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六 先帝遺旨

116|番外六 先帝遺旨

天睿四年,棠落瑾迎回了寧君遲。

二人雖不能公開,卻也私底下在一條船上成了親。

哪怕沒有人知曉這件事情,可是,天地拜了,交杯酒喝了,洞房……也格外歡愉,他們二人,從此就成了真正的夫夫。

於如今的他們而言,如此便足夠了。

只不過,棠落瑾這幾日從長安城外迎回來的人只是寧君遲,而不是「信國公」。按照行程,「信國公」要後日才會趕到長安城拜見他。

這樣的話,他和寧君遲,又要分開……半日的時間了。

「半日啊,」寧君遲站在心上人的身後,抱着心上人,嘆息一聲,「舅舅半日也不想離開小七。」

棠落瑾正難得有了空閑,站在院子裏,看着院子裏的桃花發獃。

「才半日而已。舅舅很快就要來見我了。」他拍了拍身後人緊緊扣在他腰上的大手,不甚在意的安慰了一句,「『信國公』早早回來了,舅舅也早早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眾人面前,如此不是正好?整日憋悶在日曜殿裏,舅舅怕是也煩了吧?」

因為在眾人眼中,信國公寧君遲還在從邊境趕往長安城的途中,所以寧君遲就不方便出現在眾人眼前,只能屈居在日曜殿裏。棠棠信國公、寧大元帥,如今只能困於小小的四方天、四方地里,如何能不憋悶呢?

饒是寧君遲偶爾能出宮,想來這種日子,也是不太好過的吧?

寧君遲聞言,低低一笑,嘆道:「能出現在眾人面前,自然是好。只是,到時候舅舅怕是就不便日日留宿宮中。如此新婚燕爾,舅舅與小七,卻只能兩地分隔,不能夜夜行周公之禮,豈非是太過不美?」

棠落瑾:「……」被噎了片刻,才道,「想個法子罷。舅舅與我,的確不能這樣掩人耳目。」

如果只是偶爾的一日兩日,讓寧君遲正大光明的出宮,然後掩人耳目的進宮,或許可以,但若是日子久了,這怕就不行了。

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宮中人和朝中大臣,眼睛更亮。他們若是想要隱瞞,並非易事。

所以,棠落瑾才說,乾脆想個法子,讓寧君遲住到宮裏來——白日裏除了上朝外,寧君遲自可大大方方的出宮,晚上住在宮裏,如此對二人來說,反倒是最好的。

至於外人是否會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算他們看了出來,又如何呢?

棠落瑾繼位四年來,表現的格外強勢,又頂着眾人的反對立了皇太弟,如今會為寧君遲留宿在宮中想個好的由頭,然後將他留在宮裏,如此比起來,彷彿後面那件事情,其實也不算什麼的不是么?

前朝有皇帝明目張膽的斷袖,有皇帝日日要給自己剃度住到寺廟裏,有皇帝拿着刀劍對着大臣喊打喊殺……棠落瑾僅僅是讓信國公住到了宮裏,其實,也不算是很過分的是不是?

更何況,天睿帝也好,信國公也好,二人都不好招惹,想來那些大臣也會識趣,不會對這些不影響大局的「小事」過多置喙的。

當然,就算他們真的置喙了,棠落瑾二人也不會在意。

「的確需要想個由頭。」寧君遲想了想,低笑道,「舅舅從前讀雜書,看那雜書上說,有仙人治病,要用陰陽交合之法……不若就說小七身子不適,需要舅舅用特殊的法子來救治?」

棠落瑾立時瞪了寧君遲一眼。

「舅舅莫鬧。」

「但是,小七不能生太嚴重的病。否則帝皇重病,大棠不穩。」寧君遲思忖片刻,倒是覺得「治病」這個法子未為不可,「小七手足寒涼一事,眾人皆知。不若就說舅舅在外學了個按.摩.穴.位的法子,能緩解一二?」

棠落瑾:「……太過牽強。」

寧君遲笑道:「舅舅並非皇親,要留在宮中,本就牽強。再多牽強幾分,也未為不可。」更何況,他的確是在外頭學了些按.摩.穴.位的本事,打算給他的小七按一按,說不得,小七將來冬日就不至於難捱了。

棠落瑾聞言,心中知道事情的確如此,倒也沒再多說甚麼,只和寧君遲一同用膳不提。

等到了後日一早,棠落瑾還在沉睡之後,寧君遲便悄悄起了身,在棠落瑾的額頭上的痣上親了一下,便悄然離開,趕去把一直在行軍途中、因「生病」只能坐在馬車裏的替身換下來,然後在正大光明的回長安。

棠落瑾按照平日的時辰起床,用膳,上朝。

看着和平日沒甚麼不同,可是,他和寧君遲相處了幾日而已,就已經有些不習慣一個人的日子了。

果然他已經不習慣寂寞了。

上朝過後,棠落瑾提起筆來,看着一旁空蕩蕩的座椅,失神一笑。

「皇兄——」

棠落瑾正在發獃,就聽到棠落昱在殿外的喊聲了。

「讓皇太弟進來。」

小徑自是親自出門去迎。

棠落昱穿着常服,像個小炮仗似的就沖向了棠落瑾。

棠落瑾無奈道:「莫要急。」

「可是不急不行啊!」棠落昱抓着棠落瑾的袖子,叫道,「皇兄,真的不能不急啊!」

棠落瑾微微蹙眉:「發生何事了?你昨日,不是出宮去沈家住了么?」

大棠的皇子皇太弟,平日裏若是在宮裏待得煩了,自然是可以往宮外去住。只是棠落昱年紀太小,棠落瑾便只許他住在外祖沈家,不許去別的地方住。

「小十六是去了沈家來着。」棠落昱努力地解釋道,「可是、可是昨天小十六還去了徐公公家裏。小十六去的時候,徐公公正看着他的侄子曬徐公公從前做太監時的衣裳呢!」

棠落瑾一怔,眉心擰的更緊。

「小十六問徐公公,徐公公說是念舊而已,拿出來晒晒。可是、可是小十六想了一個晚上,覺得不對勁,就跑來告訴皇兄了。」棠落昱拽了拽棠落瑾,讓棠落瑾彎下.身,湊在他耳朵邊上道,「小十六還讓小舅舅安排人去徐公公家門口瞧著,果然見徐公公家還備了轎子,徐公公的侄子皺着眉頭,嚴肅極了。」

棠落瑾摸了摸棠落昱的腦袋,站起身道:「去太皇太后那裏瞧瞧,是不是徐有為往她老人家那裏遞帖子……唔,不必了。」

他早就該想到,徐有為如此效忠父皇,當初父皇重病時,他瞧著徐有為的神色,也像是要為父皇殉葬的。但是父皇死後,徐有為卻沒有死,而是默默地活了下來。而徐有為彼時對他和寧君遲就不看好……

只怕徐有為的手裏,還握著父皇給他的聖旨。如此,徐有為有聖旨在手,如此才不敢死。

而徐有為既然有聖旨在手,那麼,他今日大可直接去城門處,大庭廣眾之下,攔住要進長安城的寧君遲。

先帝遺旨,誰人敢不從?

棠落瑾看向窗外,終是道:「替朕更衣,去徐公公府上瞧一瞧罷。」

長渠、小徑自是聽從不提。

棠落昱有些緊張:「徐公公平常進宮拜見咱們,也從不穿他從前那身衣裳的。現在穿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手裏有父皇遺旨在,所以才要換那身衣裳,想要宣旨?」

棠落瑾再次摸了摸棠落昱的腦袋:「朕就知道,朕的皇太弟,聰慧不遜任何人。」

若非如此,他當初也不會選擇棠落昱做皇太弟。

棠落昱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正要說些甚麼,就聽他的皇兄又開口了。

「朕想,父皇留下的遺旨,大約是不想讓朕和舅舅在一起。」棠落瑾說這句話時,說不上是喜是憂,格外平靜,「那麼小十六呢,是不是還是不希望皇兄和舅舅在一起?」

棠落昱呆了片刻,看着小徑、長渠為他的皇兄更衣,好一會,才垂著頭,磨着腳尖,道:「小十六當然不喜歡皇兄和舅舅在一起啦。畢竟,皇兄從前都是最喜歡小十六的,現在最喜歡的人卻成了別人。小十六當然不高興啦。」

「可是,母妃說得對。小十六喜歡皇兄,所以更應該喜歡皇兄快活高興,而信國公能讓皇兄快活高興,小十六就也應該喜歡信國公。」棠落昱一面說着,一面慢慢的抬起頭來,攥著小拳頭,道,「小十六喜歡皇兄,所以希望能日日瞧見皇兄。皇兄喜歡信國公,那麼,小十六也希望皇兄能日日瞧見信國公,日日都高興著。當然,小十六也會努力喜歡上信國公……舅舅的。」

小孩子的世界,簡單倒也簡單。

棠落瑾微微揚唇,彎下.身,平視着棠落昱:「謝謝,昱兒。」

兄弟二人說開了話,又都高興起來。

只是棠落昱是單純的高興,棠落瑾面上神色緩和,理智也告訴他凡事都來得及,可是心裏……卻還是忍不住擔憂。

他知道事情應當來得及的,他知道沈家既出手了,那應當是能盡量攔得下徐有為了。可是,徐有為手裏攥著的是先帝遺旨,連他自己親去,都不能有把握能說服一向忠心於父皇的徐有為把遺旨給他……至於旁人,他就更加不放心了。

「昱兒在宮裏待着罷。」棠落瑾心中焦急,又知這件事情不便帶上棠落昱,道,「信國公今日回宮,宮中諸事還需有人坐鎮,你便暫時在宮中看着宮人幹活,莫讓他們偷懶才好。」

雖是小事,可棠落昱依舊高高興興的點了頭:「皇兄快去!一定要把徐公公攔下來!」

棠落瑾點了點頭,便大步離去。

因為信國公和大軍按照來信,是要下午才到,所以徐有為此刻,還沒有出府。

徐有為的侄子正在家裏急的團團轉。

——他旁的不知道,可是,大伯要穿了那身衣裳,顯見是有大事的。而這件大事,他的大伯還不打算告訴現在的皇上……那顯然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了。哪怕那件事不太適合皇上知道,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家大伯也該往宮裏透個消息才是。怎麼能就這麼什麼都不說,把現在的皇帝不當皇帝呢?

當家人都換了,他們也該識時務才好啊。

可惜徐有為的侄子只能幹着急,徐有為為人圓滑,但對先帝的事情,他卻固執起來。他們一家人都說服不了徐有為。

正當徐有為的侄子想着要不要自己想法子去給宮裏報個信甚麼的——雖然他大概是進不去宮裏的——好歹讓宮裏那位主子心裏有個數的時候,這位主子就親自登他們徐家的門了。

「皇、皇上……」徐有為的侄子一見到來人摘了帽子,露出額頭上的硃砂痣時,登時雙.腿一軟,就哆哆嗦嗦的跪了下來,「伯父他、他……」

他顯然甚麼都說不出來,也沒有辦法說。

「皇上還說來了。」徐有為已經走出來了,他年歲大了,又做了一輩子奴才,腰也直不起來,不必特意,就躬著身子,要跪下請安。

「徐公公不必多禮。」棠落瑾扶起徐有為,打量了對方一眼,道,「徐公公,裏面說話罷。」

徐有為一早換了衣裳,只等著時機到了,抓好了機會就去城外宣旨。可是棠落瑾趕來,他也沒法子離開,只得和棠落瑾去了花廳,雙雙對坐。

徐有為的侄子親自斟了茶水,就和一眾人都退了下去。

棠落瑾卻也不開口說懿旨之事,而是和徐有為回憶當年父皇還在的時候的事情。

徐有為跟隨了先帝一輩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帝。棠落瑾談先帝,這是他沒辦法拒絕的。

「父皇很早的時候,就很看好三舅舅。」棠落瑾緩緩道,「只是那個時候,朕做了太子,寧家便也要留質子在長安。三舅舅和四舅舅,彼時註定了不能從軍。只是世事難料,三舅舅和四舅舅,還是先後從了軍,為我大棠奉獻良多。」

徐有為不吭聲了。

棠落瑾嘆道:「徐公公,朕今年,二十五歲了。」

徐有為一怔。

「若是錯過三舅舅,朕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等到下一個能和朕相伴餘生的人。」棠落瑾站起身來,「朕知道此事是為難徐公公了,可是,朕願為大棠奉獻一切,卻唯獨不願失去三舅舅。朕希望,徐公公能將父皇的那份遺旨,現下就交給朕。」

徐有為在棠落瑾站起身的那一刻也站了起來。可是,聽完了棠落瑾的話,他卻依舊沒有開口。

棠落瑾緩緩彎身,彷彿要對徐有為行禮——

徐有為立刻道:「陛下莫要如此,陛下要的,奴才這就給您!」

棠落瑾一怔,站直了身體。

徐有為嘆道:「奴才這就去拿先帝遺旨,陛下您看了,就都明白了。」

徐有為去得很快,一盞茶的功夫后,就抱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掉了漆的盒子出來,雙手捧到了棠落瑾面前。

棠落瑾打開盒子,發現裏面有兩道聖旨。

他微微抿唇,打開其中一道——是先帝要殺棠落珉的旨意。

徐有為道:「先帝離世前,就寫下這兩份聖旨,讓奴才收著。說是,您要是有想法要處置順王,那這份旨意就不必拿出來。若是沒有的話,就把這旨意拿出來,如此也不必您殺兄之後,再背上個殺胞弟的罪名。」

棠落瑾想到當初徐有為的確是試探過他棠落珉的事情,他那時也擔憂父皇是否會責怪他,便也反過來試探徐有為的口氣,二人互相透露了些話后,棠落瑾便等了三年,爾後私下讓人殺了棠落珉;徐有為則是把這份遺旨放了起來,沒有拿出。

棠落瑾摸著遺旨上父皇的字,怔了半晌,才放了下來,拿起另一份遺旨。

另一份遺旨上寫的就更簡單了。

令信國公寧君遲,鎮守突厥邊境,餘生不得返回長安。

棠落瑾看完,將這份旨意大力合上。

他的動作太大,捲起來的聖旨里竟掉出些東西來。

徐有為將掉在地上的一張紙撿了起來,遞了過去,嘆道:「先帝還是很疼陛下的。」

棠落瑾接過那張紙,才發現那張紙上也是父皇的筆跡。

「若小七因此事尋你,誠心相求……此事作罷,燒之。」

「奴才從前看不懂這上面的『誠心』二字該做何解釋。」徐有為苦笑道,「今日瞧見您親自來了,還要給奴才躬身……奴才就明白了先帝的意思。先帝最疼的,始終都是陛下。為了大棠的將來,先帝顯然是不想信國公留在長安,以損陛下將來的名聲。可是,若陛下當真非信國公不可,先帝也終究是留了機會。」

只是這個機會,太難令人發覺。

好在天不絕他,再難,也恰好讓棠落昱察覺到了。

「是朕這幾年,過得□□生,沒有想到這些。」棠落瑾神色複雜的看着這道聖旨和紙,「父皇在意大棠數代基業,疼愛朕,這些,朕早該想到的。」

徐有為只搖頭:「陛下何必妄自菲薄?先帝在位二十八年,想要瞞住陛下,哄騙信國公,哪裏還能露出甚麼破綻?只是天意讓陛下能遵從心意,陛下盡可感念天意便好,不必在意其他。更何況……」他指了指棠落瑾手中的聖旨,「即便奴才今日當真對信國公宣讀了先帝遺旨,想來陛下也另有法子,讓信國公回長安。陛下又何必再介懷?」

棠落瑾搖了搖頭,親眼看着兩份先帝遺旨付之一炬,然後將那張父皇留下的紙張疊的整整齊齊,認真收好,放在了貼身的荷包里。

他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他是棠落瑾,亦是大棠皇帝。於他來說,大棠才該是最重要的。

父皇並不希望他忘記這一點。

棠落瑾面容嚴肅起來,可是很快的,他又笑了。

他的舅舅,並非妲己褒姒,對他的江山只有付出而沒有毀壞,他有甚麼可擔心的呢?

他會過得很好的,無論是身為大棠皇帝,還是身為和寧君遲拜堂成親的棠落瑾。

「無論如何,辛苦公公了。」棠落瑾微微點頭,離開了。

天睿四年四月,信國公回長安。

信國公口稱學得秘術,可緩解天睿帝冬日手足寒冷之症,因而進宮,與帝同住。

天睿十年,大棠休養生息六年時間,善堂遍地,乞丐數量大減,其中幾乎無一人是孩童。

同年,天睿帝率兵,攻打高麗和倭國,將高麗劃歸為大棠一省,重創倭國,倭國自此,向大棠稱臣納歲貢。

同年,大棠主動向吐蕃發起戰事。

天睿十三年,信國公歇息九年之後,前往吐蕃,攻打吐蕃,兩年之後,天睿帝前往吐蕃邊境,同信國公聯手,一年之後,終於徹底摧毀吐蕃王朝,重新劃為大棠三省,收歸大棠。

天睿二十三年,大棠休養生息七年後,對正要重新合併的東西突厥出手,五年後,大棠滅東.突厥,重創西突厥。

自此,大棠版圖,前所未有的強大,再無宵小敢對大棠出手試探或挑釁。

大棠強盛,百姓富足,盛世來臨。

天睿二十九年,帝崩。

信國公大慟,同日,卒於天睿帝身側。

同日,清歡離世。

新帝棠落昱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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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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