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只有從血路中殺出來的方是最強者。」皇上的聲音高了起來,「你知道,突厥兵之所以兇悍,就是他們以狼為圖騰,戰鬥成為他們的天性。為君者,俱無情,遇山開山,遇水斷水,令一切拜伏於你腳下。所謂仁孝治國,與士子共天下,只能騙人,不能騙己。」

雲風心下震動,卻不以為然。「兒臣以為,儒家以道德規範百姓的行止,法家以律法懲戒百姓的惡行,缺一不可。」

「你此次提兵入京,僥倖得逞,便以此為傲嗎?你孤軍深入,後路斷決,是婦人之仁,置十萬將士於死地。若非朕遭小人毒害,如今你已是階下囚。」皇帝是怒其不明,恨其不爭,「朕以府兵換防和練兵為由,已秘密將防守西夷的魏老虎調到京郊,他率十萬之眾隱於惡嶺谷,若要進京,朝發夕至,與禁軍裏外一夾擊,你們擋得住嗎?否則朕豈敢放你入京?」

雲風大汗而下,驚悚得說不出話來。若是皇帝沒有中毒,封四德又站在皇帝一邊的話,自己為了活着,恐怕也只能走弒君一條道了。光明堂眼線遍佈天下,可是他們都是江湖人,又怎看得出皇帝調兵的奧秘。皇帝這一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瞞過了所有人。

片刻后,雲風退下,因為劉素娥到了。

皇帝看到此時的劉素娥,彷彿回到了二十幾年前,不禁有些恍惚。

劉素娥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動不能動的皇帝。臉上有了譏誚之色。

「是你派人給朕下得毒?」

「是我劉素娥。」

「朕自認待你們母子不薄,你為何行此惡毒之事?恨朕如斯?」

「朝爭無父子,皇上不是一直以此身體力行的嗎?否則雲清如何死的?」

「你真當朕什麼都不知嗎?你這賤婦。朕來問你,雲明是誰的孽種?」皇帝怒目圓睜,直喘粗氣,只恨不能起身。

劉素娥臉色白了白,眼裏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大笑道:「臣妾不知。皇上又添了新的癖好,居然喜歡作賤自己的妃子。」她知道此事斷不能認,一認下。雲明死定了。

「朕已經滴血認親,你否認又有何用?雲明可是雲諭之子?雲諭狼心狗肺,你也一樣。」雲諭就是郢安王。

劉素娥挺直了腰背,向前兩步。恨聲道:「你才豬狗不如。奪親弟之妻!我與他兩情相悅,本來等他自江南回京之日,就上門提親。天下女子何其多,可是你,一道聖旨就將我們打進了地獄。諭本敬你如父,是你親手殺了他對你的敬畏。」

皇帝默然,片刻后,方才道:「朕並不知道。你們為何不言明此事?」

「言明?找死嗎?皇上看中的東西,何曾落入過他人之手?你說這等話。你自己信嗎?我一生活於痛苦之中,早該死了,死又何懼?雲諫,黃泉路上不復相見。」劉素娥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出殿外,看着高遠的天空,蔚藍如海。「天青若無塵。」

然後緩緩倒下,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天色彷彿暗了下來,她閉上了眼……

樓池月提了一壺酒,進了關押雲明的房間,雲明被關在一個大籠子裏,那是秋獵時關猛獸的籠子。因為西山獵場的行宮並沒有牢房。

樓池月倒了杯酒,灑在地上,「這一杯是敬雲正的。」

「原來我才是最大的一個笑話。」雲明頭髮凌亂,雙眼血紅,哪還有昔日的風采。

樓池月又倒了一杯酒,灑在地上,「這一杯是敬為國死戰的將士的。」

「樓池月,你贏了。你來宣示你的勝利,嘲笑我的無能也是意料中事。」雲明雙手抓着牢子,神情有些凄厲可怖,「可是我不明白,你如何得知我是郢安王之子的?此事我自己尚且不知?」

「我不知道,我只是推測有這個可能。所謂滴血認親只是障眼法,你若是皇子,我怎能置你於死地?」樓池月看着他,極為淡漠,「雲正的仇,必需血來償,我殺了無數人,怎能獨獨留下你。」

雲明愣了一下,聲音顫了起來,「你是說,我還是皇子?是父皇的兒子?」

「這一杯敬李守義。」樓池月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又灑下一杯酒。

「來人哪,我要見父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雲明嘶聲叫道,心裏燃起希望。哪怕他曾經毒害皇帝,他也不願相信自己是別人的兒子。

樓池月又倒了一杯酒,灑在地上,「這一杯,送你的母親,她是個可憐又可敬的女子。儘管她也殺了我兩次。你母親已經認下,你是郢安王之子。還有,你母親已服毒自盡。」

平平淡淡的話卻似一記記重鎚砸在他心上,雲明眼神散亂,癱軟在籠子裏。

「生無可戀,不如死吧。」樓池月轉身離去,出了房間,眯起了眼,站了一會兒。陽光太烈,容不下太多黑暗。

雲明撞柱而死。

「雲正,都結束了。我可以安心了,對嗎?」樓池月出了營房,走向草原深處,躺下,以帕子蓋在臉上,一會兒就睡著了。

樓池月要和祿準備的兩碗清水,一碗是溫水,血液滴入后很快化開融合;一碗是冰水,血液滴入后很快凝固,自然不會融在一起。和祿之所以心生畏懼,就是因為他知道樓池月可以無聲無息地改變一個人的血統,無聲無息地置人於死地。

雲風聽得回報,抱了兩床錦被來到樓池月身邊。他將樓池月輕輕地挪到被子上,然後蓋上一床,自己背着光坐在草地上,替樓池月遮擋落在臉上的陽光,她的帕子早被風吹跑了。

她的臉比以前豐盈了些,線條更為柔和,兩彎清俏的柳葉眉,扇貝一樣的羽睫,英挺的瓊鼻,桃花瓣一樣的粉唇,靜謐如畫。

看着她靜靜的睡顏,雲風不自覺得嘴角翹起。思緒卻飄遠了,就在這個西山獵場,他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刺殺,就在這裏,樓池月因為自己受傷而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與刺客拚命。或許就在那一刻,樓池月走進了他心裏,只是那時他還不明白,那種痛是怎樣一種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雲風想着兩人一起渡過的風風雨雨,日日夜夜,一時痴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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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升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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