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神殿

第二百四十八章 神殿

這是什麼地方,她不用問也知道了。何況眼前十幾米高的一座墓碑上,明明白白地寫着:蘇國將士紀念碑。

這些埋骨他鄉的蘇國將士,甚至墓碑上連「英雄」二字都沒能刻上去。因他們死得實在太過窩囊,太過駭人,死因只能隨他們的骨灰一起埋入地下,永世不能重見天日。

蘇淺雙腿沉得灌鉛,短短十幾步路,卻似永無盡頭,怎麼走也走不到碑前。上官陌一手提着香燭等物,一手握住她冰涼顫抖的指尖,拉着她走到碑前,默默無聲地擺着香燭等物,面色冷得似冰似雪。

他就著長明火點燃三炷香,遞在蘇淺手上,再點燃三炷,捏在自己指間,彎身拜下的時候,蘇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似有千斤重物壓在他背上,沉重得令人窒息。上官陌插好香,她往前行了一步,雙膝一屈,跪在了墓碑前。

上官陌站在她身側,靜默著望着她,並沒有去扶一扶。她聲音低郁如哀弦蒼涼似暮鼓:「蘇淺無能,蘇遠之無能,未能保各位同胞周全,還累各位同胞屈死他鄉,埋骨荒野,如今,蘇淺依然無法讓你們魂歸故里,蘇氏父女愧對各位將士。今日蘇淺代父親蘇遠之以及各位將士的家人跪拜,叩乞諸位將士放下心中挂念,解開心中仇恨,安心上路,諸位的家人,蘇淺已代為妥善照顧,諸位的冤屈,蘇淺總有一日會替你們平冤昭雪。」

她抬眸望了一眼上官陌,水眸里是無底的蒼涼荒蕪,正對上上官陌墨色的眸子,那裏,亦是一望無垠的蒼涼悲憫。她接着道:「眼前這個人,不是害你們的人,不得已出手,實是為天下蒼生慮,諸位將士泉下有知,當恕宥他的苦衷。」

她恭恭敬敬三叩九拜,將香供插入香爐中,藉著上官陌的手站起身,虛脫般偎在了他身上。

兩人望着墓碑良久。蒼涼的荒野似陷入無涯的時間裏,亘古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蘇淺輕聲問道:「上官陌,那時,你有沒有怕?」

上官陌低眸看了她一眼,聲音飄忽:「怕。怎麼會不怕。我並沒有佛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達觀和奉獻精神,可是要看着二十萬非人非鬼的……」他停頓了一下,似在酌量用詞,「軍隊,」他終沒有將怪物二字說出口,「若是開了戰端,會是怎樣的生靈塗炭,更令人恐懼。我恐懼背負這萬劫不復的罪孽,更恐懼天下塗炭時,你會悲傷難過。」

蘇淺涼寒的心似照進一抹陽光,有了些暖意。她抬眸望着他的臉,柔聲且鄭重道:「上官陌,有你,真好。」

有你,我就有了最堅實的倚靠;有你,我就有了最溫暖的港灣;有你,我的心便不再漂泊無依;有你,也許會一生都心生憂怖,我卻甘之如飴。

蘇淺心裏想着。

「少祭司。」身後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

蘇淺忍不住回頭去望。這人好厲害的輕功,到了他們身後她居然絲毫未察覺。

單膝跪地的年輕男子,看上去像雲都冬日的雪,惹眼、冷寂。男子頭頂着她熱辣辣的目光:「郗道凌見過少夫人。」

蘇淺翻白眼。上官陌的人心思都忒玲瓏,不管是西月的那些,還是冥國的這些,不管是圓滑的俏皮的還是沉悶的老實的,見面不是太子妃就是少夫人,忒會討好他們主子!

蘇淺點頭回禮,如水眸光望向上官陌。

不知何時起,她看他時,總是這副柔媚到骨子裏仿若春水欲滴般的眼神,怕百鍊鋼也會被她化成繞指柔。

郗道凌垂着眼眸不敢看。這要敢看,得準備下半生再看不見這個世界。

「是我貼身的護法。小郗。」上官陌望着蘇淺眸光微動,聲音有一絲不穩:「何事,小郗?」

「線索斷了。追到城外,人全中了牽機毒身亡。牽機雖是皇室才有的毒,但這個嫁禍的招數用的也太低劣。」郗道凌道。低下去的眸光有些閃爍。自家主子,這是美人當前把持不住的節奏?沒見過有什麼人還能令他把持不住啊。據說主子心儀淺蘿公主愛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傳言誠不誤我。

上官陌沉吟了片刻。「是不是嫁禍倒也另說。繼續查。」

蘇淺眸光閃動。

郗道凌應了一聲,如他來時一般無聲無息,走時亦是悄無聲息。

蘇淺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抿了抿唇。「上官陌,你也不知道背後是誰么?」

上官陌輕笑了一聲。「如你,只是猜了個大概。沒有什麼證據。」握了她的手,勾唇:「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蘇淺有些無語。合著半天,還沒帶她去要去的地方?

馬車嘚嘚,又是幾個時辰。

待下馬車,眼前卻是一座雄偉異常的高山。

山上一座玄色宮殿,直入眼帘。

「帶我上去。」上官陌賴皮地道。

蘇淺本欲說爬上去吧,話到嘴邊又咽下。看在他如今內力盡失的份兒上,伸臂挽住他,足尖一點,往山上掠去。數十個個起落,落在了大殿門前。

上官陌手上挽起一串印伽,落在門上,玄色的大門應聲而開。

上官陌挽起蘇淺的手,步入大殿。門在身後被無聲關起。

空曠的大殿,殿中十六根紅色巨柱撐起穹頂,青石鋪地,墨玉為頂,四圍全是美得令人嘆息的飛天壁畫。

蘇淺沒想到,上官陌帶她來的地方竟是冥國最為神秘尊貴的所在,神殿。

大殿中央,一座墨色浮台,走近了看,才曉得底座乃是玄晶,遠遠看去神台便如浮在空中一般。神台上,八個方位燃著八盞蓮花長明燈火,將整個大殿照得通明,卻也更添了些神秘和清冷孤寂。

神台高達三丈,孤零零矗立,上去的唯一方式是施展輕功。上官陌幽幽望向蘇淺:「我如今形同半個殘廢,行走都得靠你。這個神台,還得麻煩你再帶我上去。」

蘇淺挑起眉梢:「陌少祭司,我可是從來不對人施以援手的,你是不是該感到榮幸?誰能有你這般待遇?」

上官陌雙臂擱在她肩頭,頎長的身軀賴皮地貼在她背上,聲音綿軟中含一絲魅惑:「背我上去。」

蘇淺有些無語:「上官陌,這是你們冥國最神聖的祭天台,你確定你這樣一副輕浮樣子你祖宗不會暴怒上天不會罪責於你?」

上官陌輕哼了一聲:「上天若有眼,倒不必我們千山萬水到這裏來了。」

「你這個少祭司不孝祖宗不敬天地,你大祭司父皇上官屠和冥國上上下下都知道么?」蘇淺翻著白眼,挺了挺被他壓彎了的***。

「他們倒還沒耳塞目盲。只是,一則,冥國的祭司由來天定,二則,他們現在並不能奈我何,所以,我這個少祭司還是坐得蠻穩當的。」上官陌輕笑,「所以,你不必擔心你做不成少祭司夫人。」

蘇淺向對神神秘秘的事有着不一般的八卦心,此時八卦心起,似乎對身後的重量一無所覺,「咦,天定?怎麼個天定法?是不是你出生的時候有不一般的天象?或者,你身上有不同常人的印記?」

上官陌扣在她胸前的手緊了緊,勒得她呼吸促了促。「蘇淺,我帶你來這裏是要利用玄晶神台修鍊震懾你體內蟲蠱的心法,上了神台就猶如坐關,不修成心法便下不了神台。你確定要和我在這裏廢話耽誤時間?」

「咦,居然有那種心法?為什麼不早些教我?」蘇淺張大嘴巴:「啊!你居然是要帶我來這裏閉關練功!你把我騙到冥國來居然是為這個么?啊啊,你忒有心機,你意在騙過你老頭兒是吧,你老頭兒要殺我引我入瓮中,你卻瞞天過海將計就計圖的是救我!可是,如果有那種心法,早教我不就完了,何用我毒發鬼門關上走一遭?」

上官陌有些無語,全身的重量往她身上一壓,道:「沒有能鎮一切邪物的玄晶神台,練這種心法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被蠱蟲反噬當場便被餐心食肉。」

蘇淺腰背壓彎成九十度,還在問:「原來如此。我是有救了么?」

她話音未落,身子一輕,人已被帶上了神台。她訝異地睜大眼睛:「哇,啊!你,你居然恢復武功了!可你為什麼騙我還沒恢復武功?你騙騙別人可以騙我就不應該了吧。」

「你就是一話嘮。」上官陌揉着眉心,「大約是被你氣急所以武功一下子就恢復了。你再啰嗦,說不定我武功就可以全恢復了。蘇淺,你是不是害怕了,啰嗦個不停。」

蘇淺被他說中,臉一紅:「這是你們冥國祭天的地方,有神明護佑,我滿身殺孽,來這等地方豈有不怕之理?」

自入神殿她便心中忐忑不定,只是一直壓抑著不愛在上官陌面前表現出來。

她確是有些怕的,卻並非因為身上造了許多殺孽。

這座神台,起初或許是個神聖之地,然過了前年,神聖之地已滿是腐朽,這上面染的血,並不會比她手上的血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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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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