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佛祖歸佛祖(2)

第四十二章 佛祖歸佛祖(2)

溫寒找到程牧雲時,他正在隊伍最前方,和一個身穿華服、光着腳的印度老人用英語交談。溫寒走過去,安靜地站着,認真聽了會兒他們的對話內容,大概猜到這個華服的印度老人就是莊園主人。

「祝賀你。」溫寒合掌,在程牧雲告辭時,輕聲祝賀。

老人含笑,合掌回禮:「感謝你遠道而來。」

樂聲響起,一切開始。

溫寒隨着程牧雲,等候在一旁。

身邊有耐心的工作人員,不停對各位貴賓說:「請各位貴賓耐心等待,隊伍很快就會回來。」

隨着老人最先走出去的是苦行僧隊伍。

這裏大部分苦行僧就是昨日從瓦納納西一路步行而來的人。他們走過時,溫寒還看到了莊園里的幾個熟悉面孔,是曾和程牧雲住在孔雀棚旁的幾個人。

她記得,其中一個還給她額頭點過紅痣。

緊接着是僧侶。

僧侶隊伍之後是象群。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這種大地都在震動的處境,讓溫寒感到不安。因為站得近,溫寒還險些被其中一頭大象鼻子掃到,幸好,程牧雲將她拽到身後,用手擋開了象鼻。

因為這種碰觸,被擋住象鼻的雄象發出一聲不滿的叫聲,被趕象人大聲呵斥着,勉強壓抑住了情緒,但還是揮着象鼻,狠狠掃過來。

這次,趕象人發出了很大聲的斥責。

象鼻被拋出來的繩子套住,堪堪停在程牧雲的身前。

程牧雲輕聳肩,微壓下下巴頦,挑起眼睛和大象對視,彷彿在用眼神做着什麼談判。慢慢地,狂躁的象搖了搖鼻子,又悶叫了聲。

乖乖走了。

溫寒嚇出一身冷汗,在群象相繼離開后,仍舊緊緊攥著程牧雲的衣袖:「他們畢竟是大型猛獸,」她心有餘悸,輕聲說,「就算是被馴服的也很危險啊。」

她過去可是做過這種專業翻譯的,還為此特地看過許多突然暴躁,連趕象人都踩踏的大象。

「在為我擔心?」程牧雲攬住她的小腦袋,指尖在她的耳廓最上側,輕輕打了個小圈兒……

溫寒可沒忘記自己還是他的「妹妹」。

可她沒來得及躲開,他已經鬆開,像什麼都沒做過似的,「你忘了,在奇特旺的原始森林,是誰為受傷的你帶來了代步的象群?我對這些畜生的脾氣很了解。」

他望向遠去的象群,還有象群身後的塵土,不知道在想什麼。

溫寒腦海中卻浮現出他帶着群象,走入那個絕望的營地時,那些遊客們將他奉為英雄時的歡呼。明明是上個月的事,卻像是上輩子。

烈日灼曬著這場地上靜候的所有人。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在兩點三十五分,還沒有任何隊伍返回的跡象。

溫寒站得腿發酸,只是在無人看到的情況下,踮起腳尖活動。這種小動作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程牧雲偏移視線,看她:「腿酸?」

溫寒裝着用手按住遮陽帽,也微微偏頭,看他:「是啊,你有什麼緩解方法嗎?」程牧雲微笑:「今晚那個小樓里不會再有苦行僧,只有我和你,我想,這是你最需要的緩解方法。」

溫寒咬住唇角,真是厚顏無恥的男人。

「一萬八千根竹子,對,就是一萬八千根,」工作人員熱情地在溫寒左手邊,給大家講解,不遠處那個高台是用了整整一萬八千根竹子搭建而成,用了大半年的時間,除了竹子,沒有任何多餘的材質。

溫寒看遠處高台,還沒有用任何多餘的材質?這是怎麼搭成的?

「而且枱子是中空的,那是聖地,放着我們主人獻給佛祖的最珍貴的東西,」印度青年驕傲地說着,「但請放心,它很安全,非常安全,絕不會塌下來,上邊站三十個人都沒問題。」

那的確安全。

也只有那個老人家和幾個僧人會站上去。

正想着,樂聲緩緩飄來。

所有站在烈日下等待的貴客們都長出口氣,看來,那些金幣和鈔票是丟完了,千金散盡,終於回來了。

很快,身穿華服的老人出現,他光着的腳上都是泥土,卻渾然不覺,目光虔誠,從眾賓客身前經過。

而老人的視線焦點只落在了竹台上。

儀式正式開始。

溫寒隨着程牧雲,在人群中走向那個竹子搭建而成的高台。烈日下,老人被身邊兩位僧人脫下了身上華服,只剩白色布袍……

這場儀式進行的很快,也很順利。

可到結束后,溫寒的腰和腿還是因為久站,僵硬酸痛。

老人已經隨着僧侶離去,據說將要去附近的一個寺廟。而剩下的賓客,仍舊被老人的兒子熱情招待着,在高台旁的幾個白布篷下,喝着茶水,做短暫休息。

這老人可是這裏數一數二的富豪,生意做得很大,溫寒身邊的兩個人就拉住老人的其中一個兒子,在談咖啡生意,還有茶園。

那個被程牧雲救過的大兒子,也就是幾個祭司中年紀最大的那個年輕人走過來,問程牧雲,是否可以去護送那個珍貴的寶物了?

「你去吧,我就在這裏等着你,」溫寒在程牧雲看向自己時,輕聲說,「反正我也走不動了,」說完她拿起一杯茶水,看了看在高台另一側樹下匯聚的象群,「順便還能遠看看你喜歡的這些大型猛獸。」

他用手指抹掉她額頭的汗,低聲湊過來,用俄語在她耳後低語:「佛祖的歸佛祖,塵世的歸塵世。親愛的,我一定會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你的身邊。還記得那個暴雨的夜晚嗎?」

溫寒還攥著茶杯。

腦海里已經出現他的手指插|入自己被雨水打濕長發里的畫面。

程牧雲看穿她眼底的波動,一字不差,在她耳邊重複那晚的話:「我不喜歡你這種憐憫的神情,如果再不投入進來,相信我,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夜晚。」

這個男人……

溫寒耳根發熱,眼看他離開。

在程牧雲邁出這個棚子后,始終在人群中的四個監控人也跟上去,卻在高台外被僕人們攔住。遠遠看着,他們似乎很無奈,但又礙於莊園主人的身份不能硬闖,只能等在外邊。

溫寒沒再看那裏,從不遠處的工作人員手裏接過新的一杯茶。

曬了一下午,口乾舌燥,竟然連喝兩杯都無法緩解。

突然,一聲驚天的吼叫聲,猛烈衝擊她的耳膜。

溫寒猛抬頭,有股巨大的力量,同時推向她。

她來不及站穩,就被那幾個祭司之一的印度男人拽住手臂:「快!快跑!是象群!」男人扯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說向棚子外跑去。

象群□□,腳下的土地都在震動。

到處都是塵土,還有慌亂尖叫的人群,將溫寒撞開。但是那個印度男人很快就找到她,拚命將她向外推。

「程牧雲!」溫寒推開那個印度男人,想要衝過去,卻被撲上來的男人按倒在地:「你瘋了嗎?那是象群!」

她滿腦子只有那一個名字,拚命扭動着身子。

用手,用牙齒想要逼得這個印度男人放手,可她是女人,在一個男人用力壓住的情況下,根本不能動……

塵土飛入眼裏、嘴裏,她嗆得劇烈咳嗽。

眼看着也有幾個印度僕人團團圍住付一銘,好像這時候,只有她和付一銘這兩個瘋子想要往裏沖。

「滾開!」沒人能攔得住付一銘,他把所有想要攬住他的人都丟出去,從后腰拔出槍,指著每個想要攔住他的人,「不想死就給我滾開!滾開!」

印度僕人們慌忙高舉手臂,要看着付一銘不要命地沖了過去。

衝進漫天灰塵。

溫寒滿眼都是淚,在刺鼻的塵沙中,拚命扭動着身子,眼看着付一銘衝進已經被象群踩踏得即將崩塌的竹台下。她如果有力氣,掙脫這個印度男人,也一定會衝進去,不管能不能救他……

起碼能陪着他一起死……

她拚命想要看清。

看清在灰塵和震耳欲聾的吼叫、坍塌的巨響中,能有熟悉的身影逃出來。溫寒發瘋一樣地尖叫:「放開我!」脫口而出的中文,沒有人聽得懂,可她已經沒有理智和判斷力了。

可怕的象群,像災難,連續不斷衝擊著那個竹台。一萬八千根竹子,能承得住幾十個人,可怎麼能受得住十幾頭暴躁瘋狂的印度象……高台在巨大的竹節折斷碎裂的聲中,轟然坍塌。

所有的尖叫都停止了,這一刻,全世界都是安靜的……

溫寒大腦瞬間空白。

完全的空白,毫無意識盯着坍塌的廢墟,煙塵。身邊的所有驚恐尖叫和壓住自己的男人都不存在了,她整個人都被人用手掏空,內臟、血液,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就在剛才,程牧雲還在和她不負責地*。

厚顏無恥地說着今晚的一切……

溫寒狠狠將額頭磕向地面,止不住地哭着,整個人都慢慢蜷起來。不知道身上的印度男人何時鬆開自己,不知道誰把自己抱到安全的樹下,也不知道何時那些象群被趕象人安撫下來。

有人在說,沒有人,沒有人逃出來。

從這句話開始,所有的東西都不再和她有關。

……

直到有人倉惶走來,用俄語叫她的名字:「溫寒……」

溫寒渾身一顫,目無焦距地抬起頭。

那張放大的遮陽帽,還有同樣淚流滿面的臉都在無限刺激着她。程伽亦——

在四周接連的尖叫聲中,

剛才還哭得和個淚人一樣的溫寒突然撲上去,把好心給她遞出手帕的程伽亦壓到泥土裏。

程伽亦尖叫一聲,卻被溫寒狠狠揪住長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得他!」眼淚混著泥土,溫寒哭喊著,被程伽亦反手扭住上臂,翻身壓到泥土裏,:「你瘋了嗎?溫寒!這是意外!是意外!我怎麼可能害我哥哥?!」

如果不是剛才突發的襲擊,程伽亦怎麼可能被她揪住頭髮。

溫寒哭着,扭動身子,和剛才一樣,她反抗不了那個印度男人,現在也反抗不了程伽亦。面對這些受過訓練的人,她就像個一隻稍微用力就會被捏斷脖子的雛鳥……

溫寒所有關節都不能動,被壓制着,痛苦地咬住嘴唇,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可是程牧雲,我做不到,什麼都做不到……

你被人害了,我連幫你報仇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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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黑白影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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