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第001章

故事發生在銀月城。

銀月城是西洛的王都,位於西洛東部的崇山之中。西洛氣候乾燥,沙漠眾多,城市大都依綠洲、內陸湖泊、高山湖泊而建。銀月城三面環山,冰山融水匯聚於高山山麓間,形成了一個弦月型湖泊,湖水深不見底又平靜如鏡,光線射於雪山之上投影到湖中,使湖面隱約泛銀,故稱銀月湖,銀月城也因此得名。

銀月城的建築皆沿湖而建,南面依山靠水的是皇宮,東面的扇形沖積區是權貴聚居地,南面亂石叢生房屋低矮的是平民區,西面依山而下錯落有致的是各司的辦公之處,故事就發生在其中一司的庫房內。

庫房是存放各司案卷檔案的地方,大都建在地勢高處,周身由夯土圍成,僅留一些碗口大的通風口。內部昏暗陰冷,基本不透風,常年在此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落下些毛病。

庫房二層的一角席地擺着個小案台,上面點着盞油燈,昏暗的油燈下,一個面如冠玉身着錦衣的青年單手支頭懶散倚在案台邊,另一隻手拿着支筆,有下沒一下地划著。

青年的旁邊靠牆的位置,一人屈膝窩坐着,身形單薄,看不出真實歲數,穿着一件灰色紗衣,外套一件黑色麻布羊皮小襖,頭戴灰色紗巾,紗巾包得嚴實,看不清他的容貌,手裏拿着塊圓餅,細嚼慢咽地吃着。

錦衣青年看了眼灰衣男子,故意轉了下筆,將墨汁滴到了謄寫完畢的目錄上,又裝作無心之失般出聲:「哎呦!完了完了!白寫了!」

灰衣男子毫不在意,專心致志的吃着餅。

錦衣青年好看的眉皺上了,頗為不爽的丟了筆,撕了紙:「不寫了!什麼玩意?通篇下來就那麼幾個字,壹貳叄肆伍陸柒捌玖拾天地人字!」

灰衣男子依舊不在乎,依舊專心致志的吃着餅,他是庫房的令史,負責案卷檔案的編號入檔,每天自然就只面對這些字。

錦衣青年的面色沉了下來,氣沖沖走到灰衣男子跟前,搶走了他手裏的餅,往地上一丟,怒道:「就知道吃?」

灰衣男子維持着拿餅的手勢,過了好一會才略動了動手指。

錦衣青年往地上一蹲,捏起男子的下巴:「我也沒少虧待你,怎麼每次見面都跟饑民似,就知道吃。」

灰衣男子的頭被迫抬起,這才顯了真容,這是一張相當美麗的臉,可惜有形而無神,漂亮的眸子裏儘是無動於衷。

錦衣青年捏著下巴的手動了動,想發難卻又不知怎麼了,把手一松挨着灰衣男子坐下了:「我這也算是大老遠過來看你的,你好歹給點反應!」

灰衣男子聞言慢慢收了手,緩緩站起身,往錦衣青年懷裏一坐,將略泛白的唇湊了上去,眼神依舊是無動於衷。

錦衣青年嘴上是頗為難過的感嘆了聲,手上的動作絲毫沒有遲疑,摟緊了就是一陣狂吻,生吞活剝一般,完了戀戀不捨的感嘆:「還是你好!乖巧順從,不給我添麻煩,要是別人都能像你這樣,我陸劍羽的煩心事就能少一半。」

說完陸劍羽又將灰衣男子摁到了地上,上下其手起來。灰衣男子的眼神至始至終都未曾改變,只有真疼及了才會微皺下眉。

他叫林楚,是農稅司里的一個令史。

西洛在中央設丞相和法刑、農稅、禮樂、民吏和兵馬五司。各司設長卿一位,居二品;少卿兩位,居三品;行官五位,五品;令官十位,七品;令史二十,屬吏,無品。

令史是最底層的辦事人員,由各司直接招聘,報民吏司備報,報酬統一發放到各司,各司按各自的規定酌情發放。

雖說是最底層的,但對西洛普通國人而言,這是個挺不錯的職位。門檻低,不需要通過科舉,西洛以武立國,科舉分文舉和武舉,兩者必須同時通過。文舉尚能靠苦讀,武舉沒有天賦是不成的。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安全。

為什麼要特彆強調安全?那跟西洛的國情有關。

西洛以武立國民風彪悍,國人多會點拳腳,平常鄰裏間的小矛盾,不是靠嘴角分辨,而是靠拳腳,誰打贏了就是誰對。在這樣的環境裏,不會拳腳的人就成社會最底層、最受欺壓的人。當上令史就不同了,令史雖為吏,但和官一樣受律法保護,不得隨意對他們動手,違反者會處以重刑。

如此一來,那些非出身權貴、非富可敵國、天生不能習武又想安穩度日的人就削尖了腦袋往這裏頭鑽。這使得令史的價位是年年漲,各司掌權的都將它看成香餑餑,奇貨可居。

林楚能當上這個令史頗有一段因緣。

當年他受人惡意陷害被逐出了師門,走投無路的時候救了一位身負重傷的老商人。商人家境殷實,在銀月城裏有着幾個鋪子,他感激林楚的救命之恩,痊癒后帶林楚來銀月城,又因為膝下無子,認了林楚當兒子。

可惜好景不長,不到一年,商人就去世了。

去世前,商人琢磨著就這樣把鋪子交給林楚不合適,一來只跟了他一年,經商的皮毛都沒學全,很難維持下去;二來民風彪悍,他一去肯定會有旁支的親戚上門搶奪家產,林楚不會武,搶不過他們;第三……他閱歷深,看得出林楚對這個世間沒太多留戀,他要是作古了,林楚就更不會好好過日子了。

怎麼辦呢?

商人想來想去,最後想到自己有個要好的老友,他兒子在農稅司當行官,看看能不能求着他給林楚謀個令史的位置。

對各司官員來說,能要到個令史的位置都不容易,一旦到手必然獅子大開口,老友的兒子最初不樂意,嫌商人家錢少。後來不知怎麼走了運,忽然升為少卿,手裏的名額一下子多了兩個,經不起老爹的磨就答應了,開出來的價幾乎是商人所有的家產。

商人知道這件事要是讓林楚得知必然不答應,他事先也沒聲張,等臨終的時候才說出口,這個時候該拿走的錢已經拿走了,林楚想拒絕也沒用。

林楚有感於商人舐犢情深,無奈答應,用剩下所有的余錢為商人辦了場風光葬禮后就去了農稅司報道。哪知進去了才知道,這裏面的水深得很,能當上令史的都是有錢人,不缺這麼點報酬,因而按規定發給令史的報酬,到手的只是意思意思,飽腹都難。

不光如此,令史的考核留用權歸各司掌握,上至長卿,下至行官都有權開除令史,要想他們不開除你,就得去孝敬他們,孝敬的內容不外乎就是錢。林楚幾乎身無分文,自然無錢孝敬,位置也就難保,這也是那位少卿當初之所以答應的關鍵原因,人他是收進去了,保不住就是自個的事,白撈一票的事何樂而不為?

林楚見此情形便知自己是待不下去的,一早就做好離開的準備,不想又橫生事端,不知怎麼的他被農稅司里的混世魔王陸劍羽給看上了。

陸劍羽出生飛星谷,飛星谷是西洛排名前十的世家,他家主陸文龍的二兒子,正夫人所生,嫡出。

陸文龍行事糊塗又風流多情,正夫人因此傷心離世,陸文龍不聞不問,只管在後院與妾室廝混。當時尚年幼的陸劍羽恨極了父親的所為,又無人及時勸解他,從此自暴自棄放浪形骸。

陸文龍對此毫不在意,更在繼夫人和小妾的兒子陸續出生后將陸劍羽打發去了銀月城,為其在農稅司謀了個行官,任其自生自滅。

陸劍羽見此愈加變本加厲桀驁不馴起來,在銀月城、在農稅司什麼事都敢做,什麼禍都敢闖。逼迫欺壓無品小吏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更何況林楚長得實在合他心意。

那時的林楚雖厭世但還有些心性,自然不任陸劍羽擺佈,哪知陸劍羽混歸混,手段本事卻不少,摸透林楚的心思變着法子整他,磨去他僅有的心性。

最誇張的一回,陸劍羽的繼母大義凜然的殺上門教訓林楚,生生折磨了他七天。陸劍羽一早就知道繼母行為,端坐一邊看戲。等到第七天,繼母失去了耐心,他才帶着法刑司的人趾高氣揚的登門,羅列了一堆罪證送繼母去大獄享了幾天清福,又如視珍寶的將林楚帶了回去,守了一天就不耐煩了,留下一句:「想死就死,反正閻王殿上有他的人。」就找其他人廝混了。

那一回的事讓林楚自己都嘲笑自己,都這樣了居然還是苟活了下來,閻王殿的台階還沒踏上去就被踹了回來。自此林楚的心性被徹底磨完,陸劍羽對他的興趣也淡去了,在別人那煩不勝煩了才會想起他,過來瞅一回做些什麼的。

這一回也一樣,陸劍羽完事後自己動手整理好了衣衫,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林楚,難得蹲下為他胡亂整理了下,說了句:「快起來,別着涼!真是的,這麼大個人,管自己都管不好。」見林楚還是沒有反應,陸劍羽也不說了,丟了張銀票給他,「拿着,好好過日子!」

說完,陸劍羽揚長而去,銀票飄落蓋住了林楚的臉,過了好一會,林楚似乎覺得不舒服才伸手拿開了。

伍佰兩?林楚奇怪,這數目夠普通人過上十年八年的了,陸劍羽從未給過他這麼多錢!

庫房一角忽然發出輕微聲響,林楚尋聲望去,有人飛快離去,他只看到了那人的鞋子,相當的精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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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石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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