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林璃努力控制着不去皺眉，只沉默地看着許卿，一旁程鐸和孫韶喆兩人在附近警戒，處於一旦許卿發難隨時都可以保護林璃的距離。她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因此打量許卿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更加明顯起來。

與之前的刻意不一樣，這一次她真的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臉還是許卿的那張臉，然而如果非要林璃說的話，眼前的人跟她所認識的許卿簡直是判若兩人。她甚至懷疑這個被流放到邊城的許卿根本就是許家尋來的冒牌貨。

不過想想當初對許卿的印象，她也不覺得許卿重要到會讓許家這樣保護。

而這一切，只能用大病之後性格突變來解釋了？

「你分析到足夠的東西了嗎？」許卿突然開口，打破了平靜。她對着林璃眨了下眼，「其實，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可以直接問我。」

林璃被她這麼一噎，露出了些許尷尬的神色，不過依然放慢語調道：「你跟我記憶中的，幾乎完全不一樣了。」

「也許，只是因為我不在那麼傻白甜了。」

「傻白甜？」林璃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辭彙，雖然覺得這個詞有些詭異，卻還是理解這其中的含義。如果讓她來說的話，原來的許卿確實是有些「傻白甜」了。

她搖頭，沒有讓許卿解釋這個詞，反而問道：「如果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麼，你在信中提到的事情，該怎麼解釋？」

林璃最為介懷的就是這點，她之前的打量一直都是在判斷許卿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拿這個跟她討教還價。而當得出許卿失憶的結論之後，她自然對這一點更為難以忍受。

如果許卿是想着用這個引她來的話，那她的表現就真的是一個白痴了。

她竟然如許卿所願，這般大刺刺地過來了，而就算許卿給不了她什麼，她……她當然可以藉助葉槭的手給許卿連同許家人好看，但是做了這樣一件蠢事，還是讓她對自己不滿。

「事實上，我只是有一些東西而已。我想你願意得到它們。」許卿說，把口中的野草給吐了出去，然後起身拍了拍屁股，「等我收了魚，一起去拿？」

許卿口中的東西讓林璃遲疑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安坐一旁笑着道：「我等你。」

許卿這才穿上了丟在一旁的鞋子——其餘人似乎這才注意到她原先從河裏出來，竟然沒有穿鞋。這……林璃目光微微游弋，心中的彆扭再次浮現出來。

這許卿的一舉一動都帶着掩飾不住的野性，在林璃看來，只怕也只有鄉間六七歲的小丫頭才會有她這般的舉動。再大一些只怕都會知道避忌了。

東西拿到手，林璃並未曾當面打開看，也沒有久留，等到上了馬車離開之後如冰這才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這次是我上了當，不管這東西對我有用沒用，只怕都已經達成了許卿的目的。」而這次接觸，讓林璃覺得有種被許卿牽着走的感覺，足可見她並不是個傻子，若是給她的東西無用，許卿該想得到她的下場的。

「上當？！」如冰之前未曾見過許卿，這會兒也未曾多想，因此一時並不明白林璃心中那點較勁的想法，然而主僕兩人的談話聲還是說前面的程鐸聽到了。程鐸聞言在外面道：「姑娘萬萬不可小看那位許姑娘，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帶着一股從軍營里出來的感覺。而且，還是能兵悍將！」

能兵悍將？

這評價……車內的林璃動作微微一頓，半響才緩聲道：「程師父原在京城的時候，可見過這位許姑娘？」

「我是個粗人，如何見得到定國公府的閨秀呢？這還是第一次見，真不知道定國公府是如何養的，這姑娘生生養成了男人的脾性，甚至比軍營的漢子還要再野上三分，只看她眼神就知道是個不老實的。」

「不老實？」

「那眼神，看着我和老孫都是帶着躍躍欲試的挑釁，這般好鬥，這些年來在京城竟然沒有給定國公府惹禍，也是難得。」程鐸解釋了下，車內林璃更是眉頭皺起。

不過她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等到回府之後讓親自送她回來的程鐸喝杯茶吃些點心，這才回了後院。

「這東西……」她看着手中的東西，想了想這才緩緩打開。這是一個破舊的荷包，林璃倒是沒有小看這個荷包，而且到手的時候許卿就說了個清楚，這裏面放着的是一些她之前在定國公府收集的東西，只是如今對她來說是禍不是福，又感念上次林璃讓人把那野兔送還給她，這才想着給了林璃的。

這句自然是暗示這次馬瘟的功勞，林璃此時想起也不過是笑了笑，這才打開了荷包，拿出裏面的東西。

不過是幾張紙而已，大部分都是蠅頭小楷。林璃仔細看了一段，這才意識到這是許卿寫的筆記，或者說是許卿寫的一些見聞——在定國公府里的見聞，以及最後的一張只有其他紙張四分之一大小的信件。

那是許家五公子的信件。

或者說是半封信件，而那裏面透露的內容卻也讓人心驚。

林璃不知道許卿是怎麼弄到這麼一封危險的信件的，然而有關許家五公子的身世卻是讓她徹底震驚了，直到葉槭回來，看到她一個人獨坐窗邊發獃，這才微微皺眉吩咐人點亮了屋中的燭台。

林璃被這動靜驚醒，抬頭這才察覺屋中光線晦暗，一旁葉槭正擔心地看着她。

見她回過神，葉槭這才上前輕輕幫她揉了揉脖頸，這才問道：「可是今日去屯田區，遇到了什麼事情？」

林璃遲疑了一下，把身邊的那幾張薄薄的紙張遞了過去。

葉槭低頭看了幾眼，轉瞬就神色大變，許久才緩緩吐了一口氣，沉聲道：「倒是沒有想到這位許五公子，竟然有這樣的身世。」

「這才真是辰國公主的後裔呢。」林璃已經呆了許久，這會兒回過神來自是冷笑了片刻，「比起來，那位藍心公主真是不夠看了。」轉而她又收斂了笑容，露出擔憂之色，「這東西，可要遞上去？」

「……」葉槭沉默了片刻，思來想去，才緩緩搖頭，「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今許家男丁皆已喪命，實在是不必要再生是非。」至於這消息，自然是要給李尚梧一份，卻也只能私下了。

如今辰國動蕩不安，然而周朝也不是一片太平。李尚梧自然也明白，若是一波未平一潑又起，只怕他龍椅之下虎視眈眈的皇叔們，也不是好想與的。

這些自然都不是林璃需要關心的，更何況，又過幾日，她不知道為何就突然腹痛起來。府中李嬤嬤連忙讓人去請了白大夫，等診脈之後白大夫也眉頭緊皺，再三叮囑林璃務必要少憂少思。

這是林璃的老毛病，是從小生活環境印象造成的下意識舉動。有時候，讓她不去想一些事情簡直是不可能的。然而，為了腹中的胎兒，她只能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李嬤嬤讓人尋了不少蘄州特有的花草，讓丫鬟們陪着林璃種花養草，陶冶心性。而孫媽媽則拿着各樣吃食讓林璃分心，偶爾還會談論起邊城這邊的吃食，做出部分的改良，更符合林璃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