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滅族之夜

場景變幻……

雨夜。小屋。

屋裏一位婦人焦急地抱着懷裏的小孩。另一邊，段玖寧正專註地看着鍋里的葯，時不時揭開鍋蓋，用勺子攪拌兩下。

「葯好了嗎？」女人有些慌亂。她抱着的孩子臉色慘白，昏昏沉沉地睡在她的懷裏。

「還沒有。」段玖寧擦著臉上的汗珠。看得出，他心裏也非常不安，在煎藥的同時，也不時看一眼睡着的孩子。

就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小屋的門被人從外面強行打開了。

「誰！」

段玖寧扔下勺子，向門口奔去。

「你們！」

闖進屋子裏來的人根本不看他一眼，他們直衝着屋裏的婦女和小孩而去。

「給我停下來！」

段玖寧怒吼一聲，一個箭步衝到已經進屋的那個人面前，一個過肩摔將他撂倒在地。

那人還沒抬起頭，段玖寧手裏的刀已指向他的喉嚨。

他對面前因為同夥被抓住而停下腳步的人們低聲道：「不管你們是誰，邁進屋裏一步，我就要了你們的命。」

對面的人站住不動。

一個人拉下蒙住面孔的兜帽，緩緩道：「段玖寧，這次的行動跟你沒關係。我們就是來處決屋裏的人的。」

段玖寧把手裏的刀猛地擲在地上，刀刃濺起一串火花。他低吼道：「因為族裏的阻擾，我不得不在外躲了好幾年，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段玖寧，在當初帶上他們逃走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的結果！」另一個兜帽人沖他吼道，「你明知道段氏不允許與外族人結婚，卻堅持要和外族人在一起！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遵循族規，前來防止段氏血脈的流失。知法犯法，懲罰你也不為過。」

說罷，剩下的兜帽人也沒有管他們被段玖寧挾持着的同夥，一擁而上。

很快，小屋裏一片混戰。幾個身影向段玖寧以及他身後的家人衝去，屋裏那位貌似是段玖寧妻子的女人神色焦急，她抱起小孩，向房屋後面走去。

然而，就在段玖寧拚命抵擋兜帽人的時候，一個人閃過了他的阻擋。

段玖寧轉身去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把尖刀直向屋裏的兩人飛去……

在那一瞬間，我預感到了將會發生什麼，條件反射地想要掩住面。

掩面是無法改變事實的。

在刀飛向屋裏母子的那一刻，段玖寧的妻子將孩子緊緊地護在懷裏，尖刀扎進了她的脖頸。

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依然牢牢地將小孩護在懷裏。

段玖寧愣愣地看着倒地的妻兒。

沉默。

片刻后，他跨過滿地的遺體和血跡，顫抖著來到他們身邊。

我聽着這個看到突如其來的一幕慘劇的男人，摟着自己死去的妻子和昏迷的孩子，發出了我平生聽到過的最最凄厲的喊叫。

我垂下頭。忽然覺得身邊有些異樣。

我有些驚詫，向身旁回過頭，看到了讓我震驚的一幕。

方修望着畫面上抱着小孩的女人，和摟着妻子的男人，慢慢地流下兩行清淚。

這不可能。

一瞬間，我的心裏有如驚濤駭浪在瘋狂地翻滾。我咽了口唾沫，呼吸急促起來，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失聲痛哭的段玖寧、毫無生氣的女人、流下眼淚的方修……

我幾乎是不可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半晌，在男人的嘶喊聲漸漸淡去之後，方修緩緩地轉過頭來，他的淚眼直直地與我對視着，說出了讓我恐懼的真相。

「那個死去的女人，是我的母親。」他輕聲說道，「我隨我的母親姓方。」

他的目光讓我難以移開自己的雙眼。

「段玖寧是我的父親。」

在他終於輕輕地說出這句話時，我只覺得自己的內心裏，隱隱的傳來了崩塌的巨響。

我有些不知所措。今天我看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已經難以接受——或者說難以忍受更多的變故了。我有些躁，更多的是恐慌。我怕……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觸碰面前的這個人。

他卻漠然道：「別心急。這並不是結局。」

我收回了手，重新把頭轉向眼前的畫面。

段玖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崎嶇的山路上。他衣衫襤褸，身上全是被划傷的血口子，模樣很是狼狽。

在他身後，十多個穿着異族服飾的人窮追不捨，很快，他們就趕上了疲憊不堪的段玖寧，將他掀翻在地。

領頭的追兵對他說道：「你想單槍匹馬地從我的手裏救回你的兒子嗎？做夢！我們的條件已經很清楚了：解開段氏族地的封印，拿到你們先祖封存的力量，幫我們打敗段氏的嫡系。這又有何不可呢？」他將段玖寧從地上拎了起來，「你好好想想，這件事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殺死你的妻子，是段氏嫡系下達的命令；造成你家破人亡的，也是段氏的嫡系。我們為你進入地宮提供必要的幫助，拿到力量之後，我們聯手除掉段氏嫡系那幫人，然後，你和你的兒子遠走高飛，我們互不往來！」

段玖寧默然地看着虎視眈眈的異族人。末了，他嘆了口氣，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到這裏，我的心猛地揪緊了。

因為我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是一個深夜。

我看見段玖寧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完全異化成了深紅色。黑暗裏，就只能看見那詭異的紅瞳隨着他的奔逃而閃動。

「嗖嗖！」

不時有飛箭射來，扎在離他不遠的地面上。然而段玖寧的速度非常快，不久后，追兵漸漸地被落遠了。

我看到，這一回，他的身後追來的，是段氏的族人。

當段玖寧逐漸擺脫族人們的追擊之後，他正要鬆口氣時，突然白光一閃，接着，就只見段玖寧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那些異族人再次出現了。

「拿到力量后就去殺了他們，你沒命地逃跑是要去做什麼？」異族的頭領說道，「我告訴過你，我們之所以大費周折地幫你進入段氏的地宮，就是要得到段氏的力量，再以這力量滅了段氏。想要救你的兒子，你還是老實回去吧！」

段玖寧坐在地上，樣子很是痛苦。

「果然……」對方的頭領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皺着眉頭低語道，「不是嫡系的血脈，所以難以承受這麼多的力量嗎？」幾個異族人對視了一會兒。

「你先跟我們回去吧。」頭領命令其他人將段玖寧架在肩膀上，抬着他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濃霧聚散……

陰暗的房間里。

段玖寧靜靜地躺在潮濕的地板上。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強光從外界射入房間。段玖寧被這光線激得顫動了一下，接着努力掙扎著坐了起來。

進門來的人由於逆光的原因，我沒看清他的面孔。只是，他的靠近讓我和畫面里的段玖寧，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股壓迫感。

「昨夜，」那人帶着明顯的得意開口了，「段玖寧滅了段氏滿門。」

段玖寧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張開嘴巴，瞪着眼前那人，大口大口地喘氣起來。

「不用試圖否認了。」眼前那人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就是你，段玖寧。在昨天，段氏全族都死在你的手裏。嫡系那邊，一個不留。當然，除了……」

不想，就在那人自顧自地描述着他的戰果的時候，在地板上縮成一團的段玖寧突然暴起，轉眼間衝到對方面前，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扔到了牆上。

不等那人反應過來，段玖寧瘋狂地撞開了門，向外沖了出去。

一路上，被驚動的異族人試着阻攔，可都沒有用。段玖寧像是突然發了瘋一般，不停地向外衝去，就算對方立馬反應過來組織人馬前來阻擋，都沒有攔下他。

段玖寧一刻不停地往前趕着路。他迅速地衝進這片建築中的一間屋子，身手極快地打倒了對方的幾個人。很快，他抱着一個孩子——應該是年幼的方修，從屋裏走了出來。

等到他帶着孩子逃出異族人的領地、又在山道上一刻不停地前進了很久之後，跟隨着他的視角，我想我會看到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

當段玖寧終於接近他要到達的目的地時，那裏的慘狀我並不能看到。因為已經有人先一步到了段氏族地。

是墨氏的人。

我看到，一個似乎是墨氏族內領袖的人正在指揮着族人們處理現場。不時有蒙上的遺體被墨氏的人從族地里抬出。我盡量剋制住自己的不適，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段玖寧。

他兩眼無神地看着前方的慘象，對着段氏族地的方向，慢慢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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