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顏白骨

第三章 紅顏白骨

接下來的一整天,楊樹林都魂不守舍的,滿腦子都是白小薇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下午還沒放學,他就到學校食堂解決了晚飯,隨後直奔畫室。

雖然撞了鬼,可畫室還得去。

眼瞅還有半年就高考了,要是放棄學畫,豈不是前功盡棄?總不能因噎廢食,自斷出路。

他心裏存着一絲僥倖,既然她昨晚手下留情,說不準以後也不會再來纏他,今天骷髏的牙掉,或許只是湊巧被他碰掉的呢?

畫室就在學校最裏邊,依山而建的一棟二層黃色土樓里。

這樓還是備戰備荒那會蓋的,左半邊是學生宿舍,右半邊原本是一些教室,後來學校蓋了新教室,這棟樓的教室就閑置下來,只剩宿舍還在用,教室則被吳老師租下來辦了畫室。

此刻學生還沒放學,一樓是座大空堂,空蕩蕩的,只有一盞白熾燈在微微搖晃着,昏黃的光線照不到四面的盡頭,盡頭淹沒在黑暗中。

楊樹林穿過一樓的空堂,躡手躡腳的上了二樓,到了畫室門前,沒敢直接開門,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裏邊沒人聲,才開門進屋。

窗外夕陽透了進來,將整個畫室映得一片血紅,屋裏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楊樹林一眼瞥去,豁了牙的骷髏躺在靜物台上,被夕陽映得通體血色,正對着他冷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骷髏真的在冷笑,笑容里還夾雜着一絲嘲弄!

他他腳步猛的一頓,直覺脊背上一股涼氣直竄腦門,手裏的鑰匙串嘩啦一聲掉在地板上。

骷髏究竟有沒有冷笑他不敢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那顆他親手塞回去的牙不見了!

他走的時候,他費了不少勁才把那顆牙塞回去,怎麼會沒了?

他立馬將屋子裏的燈全都按亮了,滿屋子找牙。

畫室白天沒人,鑰匙也只有他和吳老師才有,吳老師上課的時候都經常不見蹤影,自然不會無聊到,大白天跑到畫室來,拔走骷髏的牙。

可任他怎麼翻找,甚至連地板縫都翻了個遍,卻沒有那顆鬼牙的影子。

他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緊盯着骷髏頭,心裏拔涼拔涼的。

這顆牙消失,是不是意味着白小薇不肯罷手?

還沒等他想明白,畫室的門開了,一臉笑容的吳老師推門進來:「樹林啊,下次不用來這麼早,放學跟他們一起來就行了。」

吳老師大名吳波,三十齣頭,從美院畢業分配到岩石高中也不過一年多的工夫,個子跟楊樹林差不多,偏胖,梳個小分頭,圓臉眯眯眼,笑起來很有點彌勒佛的味。

他說着話,徑直衝着靜物台走去。

楊樹林心裏一緊,讓吳波瞧見骷髏頭缺了顆牙,還不得讓他賠?

他剛想說點啥分散吳波的注意力,吳波已經用襯布將骷髏頭包了起來,拎在手上沖他笑道:「找找有沒有空閑的椅墊,弄一個放靜物台上。」

楊樹林緊盯着吳波手裏的包裹,心情複雜,既慶幸他沒發現骷髏掉牙,又多少有些提心弔膽,不知他把骷髏拎起來幹嘛,於是下意識的問道:「椅墊?」

吳波笑了笑:「怎麼,畫了這麼久的骷髏,還沒畫夠?打今個起,你們這一組臨考生開始畫真人,模特你們輪流做。」

楊樹林回過神來,這麼說,不用再面對這骷髏頭了?

他感覺一下輕鬆起來,心情無比愉悅,鬼使神差的壞笑着問了句:「當模特用脫衣服么?」

吳波邪笑:「小兔崽子想啥呢,旁人當然不用脫,可你要是有為藝術獻身的精神,我估摸著大家也不會介意。」

「我介意……」

楊樹林有點小失落,看來畫裸模的願望暫時又要擱置了,不過甭管咋說,也算去了白小薇這塊心病,又有真人可畫,也算是件美事吧。

沒過多久,其他學生陸續來了,畫室那厚重的窗帘再次被拉了起來,大燈關了,只剩靜物台邊的落地白熾燈,房間又變得如昨晚一樣幽暗,這讓楊樹林心情莫名的有些緊張。

但隨即他就忍不住搖頭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骷髏頭已經被吳波收走了,又有這麼多人在,難道還能活見鬼不成?

很快,今天做模特的人也選了出來,是楊樹林班上一個叫謝盈的女生。

謝盈長得不算很漂亮,但一雙眼睛卻很迷人,尤其是她那風騷的細腰和翹翹的小屁股,走道的時候左搖右擺的很是勾人,是楊樹林和余大力暗中推選出的畫室第一美臀小妹兒。

說起謝盈,楊樹林還有點小心思,這小妹兒對他似乎有那麼點意思,若即若離的,讓他總有種感覺,只要再加把勁兒,就能把她勾搭進小樹林。

當謝盈坐到靜物台上的時候,畫室里變得安靜下來,不久就只剩鉛筆摩擦畫紙發出的沙沙聲,正像吳波說的一樣,臨考生們畫骷髏頭早特么畫膩煩了,好不容易盼到畫真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一試身手。

唯獨楊樹林遲遲沒有動筆,台上坐着的謝盈瞅都不瞅別人,眼神就落在他臉上,小嘴兒微微噘著,那神情就甭提多幽怨了。

余大力最了解楊樹林,見他面露苦笑,湊到他耳邊嘀咕:「這年頭有得吃就不錯了,你就別再挑肥揀瘦了,這是多好的機會,只要你拿出真本事,把她畫得有昨天那張的七分漂亮,沒準今晚就能把她拉進小樹林。」

楊樹林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兒,他又不傻,哪用余大力點撥。

可這謝盈騷是夠騷,腰條也勾人,只是比他還大了一歲。

他有點猶豫,該不該把他珍藏發酵了十八年的,人生中最寶貴的第一次,搭在她身上。

楊樹林有個嗜好,只對比他小的小妹兒感興趣,要是讓他知道女的比他大,他就沒什麼胃口,要不然也不至於讓謝盈這麼哀怨了。

何況,他怎麼可能再畫出昨晚那樣的神作,今天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畫人,只要能畫得不太難看,別讓謝盈看了之後哭鼻子,他就阿彌陀佛了。

余大力哪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德行,忍不住賤笑:「你要是再不上,兄弟我可要上啦?我不挑嘴,久旱怨女什麼的,我最喜歡了。」

楊樹林知道余大力對謝盈早就有意思了,可他更知道,謝盈死活也看不上余大力。

余大力就算追上去,也只會弄得灰頭土臉,與其如此,他寧肯讓余大力以為他佔着茅坑不拉屎,也不想讓余大力碰個頭破血流,萬一再來個一蹶不振可就熱鬧了。

他給了余大力一個警告的白眼,余大力悻悻的坐了回去,他這才拿起了筆。

可就在筆尖觸及畫紙,他抬頭看向謝盈的一瞬間,異變突生!

他像再次被高壓線抽中似的,一下把畫板甩了出去,爆出一聲我嘈,連人帶椅向後翻倒!

好在余大力就坐他邊上,一把扶住了椅背,這才免去了他摔個四仰八叉的洋相。

他整這麼一出,畫室里的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另一頭正在指點新人的吳波也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楊樹林穩住身子,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沒坐穩當差點翻過去。」

「別坐沒坐相,站沒個站相的,好好畫!」吳波叨咕了一句,沒再理會他,其他人有的竊笑,有的白了他一眼,也都扭過頭去繼續畫畫了。

可楊樹林撿起畫板,一臉驚魂不定的坐在那兒,呼呼直喘。

就在剛才他下筆的一瞬間,他居然看到,台上的謝盈,赫然變成了一具白骨!

那是一具白森森的骨頭架子,別說身上的衣服,全身里裏外外連一點肉都沒有,但骨骼卻好像十分鮮嫩,上邊的還攀附着不少微微跳動的血管,擺的也正是和謝盈同樣的坐姿!

他甚至看到,那血淋淋的白骨,正幽怨的盯着他!

楊樹林驚得魂飛魄散,情緒瞬間失控。

要不是他反應快點,非當場嚇跑不可。

但即便他勉強鎮定下來,把眾人糊弄了過去,可心情一時也根本無法平復。

剛才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他卻看得格外真切。

白骨、血管、還有那股從骨子裏透出的幽怨氣息,直到此刻還都歷歷在目!

他從沒接觸過解剖學,生物實驗課上解剖青蛙他都在打瞌睡,所以剛才那種景象,平時就算讓他絞盡腦汁去想像,也絕不可能想像得那麼逼真。

可如今,那景象卻如同翻來覆去看過無數遍一樣,清晰的印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這才意識到,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白小薇,沒那麼容易放過他!

這一切太真實,真實到讓他無法自欺欺人的把它當成是幻覺。

如果說這跟白小薇沒關係,誰能相信!

但是,從驚駭中緩過神來的楊樹林,卻沒有恐懼、戰慄,反而有點火了。

白小薇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嚇唬他玩嗎?

昨晚既然沒要了他的命,就別特么再來煩他,現在這樣,算是怎麼回事?

真正讓他火冒三丈的是,這樣折騰下去,他還怎麼學畫?

拿什麼去考大學?

怎麼走出這個山溝子!

難道她想讓他留在這裏,一直陪着她?

楊樹林把牙齒咬得咯嘣作響。

她不是不想讓他畫嗎?他偏要畫!

他這個人,就像是山溝子裏的頑石,有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強硬和倔強。

他想要辦成的事,甭管是人是鬼,都別想攔得住他!

他緊咬牙關,再次拿起了鉛筆,死死的盯着台上的謝盈,筆尖緩緩朝畫紙上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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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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