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咎由自取

第196章 咎由自取

她奔下去,高跟鞋踏響水泥樓梯,空曠的迴音響徹四壁。樓梯拐了兩個彎,她越往下走,越覺得有濕冷之氣鑽進大衣,滲透皮膚。光線灰白,映得四壁陰慘慘的,她覺得這地方詭異得很,渾身汗毛倒豎。

來不及害怕退怯,孫蕭楠已經一口氣奔到樓下,只見正前方是兩扇厚重的大鐵門,似乎是特意為她留下了一道縫隙。

她抬頭看了眼那門上的標牌,整個人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太平間」!怎麼會?

孫蕭楠頓時心跳失率,呼吸困難,就坐在冰冷的地上,用手撐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吸氣。但她現在還不能倒下去,她一定要看到周紹霆!不管他在哪裏,不管他是生,還是……

孫蕭楠心口劇痛,努力告訴自己不會的,摸索到身邊冰涼的鐵門,攀扶著站了起來,兩條細腿止不住地打顫,晃悠悠地走了進去。

太平間的幽幽冷光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站在兩排停屍架之間,雙手插兜,背身而立。

不知是因為寒氣太重,還是光線太人,孫蕭楠只覺得眼睛裏面涼颼颼的,不敢完全睜開,顫聲叫那個人:「程奕遠?」

男子轉過身來,面對着她,臉上不辨表情。

孫蕭楠一見確實是他,便壯起膽子,急切地問:「周紹霆呢?你,你讓我來這種地方幹嘛?」

她不敢往壞的地方想,那會要了她的命。

「紹霆開車出了事故。」程奕遠沉沉地說,頓了頓,疑惑地問:「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么?」

孫蕭楠目光銳利地射過去,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抗拒,聲音都岔了,「我怎麼會知道!你瘋了吧你!」

其實,她的樣子才更像要瘋,程奕遠只是平靜地說:「哦,這樣,你別太激動。我也只是聽靳昕說,紹霆出事前,是跟你一起去了你家。」

「對,他是和我一起回家來着,那又怎麼樣?」孫蕭楠爭辯著,「他後來又走了啊!他打車回公司去開自己的車了,然後去了哪裏,我就不知道了!」

「你真不知道?」程奕遠眯起眼睛,表達着懷疑。

「你什麼意思?」孫蕭楠目光晃了晃,忽然想起了什麼,盯着程奕遠問:「周紹霆呢?我要見他!」

程奕遠面無表情,抬手一拉,他身側的一個儲屍格便應勢而出。孫蕭楠腳下一軟,側歪在一排停屍架上,撞得一個個大鐵皮抽屜凌亂作響。

她不顧形象地哭了出來,又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死死地咬着嘴唇,然而破碎的嗚咽在寂靜的太平間聽來,還是很突兀。

她也顧不得什麼講究了,撐扶著身邊的停屍架,就向著被程奕遠拉開那個的儲屍格挪過去,邊挪邊哭,看着讓人揪心。

然而,程奕遠卻只是冷眼看着她走近,不動聲色地向後退開兩步。

孫蕭楠俯身過去,一看到死者的臉,霎時間面無血色,瞪大了雙眼,慌亂向後跳開。高跟鞋崴了一下,她跌跌撞撞,左搖右擺,直撞到另一排停屍架上,才穩住身形。

程奕遠定定地觀察着她所有的反應,又一抬手推上那個儲屍格,走近她兩步,「怎麼,孫小姐認識那個女死者?」

「我不認識,我不認識……」孫蕭楠背抵著停屍架,搖頭混亂地說着。

程奕遠點頭,插在褲兜的手拿了出來,手上還戴着一次性手套,攥著一隻紅色的女士手機。他劃開屏幕,輕戳手機顯示的最近聯繫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孫蕭楠的手機響了起來。

鈴音突然在空曠的地下室炸裂開來,令孫蕭楠心驚肉跳,而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手機顯示的聯繫人「口罩女」。眼前浮現出她剛才看到的那張雙眼緊閉的浮腫的臉,感覺好像是一個死人在給她打電話。

孫蕭楠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甩手將自己的手機扔出老遠,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程奕遠的話卻空冥如天外之音,依舊傳進她的耳廓,「你不是說你不認識死者么?那她為什麼會有你的手機?我很想知道。」

孫蕭楠止住了尖叫,靠着停屍架抱頭抽泣著,完全喪失了正常的思維能力。

程奕遠看了她一會兒,舉著女士手機緩緩說:「如果,我告訴你,她就是周紹霆車禍的肇事者,你還是沒有什麼想說的么?」

孫蕭楠猛地抬眼,目光聚焦在那部手機上,又漸漸地散開,搖頭喃喃說着:「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只是讓她攔住他,並沒有讓她……撞他的車啊!」

程奕遠聽到了想要的答案,推知出了前因後果,神色陰沉下來,收起了死者的手機。

孫蕭楠突然上前一步,抓住程奕遠的手腕,帶着哭腔懇求說:「紹霆他現在在哪裏,啊?他有沒有事?我要見他,你帶我去!你帶我去!」

「你還有臉見他?」程奕遠狠狠撤回自己的手臂,冷聲說:「他出了事,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我真是沒想到,孫蕭楠,你居然勾結他的仇家害他,你怎麼能做得出!」

「我不是要害他!」孫蕭楠涕淚俱下地哭喊著,「我只是不想他離開我!他要去找那個女人了……我,我只是想攔住他,再跟他好好說!」

「所以,你就給王林打電話,告訴了她周紹霆的路線,叫她去攔車?」程奕遠不可置信地盯住孫蕭楠的眼睛,步步逼問:「你應該知道她和周家的恩怨吧?你應該知道她有多恨周紹霆吧?你應該知道她很瘋狂,是個亡命之人吧!」

孫蕭楠被逼得緊靠在停屍架上,但還是避不開程奕遠灼人的目光,最後貼著鐵架滑坐在地上,揪著自己的頭髮說:「我這麼做都是因為我太愛他了!我不能離開他!」

「你愛他?」程奕遠冷笑,「你只愛你自己!」

他忽然想起就在昨天黃昏,一個女孩在向晚的天光里,雲淡風輕地對他說:「不怎麼辦,到一個沒有他的城市,繼續愛他,繼續生活。」

或許,愛得越是深徹,就越能夠表現得淡然。因為所有的記憶和情感都已經融入生命,不需要在形式上標榜執著,亦不需旁人的理解和認可。愛,本身已自足。

而那種一旦得不到就歇斯底里,甚至不惜破壞毀滅的,絕不是愛,而是自私,是執念,是佔有慾。

程奕遠俯視着蹲在角落裏的女子,悲涼地說:「愛一個人,就非得和他在一起么?就算你真能把周紹霆的人拴在你身邊,又有什麼意思?你看看你都對他做了些什麼!」

孫蕭楠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蜷縮在地上不住地流淚。

程奕遠看着這樣的她,恍然想起,他在美國初見她時,也曾是那樣驕傲優秀的女子,飽滿的前額,睿智的眼眸,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優越感的鋒芒。而今,她已如無人掃去的落葉般蕭瑟殘敗,如牆角的灰塵一樣孤獨晦暗,她,已經嘗到懲罰的滋味了。

有腳步聲從兩側聚攏過來,孫蕭楠猛地抬頭,就看見靳昕陰沉的一張臉,她慌亂地貼著鐵架站起來,再一扭頭,另一邊三四個身着警服的公安已經走至身前。

可是,並沒有人進來過,這些人一定是事先就在太平間里的,不知躲在了哪個停屍架後面。那麼,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他們也一定都聽到了……

孫蕭楠呆傻在原地,只聽一個高大的警官說:「孫小姐是吧?請您跟我們回去一趟。」

孫蕭楠嚇得不行,警惕地看着他們,哆哆嗦嗦地說:「我為什麼要跟你們回去?我做什麼了?我什麼也沒做!你們憑什麼抓我!」

「不是抓您,只是請您配合調查。」李隊長顯得平和有禮。

孫蕭楠猛地把目光甩向程奕遠,這根本就是他安排好的,是他早有預謀!她看錯了這男人,以為他不過是個瀟灑不羈的公子哥兒,原來也是個狠辣的角色。

孫蕭楠破罐破摔,放開嗓子叫嚷着:「周紹霆在哪裏?我要見他!」

「別想了,孫蕭楠,他應該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程奕遠冷冷說。

孫蕭楠渾身一哆嗦,猛然想到,要是周紹霆知道了她和王林的合謀,那麼,他們之間就真的只剩下憎恨了。

她失控地嚎啕大哭起來,李隊長皺眉催促着:「孫小姐,我們先走吧,還望您能配合一下。」

孫蕭楠淚眼婆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程奕遠,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孫蕭楠突發暈厥,被抬進了病房,程奕遠他們這才知道她有嚴重的甲亢,心臟也不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在周紹霆的icu病房外,靳昕痛悔地垂著頭,翻來覆去地自責:「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他自己跟孫蕭楠去的,我後悔死了!我當時就該攔住他,再不就追上去,就算被罵,我也說什麼都要跟他一起去!我是真沒想到,孫蕭楠會做出害大哥的事,我是真沒想到……我真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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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沒有年輪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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