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養成一隻大俠(二)

第53章 養成一隻大俠(二)

真定府百裏外的官道上,一行人正頂着烈日趕路。北宋歷來重文輕武,縱使近年來邊關戰事不斷,從真定府前往大同府的官道,仍是長年失修,路面凹凸不平,難以行進。

因戰亂的緣故,這一帶人煙稀少,官道兩旁多是荒廢的農田,只零星的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蹲在田埂上的樹蔭下,獃獃的望着田地發獃。

「真他媽的晦氣,老子要不是為了那十兩銀子,誰他媽的願意千里迢迢跑到這荒郊野嶺里。」打頭的穿着官差服的人瞅了眼天色,粗粗地抹了把汗,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先歇歇吧。」

他後面的官差也熱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拿手呼呼地扇風,揭下腰間的水囊狠狠灌了一口水,才道:「誰說不是呢?」朝身後看了一眼,道:「這小子倒是挺硬氣,一路上也不見他吭聲。」

先前那人抵了下同伴的肩膀,放低了聲音,道:「這小子能不硬氣嗎?戚家大少爺誤殺了人,何知府著人前去戚府拿人問罪,戚家一家子龜蛋似的縮著不敢出來,就這小子刺拉拉跑出來,將幾個兄弟攔在門外,揚言自願上官府替戚家大少爺頂罪。」

二人身後,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手戴枷鎖,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察覺到兩道透過來的視線,他抬起頭,亂糟糟的頭髮下,嘴唇因為缺少水分裂開了不少細小的口子,兩隻眼睛卻亮的出奇。

少年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動作遲緩地掃視了一四周,半響垂下眼,自言自語道:「真定府離大同府三四百里,離祈津府也不過五百多里,若是遼人分兩路從大同、祈津同時來襲,真定就是這兩處的後方要塞,進可支援兩府糧草兵馬,退可連王屋山一篇山勢屏障保太原安危。」

說着少年嘆了口氣,搖搖頭:「如此緊要之地,卻荒涼的緊,這棧道也不知多少年沒整修過了。近年來遼人狼子野心毫不掩飾,官家卻……」

「嘀咕什麼呢?」那官差歇夠了,走過來踹了少年一腳,「快起來趕路,今晚要是耽誤了入驛站的時辰,有你個小兔崽子好看的。」

少年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低頭繼續跟在兩個官差朝深山腹地中走去。

趁著天氣暖和,舒燁找了個乾淨的小溪,解開身上的衣服,沾滿了灰塵的衣服被他隨手丟在一旁,他光着上半身,僅穿着一條褻褲,站在溪水裏往身上撩水。肌理分明的後背上,紫金色的印記被陽光一照,隱隱反射出淡淡暈光,乍一看去,整個人恍如被包裹在霞光之中,越發顯得容顏湛然,膚色如玉。

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舒服的讓人想打盹。玉羅剎半眯著獸眼,半蹲在岸邊,面朝舒燁的背影的方向,隱隱有些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雪白的獸鼻翕動了下,像是不經意一般,隨口問道:「你身後的那些印記,是怎麼弄上去的?」

舒燁洗澡的動作一頓,低下頭看了看胸前紫金色的封印,道:「這個?這是施展『芳心寸灰決』后遺留的烙印。」

「芳心……寸灰?」

「取自『一寸芳心一寸灰』之意,落英門第八代門主以情入道,踏入神王之境后,自創『巔情』二十八式。『芳心寸灰決』就是其中的第十三式,中了此決,恍如少女芳心寸斷,七情成灰,故有此名。」

說着,他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猶如蒲扇撲散開,明明神色平靜,嘴角的笑意卻彷彿帶着幾分玉切冰碎般的意味:

「我殺性過重,修道之人講究因果循環,戒殺戒嗔,師父怕我來日為證劍道,大肆殺戮無辜入魔,以此決封我七情,希望能藉此壓住我體內嗜殺之意。」

玉羅剎沒察覺到他語氣里的些許異樣,微微張開眼:「封印?」難怪之前老是覺得這小子七情不通,不過……他想起舒燁的那句『喜歡』,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封印解除了?

他將舒燁的話和千變娘子的猜測前後合在一起,隱約知道為何他以前會覺得舒燁對他有情,卻無所察覺。不過他又想起另一重擔憂:「你……封印解除后,沒忘記什麼事吧。」

「沒有啊,」舒燁奇怪地道,「就是想起封印之前的一些事了。」

玉羅剎眯起眼想了想,從他醒來到現在,舒燁表現如常,並不像前幾次發病的時候,不認識他的樣子,看來不是封印后的意識被封印前的意識取代了。

放下心裏一直以來的擔憂后,玉羅剎的情緒輕鬆了不少,就連被舒燁再度弄的變成獸形的鬱悶也消散了。他仰起頭看了看周圍高聳的山峰,問道:「此地離京城還有多遠?」

既然這小子認清了對他的心意,他也該早點回去把羅剎教的一幹事務安頓好,解決掉後顧之憂,省得來日傳位之時,又憑空生事端,想走也走不了。

聞言,舒燁洗澡的動作僵住了,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玉羅剎神色一頓,本能察覺到事情不對,他眯起眼,直直地望着舒燁的後背:「你有什麼事瞞着本座?」

鋒芒在背的感覺讓舒燁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他慢慢轉過身,咳嗽了一聲,道:「那個,這個,這個,嗯……阿玉……」

玉羅剎直起身體,往水邊緩緩邁了一步:「講。」

舒燁眨眨眼,又眨眨眼:「阿玉,你把羅剎令傳給張雪不是一時起意吧。」

玉羅剎挑眉不語。

舒燁繼續道:「我看張雪也不錯,應該能勝任教主之位。」

玉羅剎不可否置。

舒燁嘆氣,突然吟道:「古人云,王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間一場醉。」

玉羅剎隱約猜到了他的意思,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所以?」

舒燁攤了攤手:「你回不去羅剎教了。」

玉羅剎神色一凝:「何意?」

舒燁一咬牙,心道長痛不如短痛,乾脆道:「你不僅從今往後回不去羅剎教,估計以後也見不到西門等人了。咱們現在,是在北宋崇寧年間。」

玉羅剎張了張嘴,啞然失聲道:「你說……什麼?!」

舒燁一字一句,慢慢解釋道:「北宋崇寧年間,也就是說,我跟你,現在是在二百多年前。」

玉羅剎愣愣地,半響才理解他話里的意思,渾身的毛霎時豎了起來,綳直了四肢,怒道:「你給本座解釋清楚,你又搞得什麼鬼?!」

舒燁簡短的說完了事情的經過,最後蓋棺定論道:「你會跟着我一起到這個世界,我估摸著就是那丹藥的緣故。」

玉羅剎陰沉着臉,死死地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舒燁有心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他立場尷尬,縱然玉羅剎已經對羅剎教做好了安排,但不過怎麼說,那個世界有他奮鬥了半生的基業,有他的兒子,有他熟悉的一切。而現在……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玉羅剎道:「你說的那句飛升,其實就是離開本座的世界,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也就是所謂的仙靈大陸?」難怪當初他拿鐵鏈鎖他,他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舒燁點頭:「我不屬於那個世界。」

玉羅剎心裏無端的冒起一團火氣:「難怪本座如何也查不出你的來歷……你現在跟本座說這些有什麼用?憑你現在的實力,想去哪裏,本座還能攔着你不成——」變成獸形,沒了武功,沒了羅剎教的勢力,他玉羅剎也不過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江湖人。

這種無力感,讓他骨子裏隱藏的不安全感完全暴露了出來,一直以來,他和舒燁之間,看似是他先動的心,但實際上,是由他佔據着主導地位。論實力,他武功高強,論地位,他是西方魔教羅剎教教主,而舒燁不過是個來路不明,三餐不飽的窮道士。簡單來說,他有自信也有實力,一直把舒燁攢在手心裏,

「沒……」似乎察覺到玉羅剎暴躁的情緒,舒燁走近兩步,半蹲下身和他平視,放緩了聲音道,「我的意思,以後就算我要回仙靈大陸,也是跟你一起回去。」

玉羅剎不耐煩道:「你們一群修道之人,本座跟你回去找死嗎?」非是他妄自菲薄,若是仙靈大陸里的修道之人的實力,個個都如同解除封印后的舒燁一般,以他現在的這點武功,實屬不夠看。但若要他從此以後依附在舒燁的羽翼下,受他庇護,他自問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

舒燁被他的話噎住,心道,以玉教主狂傲的性子,要讓他以後跟個乖乖呆在落英門,實在是不大可能。他皺起眉頭,很是苦惱了一陣,想了又想,道:

「照理說,只要我不死,你也不會死。」眼看玉羅剎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福至心靈,眼前一亮:「這樣好了,我可以傳你落英門的心法。你的武功本就達到了武學頂峰,可以直接以武證道。說到底,武學與道學師出同源,皆是挖掘身體極致的潛力,你若能以武證道,必能突破武學桎梏,融合武學與道家兩派之長,斬斷虛空踏上新的武學殿堂,開創出新的修鍊之法。」

新的武學殿堂?玉羅剎神情愣怔,他根骨百年難得一遇,別人口中高深的武學,到他這裏也不過如此。或者就是因為太簡單了,久而久之,等他成了江湖上的絕世高手后,他對武學反而不像其他江湖中人那般熱衷了。

可現在,舒燁的話似乎為他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如果能以武證道,遨遊於天地之下,無拘無束超脫生死束縛……那種少年初學武時不眠不休的狂熱之情,再度在玉羅剎腦海中燃起。

舒燁越說越覺得此法可行,神情不免顯得有些激動:「等你將心法學會,咱們可以雙修,將你體內的內力與我體內的真氣交融,創造出一種新的能量體系。」

兩人正說着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遠處傳來,舒燁神色一動,一手拿起地上的臟衣服,一手抱起玉羅剎,腳尖一點隱入叢林之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只怕來的人不下七八個。片刻后,一個身形瘦弱的年輕人,出現在溪邊,一群江湖人打扮的人緊隨其後。

舒燁從樹枝間的縫隙里望去,只見那年輕人不過二十齣頭的樣子,臉色蒼白,神情冷淡,身披一件深黑色的絨毛大裘,雙手縮在袖子裏,似乎十分怕冷。

那群江湖人有男有女,卻統一身着貼身黑衣,腰間系著各色的錦袋。

打頭那人義正言辭道:「雷卷,霹靂堂的規矩,判門者,需留下一手一腳。你既有心脫離霹靂堂自立,就該曉得規矩。」

雷卷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雷雲,你若能取來雷損的一隻手,莫說一手一腳,雷某情願當場自裁。」

雷損二十年前從霹靂堂判出,後來北上,在京師創建了六分半堂。江湖人云,天下江湖,六分姓雷,四分姓蘇。雷損創下的六分半堂,與蘇幕遮麾下的金風細雨樓同為武林之首,金風細雨樓樓主與六扇門諸葛神侯交好,官白兩道通吃,六分半堂卻獨獨力於武林之中,深受綠林好漢的尊崇,隱隱有天下第一江湖勢力的稱號。

雷雲臉色霎時難看起來,同來的一個女子開口道:「雲哥,跟他廢什麼話。」秀手纖纖,從腰間的錦袋裏夾出一枚琉璃般的五色珠子,就朝雷卷沖了上去。

「江湖仇殺?」舒燁背靠樹榦,雙手抱着玉羅剎,將下巴擱在他毛茸茸的腦袋上蹭了蹭,低聲問道,「你說,他們誰能贏?」

玉羅剎掀了掀眼皮:「你想幹什麼?」

舒燁笑得意味深長:「釣魚。」在這個世界,他要教的徒弟名戚少商,人稱戚大膽,霹靂堂叛徒雷卷的結義兄弟。只要跟着雷卷,還怕找不到戚少商嗎?

二人說話期間,這邊戰局已接近尾聲,霹靂堂在江湖上以炸藥、火器著稱,門下弟子武功大多平平。雷卷雖出身霹靂堂,天賦卻極高,二十二歲時自創武學失神指,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境。

半個時辰后,勝負已分,雷捲縮回兩根蒼白的手指,冷冷地道:「為着一分香火情,雷某今日手下留情,你回去告訴雷楓,雷遠三人雷某帶走了,他要不服,讓他去江南小雷門,雷某在此靜候。」說完,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着血絲的唾液,雷卷裹緊身上的毛裘,頭也不回的繼續朝深山之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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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師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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