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娃娃劉燁

最近劉家村那可是人心惶惶，沒天亮絕對足不出戶，天黑了都統一門窗緊閉，尤其是路過村裏的某塊墳地或是土包，那更是恨不得長了一雙/飛毛腿，埋頭拚命趕路。要說在這個原本平淡無奇的村子裏，造成這麼嚴重的連鎖反應，這原因還就是因為一個小娃娃所引起的，瞧，現在這人正樂呵著呢。

五歲大的小娃娃，劉燁正悠閑地坐在自家的門檻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有滋有味地咂巴著嘴，那狗尾巴草也跟着一搖一晃的，頗具喜感。從外表上看，劉燁長得十分討喜，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櫻桃般紅潤微微上翹的小嘴，再加上有點嬰兒肥的小臉蛋，穿着粉嫩的小背心和小短褲，襯得他那白皙的皮膚更加水靈。

這麼一個娃娃，無論是放在哪裏，都能讓眾人母愛泛濫，恨不得能抱在懷裏好好□□——哦，不對，應該是揉搓一頓，或者掐一把過過手癮也行。然而，但凡是在劉家村常住的這些村民，要是看見劉燁，一個個都是避如蛇蠍，唯恐被這無聊的小娃娃攔住了去路。

這事的前因後果，還得從劉燁出生時說起。劉燁的母親，李金蓮懷着第二胎，眼見着快要到了生產期，在自家橘林旁邊散步，一時嘴饞沒能忍住，抬手就去樹枝上扯那個金燦燦的大橘子，誰知就這麼動了胎氣。

村裏的穩婆回娘家走親戚去了，劉家村離縣城唯一的一家醫院距離可不近，就算有隊上的拖拉機送人，那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到的。李金蓮剛到醫院，就被護士直接送進了急症室。經過一番搶救，李金蓮靠着不間斷的輸血，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肚裏的孩子也出生了，是對雙胞胎，可惜，先出來的那個因為窒息過久，早已失去了心跳。難產又有死胎，在社會經濟環境還沒有得到全面發展的年代，無論城市還是農村，都屬於極度不祥。而這第二個男娃娃劉燁，更是讓接生的醫生嚇得魂不附體，哪有嬰兒是睜着眼睛從娘胎里出來的？

那黑黝黝的眼珠子，沒有焦距，卻看得人心裏發毛，冷汗直冒。醫生下意識地將手掌覆在劉燁的眼睛上，結果這娃娃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還是這麼直愣愣地睜着眼睛。該不會第二個也出問題了吧？醫生心裏咯噔一下，倒拎着男娃就狠狠拍了一下小屁股，只聽得哇的一聲，格外響亮。醫生暗自舒了一口氣，將男娃塞給護士，今天遇見這事邪門的緊，回家還是用柚子葉去去晦氣。

好好的一對雙胞胎，哥哥死了，劉燁的父親劉愛國還沒來的及感傷，一聽醫生對小兒子的描述，火急火燎的抱着跑去眼科檢查。眼科的老大夫提溜著劉燁的眼皮，翻來覆去地看了足足幾分鐘，大手一揮：小傢伙健康著呢，就是有些好奇。嬰兒嗎，眼睛還沒發育完全，太長時間接觸這麼強烈的光線總是會有些損傷，買個眼罩，幫他把眼皮蓋上再戴上，很簡單的。

李金蓮是個信命的人，每日裏燒香拜佛比起村裏的老一輩都要勤快，這不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對於還活着的小兒子感覺很是微妙。說不上嫌棄，畢竟也是從她肚子裏掉出來的一塊肉，可要說喜歡，那還真的好好考慮考慮。

一辦完出院手續，回到劉家村，李金蓮就立即拜託隔壁家的大嬸去鄰村找來了神婆，說是要給這可憐的小兒子算算命。李金蓮的婆婆劉黃氏好不容易得了個小金孫，那可是寶貝地不得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想起小金孫出生的遭遇，也覺得需要好好算算怎麼趨吉避凶。

在那個年代，出現一對雙胞胎可是一件稀罕事，尤其是這一死一活，還請來神婆的，更是稀奇。劉家村，知道這件事情的三姑六婆可都聚在了劉愛國家裏，等著瞧熱鬧。別說，這熱鬧還瞧得挺過癮的。

鄰村神婆的大名，在整個縣城裏都是有那麼一些分量的，如今已有八十高齡，還走得虎虎生風，一點也沒有衰老的病態。神婆來到劉愛國家，剛看見劉黃氏手裏抱着的小娃娃劉燁，驚得腳下一滑打了個趔趄，一不小心就閃著了腰。

神婆被人一左一右地攙住，表情很是痛苦，顫巍巍地指着眼珠子瞪的溜圓的劉燁，有氣無力地說了句：這娃娃可不好養啊，你們自個兒看着辦吧，莫太親近了，老太婆我是幫不上忙咯。說完，就嚷嚷着被抬上拖拉機，鬧哄哄地朝縣醫院出發了。

李金蓮想湊上去仔細詢問一番，卻被婆婆劉黃氏一把揪住，小金孫嘴巴一張一合的，這是餓了的表情。小金孫不哭不鬧的，又長得討喜，怎麼會不好養，自家的娃娃不親近，還和誰去親近？劉黃氏在心中將神婆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個老太太，自己身子骨不利索，閃著了腰還非得誣賴自己的小金孫來撒氣，真真是個惡婆娘。

劉燁不好養，不能親近的名聲，就在他出生的頭個月里，在劉家村傳播開來。不過，那時候還沒有太多人在意，畢竟，每家每戶都要奔波營生，誰有閑情無事就去逗弄小娃娃。隨着時間的流逝，村裏茶前飯後又有了新的話題，自然神婆對劉燁的說詞也被淡化了。可這事，卻在李金蓮的心中留下了一個疙瘩，尤其是在年底聽到神婆的死訊，更是加深了這個心結。

隨着劉燁慢慢長大，他的特殊也一點點地展示了出來。譬如，原本只會瞪眼的悶葫蘆，忽然之間變了，從某個夜晚開始，只要睜着眼，就咿咿呀呀地對着空氣在說些什麼。又比如，在練習走路的時候，從來就沒見過劉燁摔得四仰八叉的時候，無論他搖晃的幅度有多大，總能像個不倒翁一樣晃悠悠地站直了。當然，在這種情況下，還得加個前提，他旁邊壓根就沒有一個大人扶著，連可以用手扶著行走的道具都沒有。

李金蓮因為心裏的疙瘩，對於劉燁的種種異狀就更為在意，加之同樣不喜小兒子的大女兒頻頻向她抱怨，更加確定了心中所想。每次和劉燁接觸得久了，總覺得身邊涼颼颼的，就好像，好像旁邊有鬼魂在那……

恰巧那時流行下海經商，李金蓮再也忍受不住提心弔膽的生活，慫恿著劉愛國跟着村裏另一戶人家，一起去大城市裏打拚。劉愛國沒多大主見，又喜歡聽人吹捧，聽着李金蓮吹了幾次枕邊風，又得了好友信誓旦旦的保證，當即就順了李金蓮的意思，帶上大女兒一起出門闖蕩去。

劉燁被留給奶奶劉黃氏照顧，日子過得格外的舒心肆意，就算是他想上房揭瓦，也有奶奶給他搬扶梯。劉黃氏一向勤儉持家，手中的積蓄說不上豐厚，但也足夠讓小金孫的日子過得較為滋潤。劉燁這胖乎乎的身材，就是被各種零食和補品給堆出來的。

和奶奶兩人生活在一起，劉燁的這些異常都被劉黃氏自動忽略了，所以小娃娃劉燁也不懂什麼叫做正常和遮掩，養成了一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好在劉黃氏每天無事可做，整天個跟着小金孫轉悠，劉燁也沒有引起村民的注意。

直到半個月前，劉黃氏因病去世，在她的葬禮上，劉燁一躍成為村裏的焦點。劉黃氏已有六十好幾，屬於高壽，按照村裏的慣例，須得在家裏的堂屋將棺木擺放足足七天，第八日才能封棺入土。

將喪禮辦的風光熱鬧，是後輩對於亡者的敬重，劉黃氏有五個兒女，大兒子遠在沿海城市當兵，現在是個小軍官，二女兒嫁給了一個老實的農民，三兒子劉愛國之前跟着她住在祖屋，四兒子和五兒子在鄰縣某國企里上班。

那日正是頭七，劉燁也和現在一樣，呆坐在堂屋的門檻上，望着屋前的那塊小墳地。穿着軍裝的大伯告訴他，奶奶明天就要葬在裏面。喪禮辦得很隆重，開的都是流水席，到了晚餐時間，劉家村幾乎都沒有人缺席，一個個地直誇讚劉黃氏的兒女有孝心。

就在散席，戲台馬上開場的時候，一直悶悶不樂的劉燁忽的站了起來，叫住一個想要搬凳子去湊熱鬧的大嬸。這一開口，就把這位大嬸嚇得是魂不附體：「阿姨，奶奶說你擋着她的路了。」說完，劉燁也沒管這大嬸有什麼反應，跳起來一把奪過了板凳，高興地拉住奶奶的手就往堂屋裏走，時不時側頭和奶奶交談。

結果，可想而知，在李金蓮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失口，劉燁是陰陽眼的消息就不脛而走。村民們回想劉燁種種怪異的行為，越想心裏越是害怕。最開始還有些膽大的不信，拉着劉燁就是一番詢問，這不問還好，一問下來，那些人就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刮子。以後見着劉燁，那是有多遠就躲多遠。

對於這些情況，劉燁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並不在意，他本來就和那些人不熟。反正他有自己的小夥伴，奶奶也說了每年都會回家看他，自己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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