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演員

一進入會場，小暢就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團團圍住，關於韓爵的問題如子彈般投射過來。

「小暢有消息稱你和韓爵正在交往，對此你作何回應呢？」

「韓爵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這次和韓爵合作會期待擦出些火花嗎？」

??????

她在此起彼伏的閃光燈下顧盼生輝、神采飛揚，無論哪個角度都能拍出完美的姿態。

助理Toney像一個英勇的戰士，忙不迭地擋住記者們的「長槍短炮」，用生命掩護她美美地離開。

如今的奚小暢不再是當初那個在鏡頭前畏手畏腳、笨嘴拙舌的新人。她雖未對緋聞有任何回應，但她臉上掛着的蒙娜麗莎式的神秘微笑看似意味深長，更能讓人浮想聯翩，達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效果。

這幾年冷眼旁觀、耳濡目染，她逐漸認識到名利，這個讓世人前仆後繼的永恆主題所具有的璀璨光環。

娛樂圈正是整個名利場中最精彩的舞台。無論是緋聞還是醜聞都是人們關注的熱點，而作為藝人最大的失敗也許就是默默無聞。

她清楚自己開啟了一場怎樣的博弈，提着裙擺的手指不由地攥緊。

突然傳來一陣哄鬧聲，伴着女性特有的高分貝，記者們也一下子變了風向。

小暢那蒙娜麗莎般的神秘微笑在一片黯淡中變得尷尬起來，僵硬地掛在臉上。

難以置信，在這個幾乎以她為焦點的Dominic婚紗綉上，居然就這樣被人秒殺！

奚小暢壓抑住抓狂的心情，淡定地轉過身去。她的眼睛倏地瞪大，顯然是被眼前所見驚到了，差點一腳踏空。

Toney及時扶住了她的胳膊，生怕她會一頭栽下去。

只見韓爵正捧著一束白百合向她走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像是一組精心拍攝的時尚大片。

此時，他稜角分明的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如同大雪過後澄澈耀眼的陽光。他的眼睛像是夜空中閃亮的星子，璀璨奪目。目光所及之處的女生們無不砰然心動，面紅耳熱，心臟突突得蹦到了嗓子眼。

但除了奚小暢。她正一頭霧水地看着這個男人一路高調著向自己走來，完全不知道唱得是哪齣戲。

「咔嚓嚓」的閃光燈霎時如暴風雨般席捲而來。奚小暢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這束白百合。

耳畔炸響起一群女孩子「啊啊」的尖叫聲。其中有一疊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嗓音，讓她如雷轟電掣般驚顫了一下，有種下一秒就會被迎面飛來的高跟鞋砸中的預兆。

女人常常會被自己不靠譜的第六感嚇到，奚小暢也不例外。她的脊梁骨條件反射般僵硬起來，直挺挺地像一隻被密封在包裝袋中的金陵板鴨。

這時攝影師們應該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按了暫停鍵，因為鏡頭完全定格在了她徹底死機狀態的特寫上。

Toney機警地反應過來，連忙幫她接過花，緩解了剛剛似是時間凝固的尷尬。

「老大！」Toney悄悄地掐了她一下。這個小助理是一定是急瘋了，竟用他水蔥似的指甲結結實實地掐在他老大的皮肉上，讓小暢立馬還魂，差點沒叫出聲來。

小暢睥睨了一眼Toney，心中默念了三聲「淡定」，幽幽地吐了一口氣。

只聽見韓爵的聲音縈繞在耳邊：「我不是特意來看秀，碰巧今天就在隔壁棚里拍廣告，順便來看看小暢。我們接下來還有合作，需要談談工作方面的事。」

小暢心下冷笑：果真是位好演員，正眼都還沒瞧過我，卻已像古裝戲劇本里說的那般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了。

「那請問送百合花有什麼深意嗎？」

韓爵燦然一笑，眼中閃爍出近乎甜蜜的光芒：「因為我覺得小暢很像百合花，優雅純潔！」

耳邊又傳來一陣「啊~」的感嘆。不過這次女孩們的聲音婉轉悠揚，如同教堂唱詩班一樣好聽極了。

小暢心裏不由滲得慌，想起在後台韓爵時眸子裏的漠然神態，詫異地側頭看他，面上勉強地維持着淺淡的笑。

這傢伙撒起慌來臉不紅心不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我真是遇到對手了！

小暢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衣服上精心噴灑過清新的薄荷味香水，但卻在說話間，隱隱傳來一絲煙草的氣息。

恰巧此時他也心有靈犀似的低下頭來笑眯眯地看向小暢，瑪瑙般的眼眸中流轉着朦朧的情愫，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意亂情迷的曖昧。

鏡頭裏兩人電光火石、默契十足。

「小暢是你的理想型嗎？你們會有進一步的發展嗎？」

韓爵微微一笑：「我是挺喜歡小暢這樣單純可愛的女孩子，但感情方面的事順其自然就好了，畢竟現在還是以工作為主。」

一來二去間小暢也很快進入了狀態，對着鏡頭點頭、微笑、眨眼，配合得天衣無縫。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前一刻的獃滯正是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頭腦的表現，鏡頭下真情流露，毫不做作。

「同樣的問題問小暢，韓爵是你的理想型嗎？」

「額??????」小暢一時無語，只是抿著嘴笑，貌似鄭重地在考慮這個問題。

此時所有的鏡頭全都對準了她，深淵般的漆黑閃著神秘的光澤，如同諦聽神獸那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讓她有種隱隱的壓迫感。

她故作羞澀地看了眼韓爵，笑着說：「韓爵很帥，挺能討女孩子喜歡的，我很期待我們這次的合作，希望能給大家帶來驚喜。」

四目相對間，小暢看到韓爵瞳孔中小小的自己，笑靨如花、嬌羞可愛。第一次發現自己虛情假意的樣子，竟有這樣一張清澈無瑕的面孔。

手心裏不由滲出了冷汗。

回到化妝間時，她靠在座椅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隨手把百合花丟在桌旁的垃圾桶里。

鏡子裏的人穿着純潔的婚紗，披上了夢一般的色彩，琥珀般的眼睛充滿靈氣。

小暢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突然笑了起來，心中有種莫名的酸痛。

這就是演員。

在這樣飲饌聲色的舞台上，將平淡無奇的現實渲染得纏綿悱惻、跌宕起伏，演繹著這樣一出出虛張聲勢的悲喜劇目。

Toney進來的時候手裏抱着一大束深紅色的玫瑰花。

他的頭髮近來染成了軟萌系的金色，襯得皮膚更加白皙。精心打理過的劉海層次分明，一絲不亂。再加上他天生麗質，尤其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眼，慢啟星眸間總能流轉出說不盡的嫵媚風流，就像是從日本漫畫中走出來的花樣美男一樣。

奚小暢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今天她和Dominic說自己厭煩了那些以貌取人的男人時，並沒有反省自己就是一個顏控。當初之所以簽下Toney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那養眼的外貌。

「這花是誰送的？」小暢並沒有接過來。

Toney笑嘻嘻地說：「剛剛一個女孩送過來的，說是什麼陸總讓送給你的。老大，到底是那個陸總啊？我怎麼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小暢聽了接過玫瑰花。插在花束間的卡片上寫着一行清新飄逸的字跡：

貌似春山冰做骨，人如秋水玉為神。

陸其淵

奚小暢微微一笑，清冷的眸光帶着幾分嘲諷的樂趣。

沒想到，只是T台上一個刻意的眼神和笑顏，竟給他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

進展似乎比想像中要順利地多。

卡片被夾在她纖細的指尖，她細細地看着這行字，臉上掛着如同山花般清純的笑容。

第一次收到這樣別緻得小詩，都說字如其人，真正的陸其淵能做到如此溫潤瀟灑嗎？

如果能做到，那他就真的沒有心肝。

她的笑容漸漸消失。

Toney給她端來一杯水，看到插在垃圾桶里的百合花，立馬神經緊張、喋喋不休起來：「哦呦，老大，要是讓別人看到的話又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么蛾子呢！你還是??????老大，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硬紙卡片揉成一團，接過水杯，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只是我最討厭百合花。」

Toney聽了果真把垃圾桶拉遠了些。

Toney是個善解人意的助理，察覺到了老闆心事重重，便湊近她耳邊輕聲嘀咕著：「老大，你今天簡直艷壓全場！你可是沒瞧見唐婧婧的臉色，別提有多綠了。她現在一定和白雪公主的后媽一樣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對着魔鏡撕心裂肺地質問呢！」

說着便不顧形象地做出一個齜牙咧嘴的誇張表情，讓小暢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

一抬頭，唐婧婧正好走進化妝間。

她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安吉麗娜茱莉一般性感的嘴唇，嫵媚動人，就像是一朵怒放的藍色妖姬，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煥發出風情萬種的魅力。

可惜她來得不是時候，小暢正沉浸在唐式后媽的想像中，突然見了本尊，莫名地戳中的了笑點，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唐婧婧是這部戲的女二號，同時也是奚小暢的老冤家，但要說怎麼結上怨的卻是筆糊塗賬。也許她們真是上輩子孽緣未盡，天生八字相剋，從見面伊始就互看不順眼。而且這筆糊塗賬隨着媒體的肆意渲染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每每狹路相逢都要上演一段驚心動魄的「宮心計」。

此時奚小暢腦中的紅色預警條件反射般響起，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做好了隨時應戰的狀態。不可置否，和唐婧婧的互嗆已經成為她鍛煉口才的必備教程了。

果然不出所料，唐婧婧一下子便被她嬉笑的樣子給惹怒了，邊

補著妝邊不屑地說：「奚小暢，靠緋聞上頭條的伎倆也就能用個一兩次，你可千萬別想着靠它吃一輩子的飯！」

小暢點頭笑笑：「真是謝謝你的關心了。不過有這時間操心別人的事，不如多多關心自己，免得後院起火！」

「小鴨子蹣跚學步時總是洋洋得意，聒噪不止，你可得懂得安靜些，千萬別露了相！」唐婧婧秀眉上挑，唇邊帶着譏誚。

「是嗎？白天鵝躍躍欲試的時候，也會被不時相的小鴨子當成自己的同類呢！這才是故事的原版。」

唐婧婧憤憤地瞪了她一眼，一時接不上話來。她狠狠地捏住手中的唇彩，估計是把它當成了奚小暢的腦袋。

小暢悠哉悠哉地看着她，眉宇間帶着幾分挑釁的意味。

「Anyway，祝你好運！」唐婧婧咬牙切齒地說，形同念著一句詛咒。

「謝謝！」小暢依舊甜甜一笑。

唐婧婧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悻悻轉身，揚長而去。奚小暢也默契地做了一個乾嘔的動作，和唐婧婧打完嘴仗的她顯然又充滿了生氣。

Toney一直抿著嘴笑，見唐婧婧走了，便對他的老闆豎起了大拇指。

其實奚小暢並不討厭她，在她的眼中唐婧婧算是一個比較直脾氣的人，就是嘴巴壞一點，眼裏容不得沙子。但比起娛樂圈中那些兩面三刀的面孔簡直可愛得多。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掌聲。

小暢轉過頭，韓爵正斜斜地倚著門鼓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