來。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孟西沉自己不清楚,他卻比他更了解他。至今為止,這麼多年了,付瑤是第一個能牽動他情緒的女人。也許,他對她已經不能是單純的喜歡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個女人不屈不撓,剛強執拗,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狠勁,和孟西沉是同一種人。

他對她,更像是一種惺惺相惜的欣賞,也許,他真的是想和她一直相依相偎到後半生吧。性格的相投,有時候可以模糊年齡的差距。

但是這個人,我行我素慣了,真的叢林沒有正式過自己的內心。他生活太優渥,太過聰明,也太過精明,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

雨勢越來越急,車子行駛在公路上,遠光燈也打不出幾米的距離。狂風的侵襲中,車子幾乎難以在道路上穩定住身形。大雨不斷從窗外砸進來,孟西沉只能關上了所有的窗。

他的臉上沒有多大變化,心裏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空落落的感覺,泛著酸,發着虛,這種無處着地的奇怪感覺像怪病一樣侵襲着他。

那一刻,他心裏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付瑤真的出了意外,他該怎麼辦?上哪兒再找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

不,他不會再有這樣一個女孩了。

她是不一樣的。

他想起了之前那次,她也是這樣出的意外,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心裏也是這種感覺。他忽然什麼都想起來了,這種極力被他遺忘的奇怪感覺。

他是真的不願意這樣,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但是,有時候人是身不由己的。付瑤……付瑤……

他的臉色僵白嚇人,速度一提再提,彷彿都失去了知覺。這種感覺,是如此地不隨他的意志左右啊。

車子停在山路口,往上,路很崎嶇,只能步行。他沒有多停留,熟練地繞到後方打開後備箱,套上雨衣后拿着登山杖一步一個腳印走了上去。

「付瑤——」

他的聲音回蕩在山區里,驚起遠處海面上更多的雷雨。

一道紫色的閃電劃過夜空。

路是泥濘的,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腳踏下去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向上向前,明明不算多麼坎坷的路,因為有大雨的阻隔而顯得寸步難行。但是她絲毫感覺不到這種艱難,只是覺得麻木。

他是天生的獵人,有極好的識路本領,沒來過的山道也不會迷失,至少不會走入同樣的道路。但是他找了很久,印象里那個女人的影子還是沒有見到。

他拿出手機撥打電話,但是一次又一次顯示不在服務區。

孟西沉丟下登山杖坐到一塊岩石上,拿出背後的壓縮餅乾和水,快速吃了會兒。他已經找了5個小時,但是一無所獲。

遠處傳來探照燈的燈光,應該是林書涯報警帶來的人。

他覺得身體里的力氣恢復了點,重新走入夜雨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走出了這片山區,眼前的一望無際的原野和水田,旁邊有公路。

這樣的黑暗中,有一簇火光一閃一爍地跳動着。

他停住了腳步,遠遠的,車裏的燈也亮着,有個顯瘦的身影靠在車門上甩動手機,很煩躁的模樣,偶爾狠狠地跺了跺腳。

他停頓了會兒,忽然呼吸變得緩慢了,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走過去。

付瑤彷彿感覺到什麼,放下已經報廢的手機,有些懵懂地抬起頭。

她的呼吸也屏住了,微微皺着眉:「你……」但是這句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為下一刻,這人走到她面前,丟下登山杖和探照燈抱住了她。

「……」

雨是這麼冷,但是有這個懷抱熨帖着她,付瑤忽然覺得並沒有那麼冷了,甚至有些眼淚要流出來。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可笑,然後真的笑了笑,推開了他。

孟西沉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肩膀上,一言不發,在黑夜裏灼灼地望着她,有些嚴肅,有些銳利,哪裏有什麼疼惜和溫情呢?

付瑤氣不打一處來:「幹嘛這麼看着我?大老遠地趕過來,就為了瞪我?」

孟西沉沒有說話,直接給了她一耳光,清脆響亮。

付瑤被打蒙了。

這個人憑什麼打她?他從來沒有打過她的!

幾乎是本能的,她也揚手甩了他一個耳光。

也是如此清脆響亮。

來自獅子和野狼的較量,從來都是這樣,彼此誰也不肯認錯,誰也不肯認輸。曾幾何時,她是需要仰望他的呀,但是,付瑤捫心自問,那時候她也敢這麼打他。誰讓他動手打她了呢?

他憑什麼,憑什麼啊?

黑夜的雨中,兩人惡狠狠地瞪視着對方,像看着殺父仇人。

還是孟西沉率先開口:「你不要命了?出門不看天氣預報?」

「我死還是活管你屁事?我拜託你葯不要停啊,孟西沉!」

「不管你怎麼看我不順眼,生死攸關,我也拜託你對自己負責!你這條命背負了那麼多,不是你想死就死的。你想過沒有?你要是死了,你母親呢?恐怕會死不瞑目從墳墓里跳出來!」

一提方婉心付瑤就像火山噴山一樣不可遏制,她聲嘶力竭地沖他吼道:「別提她!你們姓孟的沒資格提她!」

「又不是我害死她,我為什麼不能提?」他的聲音冷硬又強勢,還帶着呢么點譏誚。

很好,他終於說出他的心底話了。他根本一點悔意都沒有!

付瑤撲上去,又是一個耳光甩給他。這一次孟西沉沒有坐以待斃,在半空中,他就擒住了她的手,壓着她狠狠撞上了車門。

孟西沉貼近她,冷冷地挑起眉毛:「我知道你恨我,她死了,你恨我。但是你要搞清楚啊,瑤瑤,害死她的是孟雲沛。」

「但是是你,是你刺激到她!她本來就有病。」

「你也說了啊,她本來就有病啊,有病就要治啊,關我什麼事?」他哼笑一聲,「你想說的是,你和我的關係刺激到她?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嗎?是——『你和我』啊。瑤瑤,你太偏激了,太自私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其實是你自己心虛,自己覺得對不起你母親。我說的對不對?」

付瑤難以置信地望着他。極力想要掩蓋的傷疤,就這麼被他□□裸地揭開。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她感覺到自己的內心再一次流淌出黑色的膿血,舊日的傷口再也難以復原。

她不和他鬧了,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孟西沉沉默地望着她,眼中沒有了那種嘲諷和咄咄逼人的味道。他抬起的手放到她的面頰上,輕聲說:「你何必再想以前的事呢?很早了,我就想和你說,你要往前看。你覺得內疚,想要逃避,但是它還是發生過了。你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你也有責任,瑤瑤,我們應該一起面對,不是嗎?」

「……」

「你應該對我公平一點。」

雨越來越大,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平和,竟讓她無從反駁。當他再一次抱住她,撫摸她的後腦勺的時候,她真的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刻,想起那些不堪入目不願意回憶的往事,終於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她心裏在想:你為什麼總是如此可惡?總是這樣直接,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揭開我的傷疤。但是確實,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讓我學會了很多。

讓人想要擺脫,卻難以擺脫。

他帶給她的,也許並補只是陰影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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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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