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憐惜

飯桌上的氛圍很和諧.許子卿一直給葉歡顏夾菜.宋安安也一直給鄭文遠夾菜.怪異的是.好像變成了宋安安與許子卿較勁一樣.

葉歡顏吃得心安理得.鄭文遠卻不是.看着眼前滿滿的一小碗已經剔出魚刺的魚肉.他皺眉說.「我自己有手.」

「我知道啊.」宋安安認真的回答.

葉歡顏被噎到了.許子卿立刻把水遞上.柔聲對她說.「吃飯不要笑.這樣很容易嗆到.」

鄭文遠原本就黑的臉更黑了.他不好對別人發作.只好瞪一眼宋安安.

宋安安不明所以的問他.「怎麼了.是魚肉不好吃嗎.」

「嗯.太難吃.你自己把它吃完.不許剩下.」鄭文遠把裝滿魚肉的小碗推到她面前.

宋安安一臉為難的看着那隻碗.鄭文遠挑眉說.「還不快吃.」

「那個……我可不可以不吃啊.」說完她還調皮的伸伸舌頭.那樣子太可愛了.

葉歡顏忍笑低頭.正準備在扒一口飯時被許子卿按住了筷子.她不明所以的問他.「怎麼.」

「笑夠了才能吃飯.」許子卿淡淡的說.

這下鄭文遠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把矛頭對準可憐的宋安安.對她說.「立刻把它吃光.」

「哦.」宋安安可憐兮兮的開始小口小口的吃着魚肉.

之後四人都安靜的吃着.不一會兒宋安安就動來動去.開始是撓撓手.慢慢脖頸上也出現了紅疹.

身旁的鄭文遠是最先發現的.問她.「你怎麼了.」

「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宋安安來不及告別.拿着包就匆匆離去.

這時許子卿幽幽的說了句.「以我的判斷.她應該是海鮮過敏.」

葉歡顏和鄭文遠同時把目光轉向那隻空空的小碗.葉歡顏一下回頭看着許子卿.他對着她點點頭說.「過敏會導致皮膚瘙癢、發紅、水腫、噁心、嘔吐、四肢發麻、心慌、心痛、暈厥……」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鄭文遠站起身.拿着外衣就匆匆離去.

葉歡顏擔心的問.「子卿.安安她不會有事吧.」

許子卿安慰她.「放心吧.有鄭文遠在.她不會有事的.她應該只是輕微的蛋白過敏.很快就會好了.」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說得那麼嚇人.你看文遠臉都白了.」她責備的看着他.

許子卿笑着說.「我只是闡述了海鮮過敏的一些癥狀.是他自己想太多.而且這不是正好證明了他對安安的關心嗎.他越緊張越好.不是嗎.」

「你真是太壞了.我就說你怎麼會突然轉變了對文遠的態度.原來是在這裏等著.故意嚇他呢.」葉歡顏輕笑.

「嗯.現在該走的都走了.這一桌子菜全歸我們了.快吃吧.」許子卿高興的說.

葉歡顏滿臉黑線.這一大桌子的菜.就算再來四個人也吃不完的.有必要這麼着急着把人趕走嗎.

她問.「你很餓嗎.」

「不餓.我已經吃飽了.」許子卿淡定的搖頭.

她又問.「那你費盡心思把人趕走.留這麼多菜多浪費啊.」

「我也為你很餓.所以幫你全搶下來了.」許子卿無辜的說着.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忍了.她算是明白了.許子卿這才是真人不露相.外表溫潤無害.其實腹黑著呢.

鄭文遠匆匆跑了出來.果然看見宋安安蹲在路旁嘔吐.他一驚.跑到她身旁給她拍著背.責怪道.「你過敏怎麼不早說.讓你吃你就真把它吃完.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宋安安很難受.說不出話.只是費力的直起身.到路邊攔車.

「你幹什麼.」鄭文遠攔住她的手問她.

宋安安啞著聲說.「我要去醫院一趟.」

「我送你去.」鄭文遠扶住她往他的車的方向走去.

很快到了醫院.宋安安被送進了過敏反應科.鄭文遠在外面等著.不一會兒一個中年女醫生走了出來.

「怎麼樣了醫生.她情況嚴重嗎.」鄭文遠着急的問.

女醫生不滿的看着他.「你這男朋友是怎麼當的.女朋友有輕微的蛋白過敏你還讓她吃魚.」

「嗯.是我的錯.我不知道她過敏.」他自責的說.

女醫生看他這樣也沒再說什麼.只說.「她需要打點滴.你進去照顧她吧.」

「謝謝醫生.」他匆匆走了進去.

女醫生搖搖頭.轉身離去.

宋安安靠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見他進來.微微打起精神.對他說.「你先回去忙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都這樣了.還要逞能.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吧.這樣坐着很不舒服.」鄭文遠看着旁邊的病床對她說.

宋安安搖頭.「我睡不慣醫院裏的床.就這樣坐着就挺好.」

鄭文遠明白了.她是有潔癖.這次倒是聰明了.不舒服就說出來.

「你以後要是有什麼是自己不能或是不願做的.都不要勉強自己.你不用去將就任何人.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好.」

宋安安悶悶的說.「我知道了.」

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他皺眉問.「你又怎麼了.」

她不說話.抿著嘴.眼裏憋著淚.很委屈的樣子.「我這還不是怕你說我嬌氣嗎.你倒好.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就知道教訓我.我到底哪裏不好.你那麼討厭我.」

他什麼時候教訓她了.他也沒說過討厭她啊.

鄭文遠調整了一下語氣.對她說.「我不是教訓你.更不是討厭你.我只是讓你不要委曲求全的去將就任何人.」

宋安安破涕為笑.「既然你不是討厭我.那就是喜歡我了.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會不喜歡我.我那麼喜歡你.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呵呵～」

鄭文遠無語.她這是什麼邏輯.不討厭就一定是喜歡嗎.真是單純又天真的小女孩.抬眼看着她因為淺笑而露出的小酒窩.還真是有些可愛呢.不禁嘴角微揚.

宋安安驚喜的說.「你笑了.剛剛我看見你笑了.我就說你是喜歡我的.」

鄭文遠臉一黑.瞪了她一眼.轉身到另一張椅子上坐下.不再理她.

沒一會兒她又開始動來動去.他皺眉問.「你想幹什麼.」

宋安安看看他.又看看還有大半瓶的吊瓶.有些難為情的說.「我想去衛生間.你能幫我把護士叫來一下嗎.」

鄭文遠沒說話.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一個年紀不大的小護士走了進來.幫她抬着支架向著衛生間走去.

從醫院走出來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宋安安情況好了很多.早上她本來就沒吃多少.吊了一下午的吊瓶.她已經很餓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看看鄭文遠說.「那個……文遠.我請你吃飯吧.你陪了我這麼久.我的醫藥費也是你付的.我太不好意思了.」

「你也會不好意思.」鄭文遠沒好氣的說.

宋安安陪笑臉說.「好吧.我承認是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再送她回家的路上.鄭文遠問她.「你平時都不用上班的嗎.」

「當然要上啊.只是我比較自由而已.」宋安安解釋說.「我自己開了個花店.又請了兩個幫手.平時沒事的時候.我自己就可以到處逛逛.」

鄭文遠瞭然的點頭.「那你一個人在外面都出亂逛.你父母都不管你嗎.」

他想起了他的妹妹小雅.女孩子在外面總是被念叨的多一些.

宋安安惆悵的說.「他們長年累月的不回家.我想他們都會快忘了有我這個女兒了吧.只是在每年生日的時候例行公事的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其他時間都只有我一個人.他們想讓我去國外與他們一起生活.可是我不想去.」

「你父母都在國外.」鄭文遠問她.

宋安安點頭.「他們有弟弟陪着.從小我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后來我終於知道……」

她突然頓住.不再說下去.眼裏悲傷和落寞根本沒把發掩飾.

鄭文遠忽然很想知道.這個樂觀開朗的女孩子到底從小經歷了什麼.是否也像他一樣孤獨無依.

「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他問.

宋安安一笑.「他們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好好生活.就這樣.我就自己開了一個花店.做一個閑散的人.」

她不想說.他也不再勉強.專心開着車.

把她送到她所在的小區樓下.鄭文遠正打算離去.卻被她叫住.「文遠.上去坐坐吧.現在還早.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

「嗯.」鄭文遠收回了走出去的步子.跟着她走進了電梯.

她住在六樓.還算寬敞的兩室一廳.家裏佈置的很優雅.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孩子.鄭文遠打量了一遍.問她.「你一個人住.」

宋安安點頭.「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已經住了很多年了.我上初中的時候.他們就移民去了國外.我一定要留下來.他們沒辦法只好讓我自生自滅了.」

聽她的話.鄭文遠皺眉說.「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在沙發上坐下.她給他倒了杯水說.「家裏沒有茶.平時沒人來.我也只喝白水.」

鄭文遠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見她時.她會連家裏的電話號碼都不記得.原來她的家裏從來都只有她一個人.

「其實我現在的媽媽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的親生母親在我半歲的時候就死了.是自殺.后來不到兩個月我現在的媽媽帶着小我三個月的弟弟就進了家門.那時候我不記事.從小就以為我是她親生的.可是她總是對我不冷不熱.有時候我發現她看我的眼神竟然充滿了恐懼.我一直不明白原因.直到外婆去世的時候.我才知道真相.」宋安安淡淡的說着.好像在說着無關痛癢的話.

鄭文遠不擅長安慰人.只好閉口不言.

就聽她繼續說.「她和我母親是好朋友.像親姐妹一樣.可是她背叛了姐妹.搶了好姐妹的老公.我母親知道真相後接受不了.選擇了自殺.而我外婆為了我好好生活.也一直瞞着我.直到我初二那一年才知道真相.」

「我們不用靠任何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他說.

宋安安一笑.「我就知道你能懂我.那時候我總覺得我在家裏是多餘的.他們才是一家三口.弟弟生病或是有什麼不好.他們着急得像天塌了一樣.上小學時.有一次我在外面不小心淋了雨回來就發燒了.誰也沒發現.第二天在學校暈倒被送到醫院.一句關心的話也沒得到.卻被親生父親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說我不懂事.生病了也不會說.那時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他們從福利院領回來的.沒想到真相也差不多.父親對我來說也就是個稱呼而已.」

鄭文遠看着眼前的女孩.心裏泛起疼惜.伸手蓋住她的眼睛.她沒哭.但她在笑.這比哭更讓他心疼.

她聽見他說.「不要怕.」

就是這三個字讓她的淚水像決了堤的海水一樣.洶湧泛濫而出.

她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把這二十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來.他輕輕摟着她.任她發泄.

這個女孩比他活得還要辛苦.比他還要委屈.可是她一直努力讓自己開心的生活.她沒有親人.她只有她自己.冷的時候自己添衣.痛的時候自己忍着.苦的時候自己咽下.誰也不知道.她用堅強的笑顏掩蓋了一切.所有的苦.所有的淚.她只能獨自承受.

漸漸的她停下了哭泣.退出他的懷抱.眼睛紅紅的看着他說.「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只是把你的衣服弄髒了.我……」

「不用管它.我想問你.你恨他們嗎.」他問.

宋安安搖頭.「剛開始的時候恨過.后來慢慢想通了.恨他們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仇恨的力量太沉重.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何不讓自己活得輕鬆自在些.無愛亦無恨.」

他平靜的看着她.「無愛亦無恨.說得好.那從今往後我來陪着你吧.以後你生病了我來照顧你.你冷了我替你添衣.你受委屈了我幫你出頭.你不會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宋安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愣愣的問.「你說什麼.」

「宋安安.我們試試吧.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對女朋友的.但我想我會是個合格的男朋友.你相信我嗎.」他捧着她的臉.認真的問她.

宋安安喜極而泣.看着他說.「我相信你.」

「真是個傻瓜.就這樣就感動了.又哭又笑的.」鄭文遠笑着.手上溫柔的幫她擦著淚.

「我只是太高興了.我追了這麼久.終於追上你的腳步了.」宋安安高興的說着.

鄭文遠笑道.「那以後我走慢一點.讓你跟得上我的腳步.」

「嗯.」她靠在他的懷裏.緊緊摟住他的腰.

過了一會兒.鄭文遠問她.「上一次你陪着他參加酒會的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嗎.」

「不是.他是我叔叔.從小他就對我很好.上次他說想帶我出去多認識幾個青年才俊.沒想到又遇上了你.所以我就纏上了你啦.」她天真的笑着.笑容迷了他的眼.

鄭文遠凝視着她紅紅的眼睛.突然又伸手蓋住她的眼眸.她正要開口.突然覺得唇上一暖.她整個人僵住.

他並沒有停留太久.只比一觸即離多了幾秒就放開了她的眼睛.離開了她的唇.她傻傻的問.「為什麼要矇著我的眼睛.」

鄭文遠笑道.「你睜着眼睛.我下不了口.」

她又問.「為什麼.」

他答.「感覺自己像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