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走着走着，穿過一排大樓，在一棟紅色的建筑前停下。

「這裏就是……」

「圖書館。」他接下她要說的話，記憶相當清晰。

「我以前讀過這間學校。」這一路上走來，他覺得眼前一切仍是那麼熟悉，而圖書館是當時他覺得唯一可以容納他的地方。

「我知道。我之前問過你。」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嘆息，彷彿在感嘆過去的錯過。

「我想上去看看，可以嗎？」

「當然。這間圖書館同樣有屬於我的記憶，畢竟我是這間學校畢業的。」那個關於怪人的最初。

「原來你也讀過這間學校，難怪會這麼熟悉，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常來這邊散步，才會知道這麼多。」

「走吧。」她帶者笑，領着他回到過去。

「一點都沒變……」他喃喃道。走道兩旁的書籍，連編號都一樣。

「很久以前，當我這個不用功的學生踏進圖書館去找一本外文書，卻看見有一個人坐在角落很認真地讀書。那時候我就想自己還真是不用功，竟連第一次踏進學校圖書館借書都還是為了教授指定要看的書。」她說話的表情奸溫柔，沒來由的，他嫉妒起她說的那個人。

「你知道嗎？那個人很厲害的，雖然上課老是睡覺，但教授的問題一點都難不倒他，我真懷疑他的腦袋是什麼做的，怎麼有這麼聰明的人!不過，我當時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化學系的怪人。」回憶里的那個人，依然讓她充滿興味。

唐玄策只顧著吃醋，吭都不吭一聲。

「這裏就是那個人常坐的地方。」她指著那個隱密的座位。

這不就是……幾乎愣了好幾秒，他還是無法相信。

「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時，他就在這張桌子前掉眼淚……」迷濛的眼對上玄策的。「哭得讓我好心疼……不騙你，我當時還抱他了一下。」

「你……」

「我好後悔當時沒有留下他的電話或是任何聯絡資料。」那樣也就不會讓她錯失了這麼多年。

「那天……」他激動到隘不出話來。

「那時候你把我害得好慘。你一走，我的微積分期中考就不及格，而且還出了一場小車禍。」其實根本不是他的錯，錯的是她沒早一點發現自己的心意。

「……對不起。」他吶吶道，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很久以前就遇到她了，而且是在他最傷心的那天拯救了他，用擁抱來告訴他，即使外婆死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溫暖擁抱他，要他不要放棄？

「那一天上完有機化學，我接到醫院的電話，說外婆死了，出車禍死了。」天崩地裂，大概就是他那時候的感覺。

默默地，她再度環抱住他。

「我恨死了自己。如果我不北上念書，就不會留外婆一個人在家……我連她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

她吻着他的眉眼，安撫他的傷痛，撫慰他的遺憾。

「還好這一刻我有多慶幸自己當時在這裏。」她真的無法想像如果沒有當時的遇見，他們現在又會是怎樣。

「更慘的是你走之後我還笨得跟不喜歡的人交往。」她在他懷裏吸取他的味道。

他知道她說的是小陽。

「不過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當小陽跟我提分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在圖書館顯遇見的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化學系怪人……」

「……」他嫉妒的對象原來是自己？

「不可否認，我確實很早就喜歡上你了。」袒露心中的情意讓她變得開心，而他雖然驚訝，但嘴角的笑卻一直沒停過。「今天中午跟我的好友織織聊天，我又發現了另一個驚人的事實。」

「嗯？」他還沉浸在她動人的告白里。

「我從來沒有愛過以前交的那些男朋友，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嚴格算起來，他算是她的初戀吧？

唐玄策突然低下頭狠狠吻住她，唇與唇的碰觸，舌與舌熱情的糾纏。

一直到呼吸困難，他才放開，看着她臉頰徘紅，被他態意品嘗過的微腫唇辦，心裏的情潮再度湧上。不行!

「不用特地忍耐，我喜歡你偶爾的衝動……」

話還沒說完，再一次被吻得呼吸不過來。

「對不起……」他為自己太過粗魯的動作感到抱歉。

「沒關係，這代表你很感動，我知道。」席苡妍眉開眼笑地，嘴角勾成了彎月。

「嗯。」

「啊，快五點了，我們還得去一個地方，不然會來不及。」手機的鬧鐘提醒了她。

「有驚喜在等我？」他忍不住好奇。

「是啊，一個超級大驚喜。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奪門而出，不然我會很、生、氣。」她先打預防針。

一拐一彎，從大馬路到隱密的巷口，終於，她停下了腳步。

「我們到了。」早知道她就不要愛漂亮穿高跟鞋，走了這麼多路，腳趾頭都磨疼了。但是沒辦法啊!媳婦見公婆總要打扮得好看一些。

「這裏是？」眼前一棟白色三層樓房子看起來很普通。

「進去就知道了。」她給他一抹笑容，按下門鈴。

「你們終於來了!」小鳩開啟大門，愉悅道。

「……」

「玄策，別光站着，快進來吧。」她搖了搖牽着她的大手。

「為什麼？」他問。

「小鳩，你先進去，我跟你玄策哥說些話，等下就進去。」她安撫道。

小鳩困惑地看了他們一眼，聽話地走了進去。

「你老實說是不是生氣了？怪我帶你來這裏，明明知道你不想看到媽媽，卻還是帶你來了。我很壞，對不對？」

「……」抿緊的唇不語。

踮起腳尖，啊!有點痛，指尖輕觸他額頭，告訴他：「總之聽我的，吃頓飯再走好嗎？」她央求。

「你腳受傷了？」沒忽略她一閃即逝的痛楚，唐玄策立刻蹲下，要察看。

她卻把腳移到旁邊，讓他碰不著。「對，我很痛。但你再不進去，我們就在這裏耗著。」

「別這樣……」他態度軟化。

「一句話，你相不相信我？」

「相信。」他的眼神充滿認真。

「這輩子最想對你好的人就是我，我怎麼可能會害你。」又怎會捨得看他難過……但心結若不解開，那個結永遠都會在那。

「……我知道了。」斂下眼臉，他的模樣像個純真的孩子。

她鼓勵地在他臉頰印上一吻，握緊他的大手，不讓他感到孤單。

「走吧。」她會陪他面對所有的事情。

餐桌上的五個人靜靜地坐着，像是在等待什麼，連一向好動的雙胞胎都乖乖地，沒有跟往常一樣拿筷子互打。

「靜柔，你說那孩子會不會害羞不敢進來？」方家爸爸方榮達，同時也是玄策母親唐靜柔的丈夫開口詢問。

「爸，你別增加媽的緊張感！小妍姐一定會帶玄策哥進來的。」小鳩道。

「是啊，他們很恩愛的!」雙胞胎還有模有樣地學者那天看到又是牽手又是擁抱的動作，玩得不亦樂乎。

「抱歉，是我太久沒見到他，才會……」唐靜柔扯出一抹緊張的笑。

「唐阿姨，方叔叔，嗨，大家好。」席苡妍熱情地打招呼。「抱歉來晚了。」

「不會。快坐、快坐。」方榮達連忙起身說。

唐靜柔則是盯着唐玄策，這麼多年了……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啊!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跟自己記憶里有點像，卻又不大一樣了……

「媽。」小鳩叫。

收起展露的溫情，唐靜柔有絲慌亂地說：「我、我去添飯。」

「唐阿姨，我來就行了。」唐苡妍按下唐靜柔的手道。

「玄策哥哥你今天超幸運的，有紅燒排骨和炸雞腿耶!這些東西可是我們生日時才有得吃。」小流開心地說。

「而且有玄策哥哥愛喝的香菇雞湯。」小離接話。

唐玄策的目光有些獃滯，還停留在初見母親時的詫異。他恨了那麼久的人，記憶里年輕但勞累的臉龐和現在雖然老了可是氣色很好……這麼多年沒有他，母親過得很好。

「……小策，快吃，你一定很餓了。」唐靜柔溫柔地說，沒有意識到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兩人在那間小屋子裏，為了省錢不敢點太多燈，昏暗的光線不只有兩碗白飯和一盤青菜。

這樣的畫面已經過去了，在他而前的，只是小鳩和雙胞胎的媽媽。

「謝謝。」沒發現唐靜柔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整個人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