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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史蒂文拿着化驗報告半天回不了神,他其實有點不太明白上面寫的內容。那些化學公式,還有數據數列的對比什麼的,完全不是他能理解的東西。但醫生剛才小心翼翼解釋了一遍,下面還有用通用語寫出的結論,想不明白都不行。

他拿着報告,覺得燙手萬分。

「你再給我說一遍?」史蒂文抬頭看着醫生,醫生忍不住擦了擦頭上莫須有的汗珠,他語速極快地說:「這件事情我已經報告給您了,相關的數據也都在這裏,看您想要怎麼處理都可以。您放心,我一定不會泄露任何相關的信息,我向您保證。」

史蒂文啞然了半天,才一副瞭然的模樣。

「我知道你先把消息告訴我就是看準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放心吧,我用不着為了這點事情就破壞了自己的底線。不過這件事情真的非同小可,在我和父親商量好之前,你要把消息捂死。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醫生聽到他的承諾鬆了口氣,在史蒂文發問后連忙搖頭,「埃文斯特先生身份敏感,所以他的血檢是我一個人督促着分析完的。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消息。我拿到報告的第一時間就交給您了。」

史蒂文點點頭,把那薄薄的一張折了四折,塞進胸口內側的口袋裏,抬頭說:「我進宮一趟,凱斯這邊就交給你了,我不希望我離開的時候他的身體又出現什麼問題。」

醫生連連答應,「您放心,我一定照看好埃文斯特先生。」

史蒂文抬腳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過身,「你覺得,我跟凱斯長得像嗎?」

醫生冷汗都要滴下來了,「這個問題……這個……這……」

「好了,你不用說了。」史蒂文擺擺手,一個人小聲嘟嚷道:「我們分明長得一點都不像啊。」直到走出醫院,史蒂文還像做夢一樣,他捂了捂胸口,抬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嘆息了一聲:「這都是什麼事啊!」

凱斯從病床上半坐起身,他醒了沒多久,身體就能簡單地活動了,可見昏迷期間確實受到了最好的照顧。

蘭傑爾卻對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坐起身驚訝得不行。

「你還是人嗎?你昏迷了半個月,起碼要有一個緩衝期吧。」

「半個月?」

蘭傑爾點點頭,「我們一開始是被送進隔離監獄的,就是那種關重刑犯的地方。後來皇帝終於恢復到意識清醒能夠開口說話了,我們才從隔離監獄轉移過來。」

凱斯點點頭,「扶我一把。」

蘭傑爾走過去,攙着他站起來。

凱斯擺擺手,讓他鬆手,慢慢一個人站穩了身體。他在病床邊站了一分多鐘,試着向前邁出了一步,沒控制住地晃了晃身子,他拒絕了蘭傑爾的攙扶,又往前了走了一步,這一次他站穩了。

在蘭傑爾的注視下,他的步伐漸漸平穩。

從始到終,他臉上都沒有太多表情,那些諸如痛苦、虛弱之類的東西更是統統都看不到。

凱斯走了一圈又回到床邊,從果籃里挑了一個蘋果遞給蘭傑爾。

「削皮。」

蘭傑爾愣愣地接了過來,「我說,你是不是太理所當然了?我什麼時候成你的僕人了?」

凱斯微微側頭,似乎理解了他的需要,換上安撫的語氣道:「我手沒力氣,幫個忙?」

「這還差不多。」蘭傑爾把蘋果放進去皮器里,幾秒鐘就把分好的蘋果遞給凱斯,他手裏把玩著去皮器。

「話說,他們心也是夠大的,把這種東西放在監獄里,就不怕我們拿去幹什麼壞事?」

凱斯『咔擦』咬了一口蘋果。

「你覺得我們能從這裏出去?」

「怎麼可能,雖然這裏是所謂的特殊病房,但是守衛比重犯的監獄還要牢固,里三層外三層,再加上激光通道和電子身份監控。」他聳聳肩,「想跑出去的難度簡直跟炸了曼莎差不多。」

「其實有可能的。」

「啊?」

「只要無罪了,不就可以堂堂正正走出去?」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蘭傑爾一臉生無可戀,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懶得理他了。

雖然凱斯醒來之後是讓人有些怵,但是嘴討厭這一點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空中的顯示屏出現了醫生的三維投影,他看到凱斯清醒過來后明顯一驚,身後的幾個醫生也都把視線集中到凱斯身上,觀察了一會兒后就竊竊私語起來。

「居然醒了。」

「真是奇迹啊。」

「還以為他會一直睡下去。」

為首的醫生剛要說點什麼,看到他手裏啃了大半的蘋果,不由怒道:「誰讓你吃這個的,難道不知道剛醒來不能亂吃東西嗎?」

凱斯把蘋果放下,看了眼史蒂文。

醫生頓時對史蒂文怒目而視,「接下來三天,你們都只能吃醫院準備的營養餐,你們兩個。知道了嗎?」

凱斯起身一步步走到洗手池去洗手。蘭傑爾呆愣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對着屏幕怒吼:「我他媽是無辜的,你敢讓我吃營養餐試試,信不信我砸了你們病房?!」

醫生果斷關掉了屏幕。

蘭傑爾正準備和凱斯理論兩句,就看到他光裸的背影。

那腰、那臀、那屁股。

他連忙轉過身,「你怎麼能在病房裏脫衣服!」這是打算幹什麼?!

凱斯對着鏡子照了照,赤着腳走進洗浴間,「洗浴間又沒門,要洗澡的話,脫衣服不是很正常嗎?」

蘭傑爾:「……」他明明記得凱斯·埃文斯特以前是個很有羞恥心的人,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難道真的是精神力出了問題,弄壞了腦子嗎?

不等蘭傑爾想太多,洗浴間已經傳來水聲,蘭傑爾不得已趴到了沙發上。

等凱斯洗完澡,重新穿上病號服走出來的時候,蘭傑爾抬起頭幽幽地看着他,「你能稍微顧忌一下我的存在嗎?」

凱斯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沒問題,也許我們以後還要相處很久呢?」他撥弄了一下長了許多的頭髮。

蘭傑爾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他發現,凱斯的相貌似乎又變得更加成熟了一點。之前天天相處的時候並不明顯,凱斯昏迷的半個月時他也沒察覺出太大的變化。但現在人清醒地站到他面前,那感覺一下子就鮮明起來。

「你是不是……快要成年了?」蘭傑爾問出最有可能的原因。

凱斯坐在床上,輕輕靠到床頭,伸出兩根手指。

「還有兩個月?你居然還能這麼平靜?你難道不知道……」

凱斯打斷他,漫不經心地說:「何必這麼快就為兩個月之後的事情操心呢?況且只是一個成年。」

蘭傑爾還想說什麼,凱斯卻已經說出更讓人意外的話。

「迪亞特。」凱斯直接用姓氏來稱呼,表明了他的鄭重。「你打算和我進行一場長期、穩定且極具挑戰的合作嗎?」

凱斯並沒着急催促他的回答,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從你之前的舉動,和你行為產生的後果來看,你對歐萊加存着更高的期許,但是現實條件限制了你的行動,也影響了你的發揮。現在有個新的機會擺在你面前。」凱斯停了半秒,嘴角似乎輕輕動了動,「你想要改變這個國家的未來嗎?」

※※

那一晚,蘭傑爾輾轉反側地睡不着。不斷想着下午凱斯說的那些話。

他當時竟然腦子一發熱地答應了。明明他並不算是衝動的人。但不得不說,當凱斯在他面前輕描淡寫地描繪了一個巨大得讓人想都不敢想的藍圖時,他心動了,而且完全沒有把那當成胡話,他甚至覺得,凱斯·埃文斯特也許真的能夠做到他說的那些,讓歐萊加脫離腹背受敵的艱難局面,讓這個國家能夠真正看到希望……

病床上,閉着眼睛的凱斯也並沒有入睡。

也許是之前睡得太多太久,在蘭傑爾的呼吸已經平穩后,他還沒有絲毫睡意。

他在腦子裏擺出了一副棋盤,來到這個特別的世界后,他也有了很多有趣的技能。

比如用精神力絲在腦子裏構建一個小世界。

凱斯擺弄著構建出來的黑白旗子。

現在,已知的穿越者已經有了三個。

其中一個有催眠暗示操控他人的能力,他所屬的必定是歐萊加的敵對陣營,否則不可能在曼莎的地下佈置大量的反物質武器和生物機甲。

凱斯把白棋往前挪了一步。

第二個。

雅爾曼的黃金獸人。兩重形態,阿拉卡聯邦的上層人物。武力值很高,擅長演戲,很難對付。

凱斯又放下一顆白棋。

第三個,是他自己。隸屬於夾雜在大國縫隙中風雨飄搖的歐萊加,身世成謎,前景不妙。但黑暗的盡頭又有一絲光亮。實在是非常非常地有趣。

凱斯終於挪動了一步黑棋。

浩瀚廣闊的未來宇宙,數不清星球,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際、若干文明還有不同的政體。

拿整個世界當舞台,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人肯定不止三個。

操控這場穿越遊戲的人,給了他們每個人一個必定要完成的任務。

而這些任務絕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它們會衝突,甚至完全相悖。

凱斯把棋盤劃得更大。

如果穿越到這個世界的全都是像他一樣已經死亡的人……

那麼在操縱者最先給出的「完成任務才能活下去」的前提下,那些任務相互背離的人就註定了要互相廝殺。

為了活下去。

凱斯又放下了一枚黑棋。

面具人想要的那條提示,那是操控者給予每一個穿越者的隨身物品,就跟大禮包一樣。

但是大禮包的內容似乎又是不一致的。

凱斯慢條斯理地挪動着棋子。

那些提示必然與任務相關,比如他手裏的這一條就相當有意思。

穿越者們一定會努力找出對方,而另一些人會選擇更努力地隱藏。

成年——似乎是一個分水嶺。

那個雅爾曼人應該就是在成年後恢復過去的記憶。

而他的覺醒,如果不是外在的強行干預和那些意外,大約也該發生在成年後。

凱斯站起來,看着廣闊的棋牌和寥寥幾個棋子。

這樣看來,這場穿越簡直就是為了死亡之人設立的最渴望最殘酷的遊戲。

拿世界當棋盤,用穿越者做先鋒,以國家為陣營,只有勝利之人,才能拿到操縱者許諾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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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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