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上)

楔子(上)

青山巍巍,月影森森。方圓百里最高的山峰上,立着一間道觀。

道觀之中,后亭之上,正坐着一老一少。老者長須飄飄,鶴髮童顏,一身道袍,仙風道骨。小兒看上去不過六七歲,一身素衣。

兩人對弈。一人手捋髭鬚,面露笑容,甚為慈祥。一人面色嚴肅,如臨大敵。

棋盤上,黑白棋子相互交錯,廝殺正烈。若是有人在旁觀戰,大概會被這孩童的棋力所折服。小小年紀居然就如此的心思縝密。

天邊閃過一道亮光,直往西方而去。

段胥剛好在提子。這小小的疑似流星的光觸動了他。敏銳的直覺讓他馬上抬頭看去。手中的動作就這樣停滯下來。

老者見他如此,轉頭看了萬里無雲,星河燦爛的夜空,笑道:

「今夜晴空萬里,正是觀星象的好時機。棋便先下到這吧。前些日子我也教了你看星象的方法,不知你是否記得。今日正好可以考考你。」

「請師父賜教。」

玄機道長看着南邊的星空,沉凝不語,忽而說道:「你剛才看到那顆流火了?」

段胥恭敬回道:「是。」

玄機道長一捋長須,笑了笑:「天降瑩星,必有大事。只有大人物,才能得到上天的如此厚愛。」

「是有高人出世?」

「星光明亮卻柔和,恐怕還是個女子。」那老道長沉凝許久,才說出了問題:「你剛才看得如此專心,可看得出她的命數?」

段胥臉上一紅,慚愧道:「它去得太快,弟子還未看清。」

玄機道長笑了笑:「既然看不清,方才又何苦廢了心思打斷思緒去看?做事切不可如此三心二意啊!」

段胥起身,對老者伏地而拜:「謹遵師父教誨。」

玄機道長點了點頭,示意他起身,自己也站了起來,眺望那顆忽然璀璨起來的星星。心下疑惑,許久,卻終於又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一連說了好幾遍,聽得段胥大惑不解。

玄機道長:「此女真是天降大任啊!只可惜桃花太多,又都不怎麼好。」

段胥無語,師父怎麼還給別人看起姻緣來了。「怎麼就知道好與不好?」

玄機道長:「有緣無分,便是不好。有份無緣,也是不好。」

「什麼是有緣無分?有份無緣?」

「有緣相見,卻無緣相伴。有緣相惜,卻無命相依。」

「弟子不懂。」

玄機道長看了他一眼,心想他雖生有異象,但終究不過是個孩子,還是莫要為難。便道:

「她這一生,會遇到自己喜歡的男子。可惜那人如鏡中月,水中花,最後都會化成泡影。也會遇到喜歡她的男子。然而那人雖是一生在伴,卻從未得過她正眼相看。」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段胥一眼。

「所以她最後是孤獨終老嗎?」

「她的命格不好。但運氣不錯。若是機緣巧合,倒還是能夠和其中一人終成眷屬。」

一番對話,段胥聽得迷糊。

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師父是真有其事還是一時興起胡編亂造。

而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十三年。

揚州,名動天下的無艷閣,今夜比往常更為熱鬧。

王生從客棧里出來,走着走着,卻見前頭人山人海。

「這位兄台,借問一下。我從余城來揚州也已經半月有餘,往日也不見這玉香街如此熱鬧。今日這是怎麼了?」

被攔住的路人嗤笑一聲,對着這個外地人道:「老兄,你難道不知這天下第一美人柳州州,今夜會在無艷閣以題會友,邀入幕之賓么?」

「柳州州?當年在洛城名動天下的第一花魁柳州州?」

「你倒是還懂得幾分。」

「以題會友?她是要考詩詞歌賦還是棋藝音律。話說小生不才,好歹也是十年寒窗過來,雖不能和聖人相比,但倒也有幾分學識。」

「哈哈。」那路人看着這個迂腐書生,心裏只覺可笑:就你這窮秀才,還想和美人會友?真是癩□□想吃天鵝肉。但嘴上卻道:「老兄若是有幾分才氣,那趕緊去啊!指不定人家柳姑娘見你生得俊俏,還沒出題就先對你笑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王生卻誤以為真,趕緊擠進了熙熙攘攘的玉香街,只為了看看那柳州州是否真如別人所說,膚如凝脂,貌勝西施。

然而他還沒見到柳州州一面,就被攔在無艷閣外面了。

說來可笑,無艷閣這種一夜千金,達官顯貴才花費得起的地方,又怎會讓他這種普通人進去。於是王生只得和大多數人一樣,擠在這大門外,看着一頂頂華貴的轎子抬進了裏面,自己卻乾巴巴地望着。莫說柳州州,連個普通的女子身影都不見。

無艷閣,平時里雖已經是賓客如雲,今日更加熱鬧。

原因無他,只是柳州州今夜要在無艷閣現身。

絕大多數人是來湊熱鬧。

也有不少人做足了準備,就要柳州州的這一夜。

原因無他,柳州州今年剛剛出閣。在今夜之前,還是處子。

至於誰能得到她,就看今晚是不是財大氣粗,是不是才思敏捷了。

「人怎麼到現在還沒出來!許媽媽,我這銀子可不是白花的!」

「喲,庄公子,媽媽我怎麼可能讓你白花錢。你等等。我這就上樓看看。」

妝台前,女子對鏡而坐,卻輕挽面紗覆於臉上。

「香袖,外面是誰在吵?」

「姑娘,是那個揚州富商庄可恩的小公子。許媽媽又要上來催了。」

「你問了福伯東西都備好了嗎?」

「都已備齊了,姑娘。」

「好。那我們下去。」

她的聲音輕靈而飄渺,話音落下后,緩緩起身。香袖開了門,就看見這無艷閣的許媽媽抹滿了胭脂的臉上堆著噁心的笑容。

原本想要敲門的手落在半空,許媽媽訕訕地笑了笑,看見柳州州,卻是眼睛都直了。心裏卻止不住懊惱,為什麼這棵搖錢樹卻不是她家的。

鶯歌燕語的廳堂安靜了片刻。越是用輕紗掩住面目,越讓人遐想那後面是一張怎樣精緻的容顏。而單單從那曼妙的身姿和似水的雙眼,就已經足以讓這些花了大錢來無艷閣的客人覺得不虛此行。

那庄小公子原只覺得不過是一個青-樓歌妓,再漂亮能好看到什麼程度?精通琴棋書畫?有什麼用嗎?有甚可瞧的。誰知一進來,其他議論紛紛的客人卻說出他原本不知的事情。

「這姑娘可不簡單。在洛城出名那麼久,卻還能保清白之身。」

「不是說還未及笄嗎?」

「你是在說笑,就洛城那皇城腳根,一個煙花女子會顧及這個?」

「她既然在洛城都如此有名氣,為何還要在揚州……」

「你不知道,她是……」

回答的人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庄小公子拉長了耳朵都沒聽見。

哼,管他的。老子今天非辦了她!一抹邪淫的笑容讓一張本就普通的臉更加猥瑣起來。

「各位公子老爺久等了。這是我家姑娘今日要出的題目。誰能答得上來,我家姑娘願陪三日。」

那名為香袖的丫鬟捧著一捆捲軸,低眉順眼地正要打開。

「慢!」

伸長著脖子的眾人正好奇,沒想卻被人給打斷了。一回頭,卻是個穿着華貴錦袍的公子哥,料子不錯,打扮卻忒俗氣。渾身上下就只昭示一句話:本少爺有錢。

「這位公子有何話要說?」

庄小公子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上,幾乎是用鼻子看人。「真是可笑。不過是出來賣的,裝什麼清高。你要多少,說個價。」

眾人皺眉,卻都默不出聲,只看那柳州州如何應對。畢竟要真是只用錢就能買到,那他們還費盡周折去請那些落魄秀才當臨時書僮作甚。

「這位公子說得實在。」輕靈的聲音縈繞在耳邊,讓人有種說不出的舒心。「只可惜州州想要的卻不是錢,是才情。」

「才情?才情能當幾個錢?能讓你當飯吃?哈哈……」

刺耳的笑聲,在半截就沒了。

沒人反應過來,就看到這個庄公子大張的嘴咬着一把玉摺扇,可笑之極。

「可惜了這把扇子。但你真是太吵了。」低沉而悅耳,雖是挑釁卻讓人覺得本應如此。

尋着聲音看過去,男子的樣貌,與他的聲線分毫無差。從遠處看,只覺得白衣勝雪,丰神如玉,好一個翩翩貴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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