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重回舊日時光
宋立宇這些天並不比宋立琛輕鬆，他累得在車上就睡着。
醒來的時候，車停在馬路邊，隱約感覺自己睡了許久。他捻捻眉心，「孫阿姨。」
「你醒啦。」孫阿姨在副駕座，看上去是一直在等候他，其實已經安排好一切只等着他自己走進去。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沒有，你太累就眯了會兒。」
宋立宇往車窗外看一眼，「這是什麼地方？」
「紅蓮劇院。」孫阿姨告訴他。
宋立宇微微皺眉，「劇院？怎麼來這兒了？」
孫阿姨笑着下車，「我聽人說劇院是最能讓人身心放鬆的地方。電影院太吵，別的就更沒清靜地兒了。」
宋立宇不置可否由著司機和孫阿姨扶他下車。
孫阿姨推着他一路進劇院，劇場很大空蕩蕩的。
「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這個時間段比較淡吧，我們就是要清靜，正好。」孫阿姨給他找了個正對舞台中間的位置。
舞台上還沒掀幕，宋立宇問孫阿姨，「是什麼話劇？」
孫阿姨想了好半天，「重回舊日時光。」
宋立宇皺眉，「無厘頭穿越？」
「大概是吧，不過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我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是什麼感覺，我這個年紀總是會想如果讓我再重活一次，一定盡情享受人生，大膽追求那個一直暗戀卻不敢表白的男孩。」孫阿姨瞬間少女心了。
宋立宇笑起來。
舞台幕布掀開，洋槐樹做得很逼真，綠白相映，藍光從樹冠打下來，花蜜白而透明。音樂起，舒緩輕盈，台上道具旋轉過來是一個平面卧室。溫柔的母親，漂亮可愛的小男孩拿着獎狀，母親又抱又親誇讚他。
台上關了大燈，只留兩個藍光圓圈，一個照在溫馨母子身上，一個照向洋槐樹……洋槐樹下小男孩探出頭，瓷白的臉大眼睛忽閃，與母親懷裏的小黑孩長得一模一樣。
「媽媽，我的成績比哥哥好。媽媽，我得的獎狀比哥哥多。媽媽，我想你也抱抱我。」洋槐樹下小男孩的獨白。
兩個藍色光圈同時滅掉，燈光再重新亮起的時候。洋槐樹下的小男孩已經變成成熟男人，氣宇軒昂。他一直在洋槐下，孤單地、寂寞地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望着與他有一模一樣面孔卻受盡萬千寵愛的哥哥。他憤怒，他不甘，他怨恨。
哥哥交女朋友了，那女孩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她有這世上最好聽的聲音。
「我叫會心，你哥說的是真的，你們真的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好神奇！」
「見面禮，送給你的。」女孩塞把禮物塞進他手裏，「吶，收了我的禮物，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朋友間要互相幫助對不對。」
「你要我怎麼幫助你？」
「告訴我，你哥哥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他捏緊許願瓶，「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不跟我作朋友了？」
女孩笑起來，「當然不是。你收了我的禮物，我們就是好朋友。」
風吹動洋槐，漫天的白色花瓣，美得讓他刻骨銘心。
舞台突然降下背投幕布，台下的人只能看見幕布上的影子。男人將女孩推倒在床上，劇情驟變，音樂也變得尖銳。女孩哭着大喊救命……全場的燈光再次熄滅掉，背投幕布撤掉，剛剛還活潑明媚的女孩披頭散髮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如一潭死水沒有一點生氣。
台下宋立宇突然捏響了指節，從這台精心策劃的舞台劇開始，孫教授就一直留心觀察他的表情。直到剛才聚變的情節他才終於有了激烈的反應。他盯着台上演員的表演，嘴一張一和。孫教授湊近一點才聽清楚，他在說：「不是這樣，不是，不是……」
孫教授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問他什麼不是這樣？
舞台上表演繼續，女孩從床上起來，直直走向台上準備好的浴缸，擰開水龍頭。她從旁邊梳妝台上拿出刀片，抬起手腕，在手腕上劃了一刀。血滴落，紅得太逼真，女孩躺進浴缸讓血流得更快。
台下宋立宇情緒已然崩到極限，「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不是……」
孫阿姨慌忙給他倒水，「宋立宇，你怎麼樣，要是不舒服，我馬上送你回去。」
宋立宇一掌揮掉她手上的水杯，「我哪兒也不去！」
孫阿姨稍稍安心一點，他還分得清現實和表演。
第三場，雙胞胎弟弟悲痛欲絕，他開始靠折磨自己來發泄，在手臂上刻女孩的名字。沒有人來關心他，甚至沒有人多看他一眼。父親忙着為舊愛傷心，母親心裏眼裏都只有哥哥。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不公平，他只是想要一個愛他的人。他恨哥哥，扭曲的心理沒有及時得到開解慢慢滋生累積成深切的怨恨，他開始報復。
他用盡各種手段，報復折磨哥哥，也是在折磨自己。每個夜深人靜的夜，他痛恨甚至害怕這樣的自己。似乎有兩股力道撕扯着他，左邊的靈魂說：「你做的一切都是錯的，你現要做的是懺悔，你的家人會原諒你的。」右邊的靈魂說：「這些本來就是他欠你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你的痛苦要他加倍償還。」
台上雙胞胎弟弟痛苦抱着頭蜷在地上，他太痛苦，只能拿頭撞地板，地板撞得咚咚響。
第四場，雙胞胎弟弟從洋槐樹下醒過來，他抬手摸摸自己額頭。他記得有傷痕的，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手變得好小。他坐起來，身上穿着校服，胸牌上寫着小學二年級三班。他很惶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寶貝，你怎麼在這裏。」母親抱起他親一口，「這次英語比賽你又得了獎，太棒了寶貝。可是我們不能驕傲鬆懈，媽媽今天又給你買了秘卷題集，媽媽陪你一起做。」
弟弟在媽媽懷裏不安，「媽媽……」他不敢相信他說話的聲音都變成哥哥，難道他真的願望成真，他真的變成了哥哥！
平面卧室里，書桌書柜上全部都是題集，堆起來比八歲的孩子還要高。
舞台上燈光變幻，母親在黑暗中定格不動，只有雙胞胎弟弟和洋槐樹有光。洋槐樹下，哥哥站在弟弟經常站的位置看着他們，「太棒了！我不用做那些枯燥的習題，我要去找關關玩遊戲，還有明明還有大勇，實在是太棒了！」不孤單沒有怨恨，而是歡天喜地。
第五場，變成哥哥的雙胞胎弟弟終於如願以償牽到心愛姑娘的手。可是故事卻不按原來發展了，變成雙胞胎弟弟的哥哥來跟他談判，「我也喜歡會心，我不會破壞你們，但是我要跟你公平競爭。」他居然真的做到了，用那個一直被忽視，被遺忘的弟弟身份贏得了心愛姑娘的青睞。
舞台一下變成婚禮現場，現場燈光突然打得很暗，看得清男演員，那個女演員一直隱在暗影里。她看上去背影有一點臃腫，可那背影像極了記憶中的許惠欣。宋立宇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像許惠欣的背影，除了……童悅。
台上新郎新娘接受眾人祝福，完成婚姻盟約。場景轉換，新娘脫掉婚紗，孕育他們愛情的結晶。
「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台上雙胞胎弟弟撕心裂肺吼叫。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只有他身上有光圈，他痛苦的抱着頭，「為什麼，我變成了哥哥還是這麼痛苦，為什麼！」
舞台響起低沉磁性的旁白聲音：「每個人有不同的性格，性格決定命運，不是你交換了身份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你怎樣對待生活，生活就會怎樣回報你。那麼現在，你是想變成哥哥，還是做回自己？」
舞台謝慕，表演結束。
會場的燈全部亮起來，亮堂堂刺得人眼睛生疼。
宋立宇額上全是冷汗。
「你還好嗎？」孫教授輕聲詢問他。
他緊緊握著拳，好半天才能發出聲音，「還沒完。」
「什麼？」
「故事還沒完！」宋立宇眼睛直直盯着台上。
孫教授握握他的手試圖讓他放鬆下來，「謝幕就是已經結束了。」
「沒有……」宋立宇使勁搖頭，「沒有！弟弟會怎麼選擇？他穿越回現實，帶着那個腐朽不堪的靈魂，他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你覺得呢？」孫教授問他。
宋立宇一下怔住，「我？」
「對，你會怎麼選擇，你穿越回來會怎麼做？」孫教授大膽尖銳的引導他。
宋立宇沉默，低着頭，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下去。再抬起頭的時候，面無表情，「這只是一個編排的話劇，是我太投入了。那個女演員演得很好，你幫我去買束花，我想去後台送花。」
孫教授大驚，「可能不太方便，說不定他們已經走了，還要趕別的場子。」
「那你現在就推我去後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