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 4章 相伴

第9 4章 相伴

「小心!」

通向密室的石階上,赫然連着一截導火引線。隨着石門開啟,不知觸動了什麼機關,火星劈啪作響,一路竄至眾人腳下。

蕭琮急喊:「快趴下!」伸手一帶,便將冷寂雲拉入懷中,向後疾躍。

眾人堪堪卧倒時,只聽一聲轟然巨響,密室石門已被炸作粉碎。

熱浪裹着碎石迎面衝來,金碧輝煌的廳堂頃刻坍塌。與此同時,室外也響起陣隆隆爆炸聲,一聲攆著一聲,好似要將整個龍棠山炸開似的。

鋪天蓋地的巨響不知持續了多久,眾人抱頭趴在地上,即便是那些僥倖未死的,也被震得頭暈眼花,耳中嗡鳴。

滾滾黑煙里,哀叫聲不絕於耳。

不少人來不及閃避,眨眼葬身於火團烈焰之中,或是遭到碎石重擊,當場便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諸如各派掌門一類的高手,雖有內功護體,也沒討到多少便宜,身上均掛了彩,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

冷寂雲被蕭琮好好護在身下,除了幾道擦傷,倒是沒甚大礙。

此刻,他臉色難看到極點,等不及煙霧散盡,便起身沖向記憶中的冰室入口。

然而石門既毀,通路也被完全堵死,無路可循。

冷寂雲握緊雙拳,胸口劇烈起伏。他愣怔半晌,忽然雙目一凝,朝着封死的入口連劈兩掌。

「寂雲,不要這樣!」蕭琮搶上前,單手緊緊攬住了他,以防他衝動之下傷及自己。

男人雙眼盯視前方,目光中全是憤恨的怒火。

他被蕭琮一攔,下意識便用力掙紮起來,口中斥道:「蘇枕河竟敢毀了父親的遺體!她竟然敢!」

炸藥一經點燃,屋瓦樑柱俱都塌落,入眼只余荒墟。放置冷謙屍身的晶棺被埋藏其下,哪還能得保全?

冷寂雲不敢置信地咬緊牙根,禁不住渾身發抖。

他好容易等到這一天,可以將父親的遺體取出,完成他生前遺願。眨眼間,卻落得一場空。

蕭琮見他如此,心中也不好受,握着他的手道:「蘇枕河既為冷前輩建造了這座冰室,將他藏匿十年,又怎會輕易毀去?依我看,冷前輩的遺體或許已被移至別處了。」

冷寂雲方才急怒攻心之下,也未及細想此節,如今聽了蕭琮的話,雖知是勸慰之言,心裏到底升起一絲希望。

「也罷,待捉住蘇枕河,再問她便是。」

他長嘆口氣,輕撫蕭琮手臂,示意她不必擔心自己,卻不料入手一片粘膩,低頭看去,掌上竟染了許多血跡。

「你受傷了?」冷寂雲這才注意到她唇色泛白,顯是失血后的癥狀,不由眉頭緊蹙,暗恨自己粗心大意,「究竟傷到哪裏了,給我看看。」

「一點小傷,不打緊的。」方才危急之時,蕭琮不得已舉臂抵擋飛石,如今挽起左袖來,整條左臂已是鮮血淋漓。

好在只是皮外傷,並未傷筋動骨。冷寂雲這才神色稍霽,一面替她點穴止血,一面撕下條衣擺,仔細包紮起來。

蕭琮無心挂念自己的傷勢,眼下更令她憂心的,是這突如其來的變局,以及白道眾弟子的安危。當下命各派點驗死傷人數,相互扶持着撤出血閣總壇。

到得外間,眾人不由目瞪口呆。

眼前所見儘是斷壁殘垣,整個血閣怕也難有一間完整房屋了。就連最高處的急雨驚風樓也轟然倒塌,周圍被摧垮的屋宇不計其數,死傷更是不計其數。

今日事出突然,不僅白道盟軍遭受重創,血閣人馬更是損失慘重。經過一番查看,才知有人在龍棠山各處埋放火藥,並將引線會於一處,通過一條匯流排,連接開啟密室的機關。

只等石門開啟,引線便被逐一點燃。火藥分量之大,足夠使血閣總壇在彈指間灰飛煙滅。

此時此刻,每個人心頭都籠着重重疑雲。雙方也像達成某種默契,暫時將戰事放置一旁,各自在山上尋找一方據點,整頓療傷。

第二日天一亮,便有外出查探的弟子傳回消息,通往山下的道路竟也被盡數炸毀,只留陡峭山壁,即使輕功再高絕之人,也難一口氣縱下山去。

這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來時意氣風發的各派弟子不免顯露出幾分頹靡。

冷寂雲一面安排人手照料傷者,一面命人搭起草棚暫避風雨。蕭琮則率人在四周佈防,以便隨時抵禦血閣人的突襲。

「傷者過半,山路又不暢通,僅憑剩下的人手,怕要十天半月才能出得了龍棠山。」蕭琮長嘆口氣,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冷寂雲點頭道:「過不了幾日,糧食就要吃盡了,須儘快想個法子。」

兩人正自思量對策,忽有一名弟子匆忙來報:「血閣大隊人馬集結,前來滋事!」

蕭琮與冷寂雲趕到時,見山坡上正以幾名堂主為首,聚集著倖存下來的血閣弟子。白道江湖眾人壁壘分明地站在另一頭,手執兵器相抗。

蕭七一見兩人,立即迎上前道:「樓主,她們自己的乾糧不足,就狗急跳牆,想打咱們的主意!」

蕭琮皺了皺眉,早知道雙方必難各安一隅,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只見一名血閣堂主邁前兩步,大聲喝道:「蕭琮,快把我們的糧食飲水交出來,休作小人行徑!」

「什麼?」不止蕭琮聽得一頭霧水,身後眾人同樣不解,這幫血閣人又是唱得哪一出?

「事到如今還想裝傻充愣!你們偷走我們的水糧,想把我們活活餓死渴死,用心真是歹毒!」

「胡說什麼?」白道盟軍中立刻有人站出來反駁,「我看你們血閣才是用心歹毒,為了取勝,不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還炸毀山道自絕後路,連同伴的性命也不顧及!」

「你們血口噴人!」

「卑鄙小人!」

兩方人馬爭執不下,口角愈發激烈,大有劍拔弩張之勢。

冷寂雲見此情形,想起連日來發生的種種,忽然心念一動,目中閃過一絲恍然。

蘇枕河,到頭來我還是被你擺了一道。

他狠狠一掐掌心,壓下心頭那股難言的焦躁,對血閣眾人道:「你們想打想殺,就儘管動手吧。若給蘇枕河見到此情此景,大概也會得意非常吧?」

眾人聞言,不由動作稍緩,都抬頭怔怔地望向他。

另一名血閣堂主站出來道:「冷寂雲,你這話什麼意思?」

冷寂雲哼笑道:「你們當真不明白,還是不想明白?」

那堂主目光微動,略一遲疑,硬梗著脖子道:「要說便說清楚,別盡跟我們打啞謎。」

「好,我就給你個明白。」冷寂雲負手而立,臉上隱現一抹諷刺笑意,「要拿走那麼多水糧,人手必不會少,想在殊死交戰中神不知鬼不覺地行事,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在開戰之前,已有人暗中將東西搬走,或者掉了包。」

那堂主似乎想到什麼,臉色忽地白了幾分,聲音也低了許多:「那麼依你之見,是什麼人想加害我們?」

冷寂雲笑了一聲,冷然道:「整個血閣除了一個人之外,還有誰有這個膽子,這個能耐?呵,要害你們的怕不是旁人,正是你們一心效忠的血閣閣主,蘇、枕、河。」

「你住口!」那堂主雙目爆紅,立即出聲打斷了他,激動之下,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

然而冷寂雲話音一落,便如水入油鍋,在血閣的陣營里炸開了。有人震驚,有人惶恐,有人憤怒,彼此議論紛紛,一片嘈雜。

她們之中並非沒人猜到這種可能,只是即使猜到也不敢相信,更不敢輕易說出。

冷寂雲的一席話,打破了她們最後的幻想,哪怕不甘願,也無法再自欺欺人。

顧不得與白道盟軍夾纏,血閣人心惶惶,隊伍也散亂起來,不少人都起了各謀生路的心思。

那堂主見狀大急,將手中短刀一舉,振臂呼道:「大家不要亂!只要有吃的,就不怕走不出龍棠山。咱們自己的糧食沒有了,可眼前不就有現成的糧食嗎?」

她眼珠一動,朝蕭琮這邊望了一眼。

身後眾人便即瞭然,直勾勾地盯向白道眾弟子,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目光亦變得急迫貪婪。

「不好。」蕭琮戒備地後退半步,在掌心聚起真氣,其餘人也均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昨日剛剛遭受重創,若再起干戈,任何一方都會損失更重,遑論打通山路,平安下山了。

不知誰先喊了一句:「跟她們拼了!搶她們的糧!」

血閣眾人好似著了魔般一擁而上,雙方短兵相接,廝殺混戰起來。

蕭琮縱身躍入場中,仗着內功深厚,一掌將十餘名血閣弟子打下山崖,意在震懾眾人。

卻不料下一刻,更多血閣人提刀上前,為搶奪最後一線生機,雙方都殺紅了眼。

冷寂雲揮劍擊退一人,轉頭對蕭琮道:「我太低估蘇枕河了。令我們相互殘殺,同歸於盡,這才是她最終的目的。」

他竟然忘了,蘇枕河雖為血閣閣主,對血閣的恨意卻不比對白道江湖少。是血閣把她從意氣風發的蘇家少俠,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大魔頭。

蕭琮心頭大恨,咬牙道:「怪不得那個人說,在蘇枕河的計劃里,沒人能活着離開龍棠山。寂雲,你可有破解之法?」

冷寂雲慘然搖頭:「當一個人被逼上絕路,所能表現出的殘忍惡毒是無法想像的。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算是盟友,也會為了一口水糧拔劍相向。」

「一口水糧?水糧……」蕭琮愣怔良久,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眉頭一松,欣喜道,「我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冷寂雲驚道:「怎麼?」

卻見蕭琮已重新躍入戰圈正中,左右連出數掌,將雙方招式一一化解開來,同時高聲喊道:「且慢動手!」

白道與血閣眾人被她以掌力遠遠震出,好容易站穩腳步,便即停手,聽她有何話說。

蕭琮面向血閣眾弟子,開口竟道:「你們今日來此,無非是為了水糧,我便分一半與你們,以解燃眉之急。」

眾人聞言,不禁大吃一驚,面上表情亦是千變萬化。

各人心中均想,當此生死存亡之際,食物比銀錢還要珍貴百倍,何況白道盟軍遠道而來,隨身攜帶的乾糧也必然不多,怎肯輕易分給旁人?

不止她們難以相信,白道各派中同樣掀起軒然大波。

終於有位掌門忍不住走上前來,對蕭琮拱了拱手道:「蕭樓主,咱們所攜水糧本就不足,哪有再分給敵人的道理?」

另一人介面道:「是啊,血閣人殘暴成性,若給她們吃飽喝足,就更難對付了!」

一時間議論紛紜,人聲鼎沸。

這時,幾名血閣堂主相互對望一眼,其中一人站出來道:「蕭琮,你此話可當真嗎?」她一面說,一面仍握緊手中兵器,暗防有詐。

「蕭樓主,萬萬不可啊!」各派掌門俱都圍攏上來,眾弟子隨聲附和。

蕭琮擺了擺手,等眾人安靜下去,才對那發問的堂主道:「只要你應承一個條件,我說的話自然當真。」

那人問道:「什麼條件?」

蕭琮便道:「從今日起兩下罷戰,所有血閣弟子聽我調遣,一起打通被炸毀的山道。」

不等對方反應,她已向前兩步,站在中央的空地上。聲音以少許內力送出,使在場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水糧有限,人數卻有上千,勢必為爭奪水糧打得你死我活。即使僥倖活下來,也必定勢單力薄,無法打通山路,終將被困死在龍棠山上。」

四周傳來低低的議論聲,無數道目光凝在蕭琮身上。

她頓了頓,聲音愈發堅決:「想要活着,就必須暫且放下仇怨,摒棄門派之見,齊心協力闖出一條生路。」

話音落下,人群中鴉雀無聲。

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自然無人不曉。但黑白兩道積怨已深,昨天才剛經歷過一場死戰,如何就能兩相聯手,以性命相托?倘若行動中有人突施暗算,那豈非防不勝防?

可她們也非常清楚,眼下除去聯手一途,以任何一方的人力物力,結果都將是必死無疑。

眾人沉默良久,心中都有了計較,卻怕被同伴看低似的,沒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表態。

冷寂雲冷眼旁觀,早看穿了各人心思。他當即一拂袖,來到蕭琮身旁,環視眾人道:「江湖兒女快意恩仇,怎麼事到臨頭,一個個扭捏得好似閨中男兒?」

在場的多是女子,被他這麼一說,不少都紅了臉。

「看樣子,你們是不情願同敵人聯手?好,有骨氣。」冷寂雲霍地拔出長劍,眯目道,「既然不能合作,就只有決一生死了。哪個想打的,站出來,咱們痛痛快快便打。」

人群中依舊鴉雀無聲。

他抬眼一一望去,凡是被他目光掃到的,都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趕忙低下頭去。

冷寂雲笑了一聲,劍尖指住一名血閣堂主,冷聲道:「孫堂主,要麼你先來?」

「不……我不是……」那孫堂主由來怯懦,早幾年在冷寂雲手下辦事,此時想起他的手段來,仍像老鼠見了貓,不由往後縮了縮身體。

冷寂雲不去看她,又指向旁邊的高壯女子:「張堂主,你來?」

那人哼了一聲,目光也避開去,算是默許了蕭琮的提議。

冷寂雲從左到右走過一遭,幾名堂主里即便有不甘願的,也沒人當真站出來。待轉頭看向白道眾掌門,結果亦是如此。

「既然都沒有異議,還愣著做什麼,分糧。」

冷寂雲還劍入鞘,對四家將使了個眼色。四人會意,即協同眾掌門安排起一應事宜。

回到蕭琮身邊時,見那人兀自凝視自己,眼中滿含溫柔笑意,冷寂雲不禁有些局促,轉開眼道:「看夠了沒有?」

蕭琮張口便道:「看不夠。」

男人才一愣怔,就被她一把拉了過去,手握在溫熱的掌心裏。

「寂雲,你知道我最喜歡看你什麼樣子?」蕭琮壓低了聲音,語調像緩緩趟過的水流。

冷寂雲原本想要掙開,聞言卻收了力道,任她拉着不做聲。

此時局勢稍安,身後眾弟子依令行事,秩序井然。兩人也終於有了閑暇,並肩漫步在傍晚的昏黃夕陽下。

人群漸遠,蕭琮便大膽起來,伸手攬了男人的腰,讓他靠在自己懷中。

兩人相依而行,感受彼此平穩的心跳,都極珍惜這難得的寧靜時光。

走了一段路,冷寂雲忽然道:「你的話還沒說完。」

蕭琮側過頭,見他目光落在一旁不看自己,似有些不好意思,一由起了狹促心思,故意問:「什麼話?」

冷寂雲停下腳步,望見她一臉笑意,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挑了挑眉道:「不說也罷。」抬步便走。

蕭琮知他不是真的生氣,忙把人拉住,連聲哄道:「寂雲別走,是為妻的不是。」堂堂蕭大樓主到了夫郎面前,嘴裏便像抹了蜜,一徑把甜言蜜語說與他聽。

冷寂雲被她摟在懷裏,耳邊儘是些教人臉熱的情話,笑容早就漫上眼角。他一面硬板着臉孔,一面卻在心裏暗罵自己,竟做出這等心口不一的小兒女姿態。

蕭琮抬起他臉來,一手將他黑髮攏向耳後:「我最喜歡看你方才那般,鋒芒畢露,意氣風發的模樣,叫我……叫我想……」

冷寂雲望着她:「叫你想怎麼樣?」

蕭琮笑了笑,傾身向他眉間吻去,低語道:「叫我想把你藏起來,不再給別人看了。」

冷寂雲哭笑不得,心底卻不知怎地泛起絲絲甜蜜,才一抬頭,便被蕭琮吻住嘴唇,動作輕緩而纏綿。

兩人的影子漸漸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即使前途難料,這一刻能得彼此陪伴在側,便是無限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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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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