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所謂大魔頭

1.所謂大魔頭

按照凡俗百姓家的規矩,過了頭七后就可以準備下葬了。

顧采最開始只是一縷遊魂,他飄蕩在自己的棺木上方,看到最疼愛他的哥哥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跪在靈堂前泣不成聲,他的遺體就這麼靜靜地躺在那裏,面容還很稚嫩,可惜永遠都不可能再醒過來了。

他討厭沉浸在這麼悲傷的氛圍里,於是趁著一陣清風吹拂而過的時候,也跟着飄啊飄,很快就遊盪到了外面廣袤的世界。

書上說,鬼這種東西是最怕陽光的,只要烈日當空一照,立刻就會消散得灰飛煙滅。

顧采覺得自己一定不是普通的鬼,他在外面肆無忌憚地飄來飄去,不僅沒有化成灰灰,還在無意中闖進了一個神秘的地方。

這裏很大很漂亮,小樓花榭,亭台樓閣,還有一座仙氣渺渺的宮殿懸浮在半空中,很多美貌的婢女侍童從那裏邊進進出出,衣着氣度都很不凡。

想必所謂的仙家居所,也不過如此了。

宮殿門外被人設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像顧采這樣弱小的鬼魂是進不去的,幸好宮殿周圍的景緻也同樣清新怡人,他白天在外面賞花戲水,晚上就躲到一間大屋子裏睡覺,提燈夜巡的侍女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於是顧采更加隨意了,有時候嘴饞了,還會偷偷地去拿一小塊她們放在竹籃里的糕點。

記得以前哥哥曾經說過,惡有惡報,做了壞事的人最後一定會遭報應的。

顧采果真遭了報應,他在偷吃糕點的時候,被一隻手捉住了。

那是一隻很漂亮的手,纖白修長,骨肉亭勻,可力氣卻大得可怕,他在慌亂失措間覺得自己的後背撞上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一陣淡淡的熏香繚繞在四周。

是名香「五織錦」,天下第一制香大師謝煙最為得意的作品,現存於世的成品只有五份,每一個擁有者的身家背景都大得可怕。

顧采覺得自己一定是招惹了什麼可怕的大人物,於是認命地閉上眼,在臨死前很誠懇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呵。」

有人在他耳畔低頭淺笑,聲音清清淡淡的,大概能聽出是個歲數不大的年輕人。

顧采還聞到了對方嘴裏隱約的酒味,醇香的氣息鑽進鼻子裏,他頓時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感覺自己也快要喝醉了。

啊,真夠奇怪的,他明明是個鬼魂,為什麼可以既吃糕點又會醉酒呢?

顧采想不明白,他四肢發軟地推開鉗制住自己的那雙手,想要趁對方意識不清的時候趕緊逃跑。

誰知道那個人突然加大了手裏的力道,將他牢牢禁錮在懷裏,還強硬地扳過他的臉,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那個人的神情明顯怔了一下,隨即緩緩地低下頭,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呢喃道:「你,別走。」

顧采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容貌,那個人就把輕飄飄的他抱到一個軟軟的坐墊上,拿起食盒裏擺着的糕點喂到他的嘴邊。

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是不對的。

顧采本來不想吃的,可那盤糕點的香氣實在是太誘/人了,甜甜的,有蜂蜜的味道,被雕刻成一朵朵精緻的梅花形狀,瑩潤剔透地擺在玉白的小碟子裏,外層是透明的瑰紅色,裏頭還鑲嵌著剛剛採摘下來的碎花瓣。

他就著那個人遞過來的糕點咬了一口,清甜的蜂蜜混雜着芬芳的花香,還有一股細膩的奶香流連在舌尖,他小口小口地吃完了,看到那人的指頭上似乎還殘留着一點糕點的黏膩,就微微張開嘴抿住,用舌尖幫對方刷了一下。

那人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溫熱的氣息噴散在他的頸間,顧采覺得脖子痒痒的,就側了側自己的身體,想要從那個人懷裏掙扎出來。

「別動。」那人附在他耳旁莫名地喟嘆了一聲,微燙的掌心一把握着他的腳踝,顧采變成鬼魂后一直都是飄來飄去的,腳上並沒有穿鞋襪,那隻手就這麼包裹住他冰涼的赤足,順着脈絡輕輕地揉捏起來。

……原來是在給他取暖啊。

顧采莫名地覺得有點感動,這個抱着自己的人一定是個心腸極好的大善人,他想轉過頭看一眼這麼好心的人究竟長得什麼樣,可剛一動作,身後那個人的呼吸就變得很亂,他聽說有些人喝醉酒後的言行會變得喜怒無常,頓時嚇得不敢妄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人才抱着他躺進了寬大的軟墊里,墊子的材質也不知道是用什麼皮毛做成的,暖和得讓人想蜷起來睡覺,顧采覺得今天的自己格外地犯困,而抱着他的人也沒有放開自己的打算,他小小地打了個盹,不知不覺就蜷縮起身體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顧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道華美的簾帳映入眼中。

他茫然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精緻寬敞的房間,奢侈至極的擺設,每一處的設計都靡麗到讓人讚歎,但每一個細節都讓他覺得很陌生。

我這是在哪兒啊?

顧采掙扎著從軟綿綿的枕榻上坐起來,想要像往常一樣輕輕鬆鬆地從房間里飄蕩出去,卻突然詫異地發現,自己再也飄不動了!

不止如此,他還覺察到自己的四肢突然變得很僵硬,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碾壓過一樣,平時簡單的伸手抬腳等動作,現在做起來就跟有千鈞重的東西掛在身體上一樣,連稍微動一下都很艱難!

後頸被不知名的重物壓得發酸,顧采低着沉甸甸的腦袋,看向自己的腳。

這麼一瞧,他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不死心地又攤開自己的手掌心死死地盯着看。

不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腳,稚嫩的身體脆弱得好像隨便來個人就能輕易蹂/躪,只要輕輕一掐,就能在手臂上看到被捏出的紅印子。

身上的舊衣服被換掉了,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布料包裹住幼小的身體,趕製這件衣服的裁縫一定很用心,每一個最容易磨損到肌膚的部位都用上了最巧妙的設計,穿上去絕對不會產生任何的不適感。

完了,變成小孩子了。

顧采坐在榻上晃蕩了一下自己赤著的雙足,嘗試用僵硬的身體做一些基本的動作,等差不多能適應的時候,他決定走出去看看情況。

沒想到,剛剛邁出腳步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左右搖晃了一下,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

「砰」地一聲,摔倒的動靜一定很大,因為就在他跌到地上的下一刻,一大群穿得花花綠綠的少女立刻就魚貫而入,把他團團地包圍住。

領頭的那個穿淡綠襦裙的女孩眼角含淚,就差沒直接哭出來了,她心疼地碰觸著顧采腿上被摔出的淤青,一把抱住他按到自己懷裏哄著,「小少主,摔疼沒有啊?忍着點,靈芸姐姐給你上藥啊。」

顧采本來想問她這裏是什麼地方,可話到嘴邊突然梗在喉嚨里發不出聲,最後嗚嗚咽咽嘗試了好久,也只能硬擠出一聲,「疼。」

另外一個穿着鵝黃衣衫的少女連忙湊了上來,往他嘴裏塞了一塊奶糕,還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撥浪鼓來哄他,「小少主,你要乖一點哦,珠珠姐姐馬上就去給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好幼稚啊!

顧采無言地看了一眼被硬塞在手裏的撥浪鼓,如果沒記錯的話,這玩意他從三歲開始就徹底拋棄了,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過了!

珠珠見顧采嫌棄地看着那個撥浪鼓,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溫柔,「啊,我知道了,小少主一定是太寂寞了,開始想念我們宮主了。」

靈芸正細緻地上著葯,聞言微微抬起頭,臉上滿是詫異,「不會吧,小少主一向對宮主沒有什麼反應的,也就平時對我們這些經常照顧他的人能夠擠出幾個字,何況宮主已經很久沒過來看他了。」

「不,我敢肯定小少主一定是想宮主了!」珠珠輕輕捧起顧採的臉,突然驚喜地盯着他的眼睛,「靈芸姐姐,你快來看,小少主的眼睛現在變得好亮,這是不是賀老先生所說的『開竅』?」

旁邊圍着的一群少女聽到后,全都朝這邊望了過來,唧唧喳喳地討論著。

「真的啊,好漂亮。」

「小少主本來就長得好看,就是平時老是獃獃的,賀老先生說這叫『失魂』,現在眼睛有神采后就更招人喜歡了,嗯?我可以捏一下下嗎……」

「小少主是我見過最秀氣的孩子,難怪宮主那麼緊張他,上次不小心走丟的時候,宮主差點發瘋了……」

一群嬌俏少女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還都湊過來想要摸一摸捏一捏,顧采頓時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後退,珠珠從背後嘻嘻哈哈地抱住他,「小少主,你終於開竅了,現在想不想見一見宮主啊?」

「宮主?」顧采艱難地從喉嚨里哽咽出兩個字。

珠珠外表嬌俏柔弱,沒想到是個力大無窮的怪胎,她毫不費力地把顧采抱起來往外走,「小少主,你不要害怕,其實宮主可疼愛您了,有時候我都懷疑您是不是他在外面跟哪個大美人養的私生子了,親爹都沒這麼寵啊,上次被您不小心摔碎的那顆驪珠,整整價值十五座城池呢,他都不眨一下眼……咦——」

她突然停了下來,愣愣地注視着前方走過來的人影,半響后才反應過來,垂下頭畢恭畢敬道:「宮主!」

顧采從珠珠的手臂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在看清來人的面容后,一瞬間心跳如雷,又像鴕鳥一樣縮了回去!

蒼天在上,他最近一定是倒了大霉運,怎麼會是這個人!

記得以前曾經聽一位閱歷豐富的遠房叔叔講過,世上有兩種人是最不能招惹的,一種是禍-國-殃-民的大美人,因為越是漂亮的美人,肯為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追求者就越多,另外一種是喜怒無常的大魔頭,因為名聲越是響亮的魔頭,手裏頭背負的人命就越多。

可偏偏在今天,這兩種最不能招惹的人都讓他碰上了。

李沐風,目前魔道公認的第一人,當年為了一顆驪珠可以血洗十三城,一劍擊敗他那個天下第四的遠房叔叔,傳聞眼高於頂看盡世間美人無數的狐族王子都對其神魂顛倒,將守護千年的鎮族之寶傾囊相贈,但最後還是被殘忍地斬殺了。

刺死狐族王子后,李沐風曾說,誰要是再敢色/眯/眯/地盯着他,就跟這隻狐狸一個下場。

他的確做到了,但凡對他心懷不軌的人都被他幹掉了,不管男女老少,長相有多俊多美,家世背景有多大,最後都是一個下場。

顧采一點都不想死,他見到李沐風就躲,生怕不小心看了對方一眼,就會像那些人一樣被殘忍地殺害。

所以現在他看到李沐風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艷,而是想拔腿就逃的恐懼。

抱着他的珠珠顯然也覺察到了,她怯怯地抬起頭,鼓起勇氣道:「宮主,小少主他在害怕。」

然後,顧采經歷了他此生都絕對想像不到的事情。

眼前這個讓正邪兩道都又敬又怕的殺神,把手裏握著的那柄據說屠過神滅過魔的誅天寶劍隨意扔到一旁,從侍女的手裏抱過他,輕柔地撫摸着他的後背,低聲說了一句,「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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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高冷四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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