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冷公子的第禁令

第92章 冷公子的第禁令

天地間朦朧的霧氣還未散盡,細雨斜織,帶來入夏后難得的清涼。

這樣的天原該蒙頭大睡,蕭琮卻不得清閑,一大早被幾位掌門人拉進書房議事。

「龍棠山精銳盡出,守衛薄弱,這是多好的機會?整整半個月,咱們窩在這毫無作為,蕭樓主,你也同咱們交個底,冷公子心裏到底是個什麼打算?這架是打還是不打了?」

說話的這位周掌門脾氣急躁,竹筒倒豆似的講完一席話,脖子憋得通紅。

這樣的陣仗不是頭一次了。蕭琮坐在對面,抬手按著眉心,十分頭痛。

這段時間以來,冷寂云為了攻打龍棠山的事煞費苦心,可要讓這些發號施令慣了的掌門人聽命於他,也並非易事。

起初,閑言微詞不是沒有,但往往還沒傳進他耳朵里,就先被蕭琮壓了下去。

直到上個月,探子傳回消息,蘇枕河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將閣中的精銳人馬全數派遣下山,血閣總壇幾乎無人了!

眾人心裏頭打鼓,料想其中有詐。

這位血閣閣主的詭計她們是領教過了,上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聲不響就圍了南山蘇家,又教趁機攻上龍棠山的門派吃了大虧。

這事可還沒過多久,眼下又要故技重施?

這陣子,整個白道江湖忙着集結人馬,動靜頗大,消息也想必早被血閣的眼線傳遞迴去。

換了是旁人知道自己的腦袋被人惦記上,多少要做出些反應。先發制人也好,按兵不動也罷,那都在情理之中。

蘇枕河的反應卻匪夷所思。

她絲毫沒把這場即將到來的惡戰當回事似的,自顧自地調配人手,四處殺伐,不斷向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發起攻擊。

看上去來勢洶洶,卻動搖不到白道武林的根基,反而掏空了龍棠山總壇的佈防。到決戰之時,血閣人困馬乏,還有什麼勝算?

蘇枕河的這番舉動,與其說是殺伐,倒更像一個心血來潮的遊戲,任性,卻饒有興味。

各派掌門自詡閱人無數,此時也不由犯起糊塗。

用冷寂雲的話講:「猛虎張口咆哮,我知道它要吃人。忽然示弱於人前,那不過是陰謀詭計,我仍然知道它的企圖。可是現在,獵人的網已經懸在頭頂上,它卻視若無睹,撒歡似的亂跑亂跳,它想做什麼?我不知道。」

眾人拿不定主意,向他討計策。他思量再三,下令截斷龍棠山通往主要城鎮的樞紐要道,以探虛實。

「血閣總壇佔據高山險地,這樣的地勢雖然易守難攻,卻最怕被人切斷水糧供給。一旦水糧斷絕,龍棠山就變成一座孤山,撐不住多久了。」

但凡蘇枕河還有人手可以調派,就一定會守住這兩條至關緊要的命脈,絕不可能拱手讓人的。

被派出的各幫派弟子也明白這個道理,心裏對這一戰的勝利沒抱多大期望。

可萬萬沒有想到,意料中的惡戰竟然並未發生。由於人數上的懸殊差距,戰鬥甚至只持續了短短几天,她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控制住整個局面。

血閣的俘虜很快被源源不斷地押回朗月樓,繳獲的兵器和布帛錢財盛在木箱裏,載滿了五輛馬車。

得勝歸來的人們興奮難抑,心想先前的消息看來不假,血閣果然不頂事了。

眾人暗地裏摩拳擦掌,滿以為冷寂雲很快就會下達命令,朝龍棠山發起總攻。

可是盼了一日又一日,轉眼過去十來天,竟半點動靜也無。

不止這些普通弟子沉不住氣,諸位掌門人的心裏也不踏實。

起初得知主持戰局的人是冷寂雲,她們就曾多有猶疑。畢竟是個男兒家,即使有過人之處,又真能肩此重任么?

她們之所以答應下來,多半是看在蕭琮的面子上。這時見他按兵不動,眼看就要錯失良機,眾人一面心裏着急,一面越發確信了心中顧慮,暗嘆一聲果然如此。

幾家掌門私下一碰,約定了一同面見蕭琮,設法說服她改變主意,最好由她親自站出來主事才好。卻沒想到蕭琮也固執得很,一絲一毫都不肯鬆口。

幾人沒有辦法,只好每天來拖磨她,一來二去,雙方都漸失耐心,才有了今日這番爭執。

「到底是男子視短,難當重任啊!」長揚劍派的鄭掌門長嘆一聲,背身立在門邊,慨然搖頭。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朝她使眼色。其餘的人沉默不語,心中未嘗不是同樣的想法,可這話當着蕭琮的面說,的確有失禮數。

「鄭掌門言重了。」果然,蕭琮皺起眉頭,聲音也冷了幾分,「大戰在即,諸位掌門為此憂心也是人之常情,但這裏畢竟是朗月樓。」

幾位掌門都是老江湖,幾分眼色還是有的,相互望了望,心底已有計較。

蕭樓主回護夫郎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事已至此,總不能為此撕破臉皮。

如蕭琮所說,這裏畢竟是朗月樓。像周掌門這樣直來直去,亦或是鄭掌門這樣口無遮攔的人,也着實不多了。

暫且揭過此節,氣氛終於稍稍緩和,可是兜了一大圈,仍難免舊事重提。

從清早談到未時,各人心中都積壓着火氣,最後蕭琮忍無可忍,氣得拍了桌子,才算作罷。

「這些人簡直不通情理!」回到房裏,蕭琮先抓起水壺,仰脖直灌了幾口涼茶,才跟冷寂雲細說起經過。

「貽誤戰機,不堪重任?」男人笑了一聲,把棋盤上的黑白子分揀進簍里,眼睛抬也沒抬,「這些劍客大俠每天在你面前編排我的罪名,看來也沒什麼新鮮話可講了,來來去去還是這一套。」

蕭琮黑著臉,頭痛不已,卻說:「這些糟心的事你不用理會,有我擋着,她們不至於鬧到你跟前來。」

冷寂雲執著棋子的手頓了頓,抬頭看着她:「這樣一來,你好不容易博來的好名聲就都保不住了。」

蕭琮哼笑一聲:「旁人能說我什麼,昏聵無能,輕重不分,醉死在溫柔鄉里的軟骨頭?當我在意這些嗎?」

「我在意。」男人低着頭撥弄棋子,滑落的髮絲遮住了表情。

蕭琮愣了一會兒,垂下頭低低地笑了。她今天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可是這一刻,竟然被他用三個字輕易地取悅了。

她繞到背後,輕輕抱住了他。

冷寂雲喜歡這樣的親昵,往後靠了靠,單手覆在她交疊在自己身前的手背上。

「算了。」他長舒口氣,對她說,「答應她們吧。」

蕭琮沒有講話,可他清楚感覺到她的手臂微微地收緊了一瞬。

過了好半天,身後又傳來低低的笑聲:「咱們的冷公子越來越大度了,連到手的機會都往外推?」

冷寂雲道:「人言可畏。當年的朗月樓在江湖上已不是無名之輩,你在樓里也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幾大門派眾口一詞,符青還不是要妥協?」

蕭琮彎下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如果我也妥協,你不就成了當年的我嗎?」

「她們只是要我交出指揮權,又不是要我的命。」冷寂雲笑了,轉頭對她道,「何況就算由你出面,我在一旁出謀劃策,也同樣可以施展。」

蕭琮半晌不做聲,忽然快步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摞厚厚的紙箋,展在他的面前:「你辛辛苦苦寫的東西,思量的戰法心得,最終都變成我的功勞?就算你願意,我哪來那麼厚的臉皮,可以坦然受之。」

冷寂雲失笑:「你真是倔脾氣。」

蕭琮坐在他身邊,手搭在他膝上:「既然是你的本事你的作為,我就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寂雲,我不能讓你那樣偷偷摸摸的,誰攔我都不行。」

冷寂雲執棋的手指一頓,棋子又落回棋盤上。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會辜負了蕭琮。

「外面的人都在議論,說我會錯過攻打龍棠山的最好時機,難道你不擔心……」

「我不擔心。」蕭琮的手指劃過他的指節,輕輕攥住,「你不是優柔寡斷的人,懸而不決,一定是因為等待比進攻更有利。」

冷寂雲怔住,驚訝於蕭琮這種完全基於信任的篤定。可他心裏的所有不安,都被這篤定撫平了。

他往蕭琮身邊靠了靠,蕭琮的手臂便撐住了他。面對蘇枕河這樣的敵人,他的每一個決策都是慎重的,而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確信時,奇迹般地,蕭琮成為了他的支撐。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匆匆來報,周、鄭兩位掌門剛剛離開了朗月樓。

「沒有人挽留嗎?」冷寂雲已在棋盤上重新擺了一局,手裏拈著棋子,遲遲不落。

「蕭四俠同蕭七俠本想挽留,可是……」來人說起當時的情形,臉上還有些憤然,「兩位掌門說話難聽得緊,若非大夥攔著,蕭七俠險些和她們動起手。」

冷寂雲笑了一聲,不置可否。說得什麼難聽話,想想也便明了,

蕭琮黑著臉,手指伸在棋簍里,攪得玉石棋子不住作響,哼道:「隨她們走就是了,留什麼?人心不齊,留也無用。」

冷寂雲道:「她們罵的是我,對你還算得上敬重有加。」

話音未落,蕭琮又哼了一聲:「還不如來罵我。」

她邊說邊轉到屏風后換了一身裝束,心中雖然煩悶,但這兩人一走難免人心浮動,軍心不穩,少不得安撫一番。

蕭琮離開后,冷寂雲獨坐案前,盯着面前的棋局良久。終於,他的手指一點,久懸的棋子「啪」地一聲落於局中。

蕭琮迴轉時天色已晚,好在暫時穩住了局面,表面看來風平浪靜。

兩人談了一陣,冷寂雲看出她心情不好,便中止了這個話題,掩上書捲走過去,兩手搭在她肩頭上:「晚上不談公事,我們說點別的。」

蕭琮自然而然地拉他坐下,和他靠在一起,隨口問:「說什麼?」

冷寂雲打定主意要她寬心,連語氣里都帶着遷就:「隨便說什麼,我都陪你。」

「隨便說什麼?」蕭琮偏頭看到他的側臉,燭光下顯得出奇溫柔。一個人煩悶到極點的時候,往往也想暫時拋開這個癥結,思考一些完全無關的事。

於是她鬆開手,轉而搭在他腰間,將人完全拉進懷抱里。再開口時,聲音已有些喑啞:「那我們說點私事。」

冷寂雲閉着眼在她的懷裏,沒有發覺她的異樣,音調慵懶:「什麼私事?」

「生孩子的私事。」蕭琮在他耳邊輕笑了一聲,不等他有所反應,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蕭琮!」冷寂雲毫無防備,再回神已被置於塌上。簾帳層層撒下,蕭琮欺身在他上方,眼睛黑得發亮。

冷寂雲清楚這目光代表什麼,對方身上傳來的熱度包圍了他,使他的心跳不斷加快。

「你當我和硯之一樣,說幾句好聽的就什麼都答應了?」

楚硯之和唐瑛大概是朗月樓里唯二輕鬆自在的人了,他們從鬼門關走過一回,承受過身心重創,反而將許多事看淡。

在所有人緊張備戰的當口,兩個人如膠似漆地同進同出,遊園賞花。楚硯之對生兒育女的事本有些驚怕,恨不得拖上三年五載才好,卻心腸柔軟,經不得軟磨硬泡,最終還是鬆了口。

蕭琮想起唐瑛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由得心裏泛酸。

「過不了多久就要開戰,我就算想要一個孩子,也不會挑在這時候。可是總不能因噎廢食,我們好久都沒有……」蕭琮蹭着他,聲音里透著些許委屈,啞聲抱怨,「寂雲,你不能這麼不講道理……」

她低頭啄住他的嘴唇,反覆吮吻,欲|望像被攔在江堤后的洪潮,此一刻打開閘門。

蕭琮稍稍向下,在他的脖領上吮出一個個紅痕。

過於激烈的親吻,使他喉中火熱乾燥。男人向後仰著頭,拉起頸間美好的線條,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吞咽。

「熄燈……」冷寂雲眼前迷濛,有種兵敗如山倒的挫敗感。

他把臉扭向另一側,閉上了眼。不知是不是許久不曾這樣親近的緣故,簾外透入的微光,讓他心底升起難以啟齒的羞澀。

可是蕭琮道:「今晚我想點着燈,好不好?」

她說完這句,又埋下頭不遺餘力地與他糾纏。她覺得自己有點得寸進尺了,可是被他下了這麼久禁令,提一些不太過分的要求大概也是理所當然的?

第二天清早,幾位掌門難得沒再來找她議事,但蕭琮還是習慣性地醒過來,卻在想,今天似乎天亮得太早了。

冷寂雲被她整個擁在懷裏,仍在淺眠。他怕冷似的,身體自發地貼近,頭窩在她頸間。

蕭琮趁這時候靜靜地看他,窗外的風聲鳥鳴都沉寂了。她將被子拉高一些,蓋住他的肩頭,手撫摸着他露在被外的柔軟黑髮,心中滿是疼呵。

過了半個時辰,冷寂雲終於在她懷裏動了動,睡意未褪的眼裏露出幾分怔忡。

蕭琮喜歡看他這一刻純良無害的模樣,低頭吻了吻他眉心,輕笑道:「我剛剛在想,假如真有人罵我是醉死在溫柔鄉里的軟骨頭,我好像也不是那麼冤枉。」

冷寂雲想起昨晚的事,哼了一聲,在被子底下拿腳踢她,結果腰上酸痛難忍,咬着牙嘶了一聲,不敢再動。

「累了吧,還不老實。」蕭琮哭笑不得。

冷寂雲推開她,把臉一冷:「怪誰?」

蕭琮摸著鼻尖,坦誠地:「怪我,怪我。」又把人摟過來,伸手到被裏,替他輕輕地按摩。

昨晚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這會兒被按得舒服,冷寂雲慢慢又閉上眼,只覺得渾身泛起一陣慵懶。

「你下次節制一點……」這時候,他的聲音又低又綿軟,連語氣里的警告意味都變成了有點委屈的微嗔。

蕭琮邊在他腰間慢慢揉着,邊輕聲應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要替自己爭取一點福利:「這次隔得太久了,我難免控制不住。以後假如可以隔天……算了,三天。三天一次的話,我一定會克制些的。」

冷寂雲仍閉着眼,眉毛挑了挑:「太多了,最少要隔十天。」

蕭琮嘴角一抖,狠了狠心,妥協道:「至少打個對摺。」

冷寂雲睜了眼,看着她半晌,似笑非笑:「跟我討價還價?」

蕭琮抿了抿嘴,不吭聲了。

「七天,不能再多了。」冷寂雲已經坐起身,一邊披着衣裳一邊說。

蕭琮認真地算了一下,道:「昨天是五月初十,七天以後,就是要等到十七才能……」

「是十八。」冷寂雲從她身上探過半個身子,伸手去拾落在地上的衣帶,「睡下的時候已經五更,所以今天已經……有過了,不能算在七天裏。」

正兒八經地討論這個問題,還是讓他有點赧顏。但是現在不說清楚,往後被蕭琮隔三差五地像昨晚一樣折騰,那真是……無法想像。

蕭琮沉默了一會兒,在他身後問:「那現在應該……還算是『今天』吧?」

冷寂雲一時沒反應過來,轉過頭問:「什麼?」

蕭琮又認真地算了一下:「明天才算第一天的話,今天從現在直到子時都還是……可以的?」

冷寂雲怔住。

蕭琮想起之後漫長的七天,一刻也不願耽誤。剛剛才系好的衣帶又落回了榻邊。

當晚,蕭樓主抱着鋪蓋睡進書房。冷公子怒火滔天,談好的七天變得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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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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