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一）

怨情

李白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娥眉。

但見淚痕深，不知心恨誰。

清順治八年，即公元1651年。在清政府一再的強制、打壓下，老百姓皆已易服剃頭，政局亦逐漸穩定下來。老百姓歷來都是最健忘的，只要能夠給他們安定的生活，沒有戰亂，可以解決溫飽，至於統治者是誰，這並沒有多大關係。大家都從最初的激憤、反抗，慢慢的變成接受，並且成為了習慣。

雖然此時已經入秋了，可泉州府的天氣還是悶熱的很。方莫傾此刻正坐在茶莊的後堂里,手把手的教自己五歲的女兒方如雨寫字。

「爹，你看我寫的好嗎？」方如雨歪著頭，手裏拿着剛寫好的字，一本正經的向自己的父親問道。

方莫傾看着一臉稚氣的寶貝女兒，目光里透滿了憐愛：「我的如雨真是聰明，爹一教就會，你真是太像……」方莫傾突然說不下去了，他不自禁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從裏面傳來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的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團。

方莫傾覺得自己的胸口，好像馬上就要炸開了，疼的一時有些窒息。他費力的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的憋悶和痛苦也隨之舒緩了很多。這是多麼熟悉的感覺啊！他的嘴角不覺掛起了一絲夾雜着自嘲的苦笑。

「如雨，你自己在這裏好好寫，爹去裏屋一下，有事就喊我。」方莫傾滿腹慈愛的叮囑著女兒起了身，隨後便朝裏屋走去。

原來，這間屋子裏面還有個套間，裏面擺放着一張床和一些生活用品，看來是有人常住在這兒。方莫傾徑直走到一側的書櫥前，伸手從最裏面拿出了一個捲軸。只見他小心翼翼的將畫軸打開，然後全神貫注的盯着裏面的畫像，鼻子一酸，眼眶紅了起來，剛才胸口那熟悉的感覺，也又隨之蔓延開來，而且，比方才來的更為強烈……

「掌柜的，咱們斜對過兒的布店和糕點鋪子，前些日子被人花高價盤下來了，聽說也是開茶莊的，現在正在裝修呢。」方莫傾剛從後堂走到前面，夥計小毛子就連忙跑過來跟他說道。

他走到門口，抬眼往斜對過兒望去，只見那緊鄰的兩家鋪面的確正在粉刷裝修。他不覺在心裏納悶兒，這是誰啊，如此大的手筆，一下子盤下了兩家鋪面。他暗想，自己下午正好要去商會談點事兒，這既然要在泉州府做茶葉生意，肯定要跟商會打招呼的，自己順便去打聽一下，就全清楚了。

下午，方莫傾在商會見到了李會長，一番寒暄客套后，他就順嘴打聽起了關於自家斜對面，新開茶莊的事兒。

「我正準備和方掌柜說這事兒呢。不瞞方掌柜，這家來頭可不小啊，具體的情形我也還不太清楚。只是前幾天，府衙特意來人打過招呼了，聽說是浙江知府的親屬，好像在杭州那邊也有鋪面。這不，到現在，正主兒還沒露過面呢，不過，我尋思著也應該快了。」

「怪不得呢，出手這麼闊綽，一下子就盤下了兩個鋪面。」方莫傾心裏的疑惑，總算是得到了解答。

「方掌柜的，那可是開到了你家斜對過兒啊，你可得多上點兒心！」李會長意味深長的低聲提醒道。

「噯！做生意嘛，競爭是免不了的，不過還是要多謝會長提醒！」方莫傾心裏並未多大在意。

過了大半個月，斜對面的鋪面才裝修好，就只剩匾額沒掛了。這幾天，方莫傾時常看到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在那鋪面前指使夥計裝修。那男子長像儒雅清秀，風度翩翩，看上去倒像是個讀書人。那男子遠遠的也瞧見了方莫傾，但不知為何，那人看他的眼神總有些異樣。

幾天後，商會派人來通知方莫傾前去開會，說是有新來的茶商送了拜帖，會長讓大傢伙兒過去互相認識一下。下午，方莫傾把女兒安頓好后，便帶着小毛子去了商會。

方莫傾到時一瞧，自己來的還算早的，只見寬敞的屋子裏，稀稀落落的只坐了幾個人。他跟大家一一打過招呼后，就走到了自己往常開會的位子那裏坐下了。方莫傾雖然只有三十齣頭，可因為生意做的相對大些，座位便比較靠前。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所有人才到齊。見人齊了，商會的夥計就將李會長從後堂請了出來。見會長出來，所有人立刻都站了起來。李會長笑着招呼大家落坐后，正色說道：「今天召集各位掌柜的來，就為一件事兒，我們泉州府新開了家茶行，叫恆信茶行。掌柜的姓沈，今天大傢伙兒在此互相認識一下，也有便以後生意上的往來。」

李會長說完便把頭轉向旁邊站着的夥計，低聲吩咐道：「到內堂請沈掌柜出來吧。」

那夥計躬身應了一聲，便往後堂去了。屋裏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大家都好奇這位浙江知府的親戚會是什麼樣。方莫傾暗自心想，應該就是自己在街上見到的那個年輕人吧。

稍傾，那個夥計便從內堂引出了兩個人來。方莫傾放下手裏的茶碗，緩緩抬目望去。可就當他的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的那個人身上時，突然，他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此時會場里也響起了低低的議論聲。

「咳咳，」李會長乾咳了兩聲，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家肯定都比較意外，剛見沈掌柜時，我也是和大家此時一樣。實在是意想不到，沈掌柜居然會是個女子，而且還這麼的年輕，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現在就正式給大家介紹下，這位就是新來咱們泉州的沈思茗沈掌柜。」

只見那沈掌柜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精精緻致的瓜子臉，杏核眼，膚色白皙，娥眉淡掃，朱唇若丹。她頭上挽著一個利落的髮髻，斜插著一個羊脂玉的簪子。身上穿着暗綠色的衣裙，顯得她皮膚更加白嫩，渾身透著一種精明與幹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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