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心定了嗎

162 心定了嗎

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

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

一曲優美動人的《鹿鳴》在樂師的手下撥弦奏響,清愉悅耳的樂聲帶着活潑潑的歡喜,將主人家誠摯又迫切的求才之心展露無遺。

宴會的正廳之中,一盞盞華美璀璨的明燈懸掛在半空,無色水晶雕鏤的燈身玲瓏剔透,切割的多面折射出燦爛輝煌的光華,將整座正廳映照得宛如白晝。

張宗秦和著樂聲,無聲的觀察著,不出意外的發展,在座的幾人,皆是他熟識之輩,似是想起了什麼,張宗秦眉頭一皺,到此刻,他竟然還未曾看到周從風的影子。

晏小樓也就罷了,張宗秦心中清楚,道不同不相為謀,晏小樓他自有出路,可周從風卻尚未做出抉擇,錯過此回宴會,難不成要指望謝宗女來一場三顧茅廬嗎?

張宗秦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凝視着杯中琥珀色的濃郁色澤,一飲而盡,熱辣的美酒暫且緩解了他心中的焦急。

如謝家這樣的頂級世族,自有其矜持,而執掌謝家的謝家宗女,也自有其驕傲,放棄這一回機會,想要再入謝宗女的眼,讓她躬身邀請,這樣的打算,無異於異想天開。

只要闖過鹿鳴三關,就意味着在此回的天下英才會有了一席之地,也意味着一枚選官令到手。

但選官令是一回事,執掌大晉頂級世族謝家與改制一派主權的謝宗女的看重,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是對他與周從風這樣本就出色到足以佔據家族之中選官令名額的世族子弟而言,諾大的聲名,以及天下英才會背後那位謝宗女的重視,才是他們來這天下英才會真正追逐的東西。

行百步已至九十九步,一關比一關艱難的鹿鳴三關他們都闖出來了,偏偏在最後一步出了漏子,怎能讓張宗秦不為周從風擔憂?

周從風若是未至此回宴會,也就意味着他對這次機會無聲的放棄,那麼比起其他能得到改制一派支持的士子,他入朝以後的起點無疑就低了不少。

一步慢,步步慢,朝堂鬥爭,可沒有那麼多心軟猶豫可言!

比起為周從風擔憂的張宗秦,奉亦卻沒他那麼多的思慮,張宗秦天性溫厚,對待諸多士子皆能一視同仁,以心相交,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得那麼多士子信任的原因。

畢竟能得到天下英才會入場券的士子,沒有人會是毫無戒心之輩,但再多的戒心,在張宗秦以心換心的誠摯之下,都會如冰雪遇暖陽般迅速消融。

張宗秦的天性決定了他會為周從風憂心焦灼,而奉亦卻不然,並非是奉亦薄情,而是在奉亦看來,周從風獨立於任何人,他自己所選擇的未來,無人能橫加指摘。

來,有他來的道理,不來,也自有他不來的道理,他們這些友人,再與周從風交好,也不應對他的選擇指手畫腳。

「何必呢?」奉亦也為自己倒滿了一杯酒,一邊舉杯對飲,一邊揚眉笑道,「周兄自有他的路要走,我等哪怕與他相交再好,也自該有分寸。」

張宗秦長吐了一口氣,面露苦笑之色,無奈道,「小樓已與我定然不是同路之人,說我優柔寡斷也好,我着實再不想有友人與我分道揚鑣,各行其路。」

「唉——」奉亦聽完,也跟着輕嘆了一聲,搖著頭道,「行墨家之道的人,是不是都如你一般,可這天下哪裏來的那麼多志同道合,人生路越走下去,能與你同行一途的人便越少,最後甚至只能餘下你一人身影。」

說完這句話,奉亦也不再勸解,天性從來難以扭轉,何況張宗秦的天性是如此的適合他所奉行的墨家之道,他若是勸解太過,未免有質疑張宗秦奉行之道的意味。

「從風猶未可知,」奉亦話鋒一轉,鄭重道,「只是宗秦,謝家宗女行事莫測,你當真認為她可助你踐行你所奉行的墨家之道嗎?」

他望着張宗秦的眼睛,彷彿在叩問他的本心,「落子無悔,一旦低頭認了主君,再想改換門庭,那可就是千難萬難了!」

「那阿亦你呢?」張宗秦的目光依舊清明,顯然未曾因為奉亦的話而動搖自己的心緒,他反問道,「你應了邀約,來此宴會,不也表明了你的決定嗎?」

「自古奉行法家之道的英傑,從來難有好下場,商鞅五馬分屍,李斯腰斬於市,先輩的鮮血,難道還不足以令奉亦你心懷警惕嗎?

說這話時,張宗秦的唇角上揚,一如往常一般,掛着溫雅的笑意,可他口中不緊不慢吐出的話語,卻化作一柄柄利劍,直刺奉亦心頭最大的痛處。

「何況阿亦你比之法家先輩,野心更甚,推法於天下人,這樣的壯舉若是當真做出,奉亦你恐怕就要代替謝宗女,一躍成為世間的高官顯宦最大的眼中釘,肉中刺?阿亦你當真定了這樣的決心嗎?」

「方才那一問我也要問你,」張宗秦微微一笑,「難道你真的認為謝家宗女是最有可能踐行你所奉行之道的主君人選嗎?」

奉亦未曾答話,可有時候沉默,在聰明人眼中,已然是最明白不過的表態,場面一時沉寂下來。

吳爵一言不發,但張宗秦和奉亦的對話,他一字也未曾錯過,墨家與儒家曾經同為當世顯學,哪怕面上不顯,但作為儒門弟子的吳爵,對於奉行墨家之道的張宗秦,總是有着若有若無的爭鋒之意。

而奉亦雖然自從來到安城,與他的交情便極好,只是交情再好,吳爵也免不了在心中忖度過他與奉亦二人的高下。

但此刻聽完張宗秦和奉亦的話,任是自傲如吳爵也不由得輕嘆一聲自愧不如

——兼相愛,交相利,張宗秦一言一行之間,已是真正得了幾分墨家思想的精髓。

——推法於天下人,奉亦對己身所奉行的法家之道,更勝了張宗秦幾分,儼然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見解。

縱使心中蘊養了一腔浩然之氣,但他在踐行己身奉行之道上,比之張宗秦其人,還有不如之處,而在對儒家之道的推陳出新上,他吳爵也不如奉亦。

因為過得鹿鳴三關,得到謝家宗女邀請貼而漂浮起來的傲氣頃刻間被打落,吳爵閉起眼睛,開始了三省吾身的功課。

張宗秦的目光掃過閉上眼睛若有所思的吳爵,心中並不在意他究竟聽到了什麼,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一言一行無愧於心,何來戚戚之態。

張宗秦不在意,奉亦更不會在意這等小事,話題告一段落之後,收斂好動蕩不安的心緒,奉亦的目光投向上首,一切,還要看坐上的人。

正廳的主位尚且空置著,發起這次宴會的謝家宗女謝清華顯然尚未到場,但主位之下,坐着的人卻讓他眼睛不由得一亮。

那人的容貌俊美瀟灑,雙鬢縷縷的霜色非但沒有折損他的魅力,反而讓他身上多了時光沉澱下來的成熟風采,他一手打着拍子,半眯着眼睛,與樂聲相和,動作不羈而灑脫,不是商容與又是何人?

世族子弟的教養素來以全才為目標,奉亦雖然奉行法家之道,可對於樂道,也自有一番見解,而天下的樂道大家中,他最為推崇的不是別人,正是商容與。

在奉亦看來,哪怕是令商容與放下身段去挑戰的謝清珺,在樂之一道上,也比不得商容與取自人間煙火的塵世之音,成於純粹,失之純粹。

雲垣之會上圍着商容與的士子太多,奉亦找不到見縫插針的機會,也自信自己哪怕失了雲垣之會上的機會,也能憑自己的能力走到值得商容與正眼相待的位置,這不,此回宴會,機會就再次出現了!

主人家尚未到場,真正取得謝清華邀請貼的士子也不過寥寥數人,奉亦起身,離開自己的位置,上前去,想要向商容與請教一二樂理。

只可惜他還是慢上了一步,剛剛走進正廳的梁生一反往日裏倦怠萎靡,徑直向著商容與所在的位置上走去。

到了商容與身旁,他也不出聲打擾,只一撂衣擺,乾脆的坐在地上,等待着商容與從樂聲之中回過神來。

以商容與的武道修為,自然不可能察覺不出梁生的舉動,只是他賞樂的時候從來專心,梁生願意等,他也主動不願從樂聲構造的幻境之中掙脫。

半晌之後,樂師彈奏出最後一個音節,商容與在悠悠的餘韻中沉浸了許久,方才睜開眼睛,望着梁生,一笑道,「心定了嗎?」

梁生望着這位屢次給予他提點的長輩,從來含着漫不經心倦怠之色的面容嚴肅下來,只見他極慎重的點了點頭,鄭而重之的回了一聲,「定了!」

「定了那就走下去!」商容與俊美瀟灑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少年意氣,眉宇之間永遠帶着無所畏懼的意氣風發。

他拍了拍梁生的肩膀,灑脫笑道,「世上從來沒有一帆風順的路,但只要奉行己身之道,一往無前的走下去,哪怕是荊棘遍地,在你面前,也必然化作通天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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