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一寸相思一寸灰(終)

番外九 一寸相思一寸灰(終)

7、接下來的半個月里,安如寒幾乎都是在床榻上度過的。

風雪已經停了,但依舊寒氣凌冽,儘管如此,外面夕陽的餘光還是將皚皚白雪照得華美非常。

房裏暖氣熏染,將已經好轉的安如寒面色鍍上一層紅暈。

「將軍今日感覺如何?」素斐坐在榻前,聲音清潤好聽。

「謝謝素斐姑娘了。」安如寒放下藥碗。

素斐低笑一聲,「將軍每日必不下三次道謝,莫非這是你口頭禪?」

安如寒一怔,隨即苦澀扯了嘴角,「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可我看你似乎並沒有因為撿回一條命而有半分高興。」素斐仔細打量着他,這些日子下來,雖然二人交涉很少,但她還是隱約察覺得到他安靜的時候眉心隱藏住的那一絲苦楚。

她是江湖人,見慣了太多的兒女情長,所以並不難分辨出他眉間的情愁。

「將軍可是心有牽掛之人?」素斐試探問了一句。

「無。」安如寒淡淡一笑,嘴角弧度涼薄。

隨後,他掙扎著坐起來穿上外袍下了床榻。

素斐大驚,「將軍這是準備去哪兒?」

「雪停了。」他立在門外,看着滿園銀白被夕陽映照出華美色彩,「融雪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恢復原來的樣子。」

素斐眸光一動,默默站到他身後,「將軍說錯了,天地接納過雪的到來,所以即便雪消失,也不可能會是原來的樣子。」

安如寒愕然。

素斐又笑道:「這個很好理解。將軍受傷之前帶了五千兵衛遠赴邊關,可你受傷時遇到了我,等你痊癒后,我依舊在你的世界出現過,留下過痕迹,所以,前後兩個世界,又怎會一樣?」

這一刻的素斐,眉眼含笑,額角鬢髮被風輕輕吹亂,肆意貼在她白皙的面容上,談笑間充滿江湖兒女的豪情,夕陽裁一縷入了眼眸,璀璨明亮,竟讓他一時晃了眼。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素斐淺咳一聲后撇開頭,「將軍的身子大抵痊癒了,你若是想離開,我隨時可以送你出谷。」

「我……無家可歸。」安如寒喃喃一句過後,問:「素斐姑娘可以收留我嗎?」

「當然。」驚愕到平靜不過一瞬,素斐笑答,只不過這笑中多了一抹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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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素琴在得知雲霄山莊迎娶少夫人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替雲澈沖喜,想讓少夫人懷上雲家的血脈延續香火以後勃然大怒,屠殺雲霄殺庄人口數十,連夜逃了出來。

她看着自己僅剩的半隻手掌,突然想起來當日在蒼茫山上自己狠心將姐姐推下山崖的情景,這才知雲霄山莊原本要迎娶的人就是她,只不過姐姐一早知曉了實情,不願她跳入火坑所以代嫁,只可惜她當時沒能看透。

想到這裏,素琴悔恨交加,她幾經輾轉來到了蒼茫山,看着崖下皚皚白雪,不覺潸然淚下。

下山的時候,她無意中撞見了一個江湖道士,原本她不信鬼神,但出於對姐姐的愧疚,她還是掏了銀子讓那道士算了一卦。

「生!」道士捻指眯眼半晌,乍然睜眸,目光清冽,斬釘截鐵一個字。

素琴聽得懵了,忙追問:「且不知大師此話怎講?」

那道士目光古怪地看她一眼,隨後將銀子原封不動還給她,語重心長道:「你讓我測算的這個生辰八字半陰半陽,臨界生死之間,雖然違了天道,但也並非不可解,你去找個命理與她相剋的男子成了這場冥婚便是。」

當日在蒼茫山,素琴心中原就有此打算,此刻再聽道士這麼一說,她頓覺後背一寒,唇瓣哆嗦,「這世間……真有鬼魂之說?」

道士並未答話,將有此命理的男子所屬方位告訴了素琴便跋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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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素琴來到蒼茫山背後的小山谷時,瞧見一座搭了梯子的竹屋,積雪覆蓋了屋頂,到處一片白,只隱約能看到竹屋前坐着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男子一身蓮青色寬大錦袍,身披灰鼠斗篷,那斗篷針法細密,仔細一看,手法竟然有些熟悉,然而讓她最為眼熟的是男子俊逸無雙的面貌。

「雲澈?!」驚訝出聲的同時,素琴倏然想起道士說過的話,心中直忖莫非見到了雲澈的鬼魂?

哆嗦著後退幾步,她想逃,卻不妨竹屋前的男子偏過頭來,輕懶幽魅的眉眼間似有猶疑,「敢問姑娘是?」

「你……你到底是誰?」素琴捏緊了手心,有些不敢確信。

大婚當晚,雲澈明明已經躺在了漆黑棺木內。

可……眼前這個人是誰?

「你可曾見過一位姑娘?」安如寒並未答話,望着遠方的天空喃喃道:「她叫素斐,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她了。」

「素斐……」素琴額頭上頓時冒汗,一遍遍重複著這個名字。

姐姐已經死了,而眼前這個人是雲澈。

難道……他們活着不能在一起,所以約定好了一起死後相聚?

想到這裏,素琴原本有些顫抖的身子頓時站直,面色冷冽下來。

虧她這一路愧疚不已,卻原來這一切只是姐姐的圈套!

再想到雲澈就是道士指明命理與姐姐相剋,能鎮住她陰魂的人,素琴便一念生起,抬步走至男子跟前,微微俯身,薄唇微翹,「這位小郎,你嘴裏的那位女子屍骨早就長埋於雪山之下了,你找她何事?」

「你如何得知?」安如寒周身泛起警惕之意,微眯着眼看她。

「我是你髮妻,如何不知!」素琴明顯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擔憂與震驚,心中嫉妒的火焰立時燃起,沖着他大吼一聲。

安如寒皺眉,滿臉茫然,「我似乎不記得何時大婚過。」

「沒關係,忘了那些過往未必是件壞事。」素琴冷笑一聲,「你未來的回憶,只需要有我就行。」

「你是誰?」安如寒站起身,拂去衣上雪漬。

「雲澈,你裝什麼傻?」素琴冷眼看他,「當初雲霄山莊派媒人來的時候親口說了你以前便見過我並且喜歡我,願意用山莊至寶纏絲鼎為聘迎娶,可你竟然如此負我,在我大婚之日悄然離世,只為與素斐陰間團聚,你讓我情何以堪!」

「姑娘……興許認錯人了。」安如寒抬步欲走上竹樓。

「雲澈,我不管你此刻是人是鬼,既然我素琴已經嫁進你們雲家,那就生死都冠了雲家姓,你的陰魂,只能我來守!」

安如寒腳步一頓,「姑娘若沒有什麼事,大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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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紅蓮燈盞盡頭的「鬼門關」六角亭內,素斐半倚著美人靠,輕咳不止,面色幾近透明。

對面,留了花白鬍須的此地真正主人望向她,聲音微沙,「你與他的命理相剋卻又相生,他天生擁有靈力,只需再過半個月,待月圓之夜與他陰陽交合,為師便能助你重生,可你為何半途棄了?」

素斐挪開掩唇的帕子,聲音極其微弱,「師父,一開始徒兒的確想過要重生,可前些日子的相處,我發覺這個人心中有着極其強烈的信仰,他當初能活下來一半靠運氣,另一半則是依仗這種信仰,我在他夢中囈語的時候得知這種信仰來源於一個女人。從那個時候起,我便知這個男人永遠不可能屬於我,我生平殺人無數,原本再殺這一個也無妨,可真正舉刀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下不了手。」

「你愛上他了?」

「或者說……」素斐苦澀一笑,「是感動。」

「此話怎講?」對面的人問。

素斐道:「他在夢中這樣說:錯過此生,我等你來世。想來那個女人佔據了他生命的全部,我閱人無數,頭一次得見這樣的。」

對面的人低笑:「這世間痴男怨女多了去了,這樣的人並不少見。」

「不,他心悅的那個女子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素斐咬着唇,頓了好久才勉強說完這番話,似乎極其不忍心。

對面的人倒茶動作一頓,就連到了嘴邊的話也沒了。

「師父,我想通了。」素斐有氣無力道:「帶着仇恨重生不如喝下孟婆湯忘了所有,轉世。」

對面的人沉吟好久,緩緩開口,「我可以把『鬼門關』的主人之位讓給你,未來的這段時間內,你可以去考驗觀察他,倘若有可能,我會幫你全了未完成的心愿。」

素斐幽黑的眼眸劃過一抹光亮,「師父此話何意?」

對面的人幽幽答:「素琴已經找到了那個人並且將他認作雲澈,而她的命盤顯示最多三日她便會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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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找到安如寒並將他認作雲澈的素琴,放下了當年江湖上聞風喪膽的殺手身份,洗手作羹湯,開始照顧安如寒的飲食起居。

然而安如寒對她始終警惕,這天夜裏收拾了東西便要連夜逃走,剛出山谷便遇到當初為素琴算卦的道士。

道士甫一見到安如寒,立即嚇得跌坐在地上,滿面驚恐,「怎麼會,你怎麼會是那裏的人?」

語真族在東川是個傳說,這道士也曾聽說過些許關於這個種族內部的故事,然而他所能知道的也僅僅是語真族分為冥殿和夜極宮兩部分,但他有幾分本事,能敏銳察覺到安如寒身體里有封印,且被封印了的就是傳說中的靈力。

知道自己與百里長歌的關係那天,安如寒就知道自己是語真族人,且是少主人。

所以對於道士的話,他並沒有過多驚訝,只冷冷瞥他一眼就要離開。

「噯……」那道士不甘心,趕緊趁機道:「我知曉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在哪裏,但我有個條件。」

安如寒轉過身來,緊抿著唇沒說話。

道士縮了縮脖子,繼續道:「倘若我告訴了你,你能否傳些靈力給我,或者教我一門語真族的特殊技法?」

「她在哪裏?」安如寒只當他後半句全是廢話,走過來揪住他的領子,周身寒氣肆意。

「她……死了。」道士終究不敢與他對視,只得和盤托出,「之前跟你在一起的本就是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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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素琴追趕出來尋安如寒的時候,安如寒遇到了饑渴已久的雪狼群。

素琴大驚之下沖了出去,用自己的身體為誘餌引開狼群。

雪狼兇猛,利爪直接抓破素琴的喉嚨,素琴當即便咽了氣。

跑出好遠的安如寒在見到狼群中央那一灘駭人的血跡時憤怒至極,仰天長嘯一聲,直吼得兩邊山崖積雪滾落。

封印開啟。

他耗盡所有靈力才制止住兩邊雪崩,趕走狼群,內腑嚴重受損。

尋到素琴的屍體時,她的喉嚨已經被雪狼撕破,兩隻眼珠子掉了出來包裹了厚厚一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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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素琴的魂魄跳出體內時,她已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死的,只知道自己死的很慘,還隱約記得自己是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而死。

她是遊魂,即便沒了雙眼,也能憑感覺知曉前路。

穿上了沉黑色連帽衫,她不知不覺到了一個叫做「鬼門關」的地方,這地方她曾經聽說過,據說裏面的主人能幫助人完成生前未了心愿。

可她萬萬沒想到「鬼門關」的主人竟然會是一個年輕女子。

「你有何心愿?」重重紗幔後面,女子空靈的聲音傳出來,素琴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兒聽過。

「緋書姑娘能否助我分離出一魂一魄重演生前之事,我想知道從始至終,他的心中可有半絲我的存在。」素琴嘶啞至極的嗓音回蕩在黑水上方,致使周圍越發詭異。

「你用什麼來交換?」緋書似乎頓了頓。

「倘若這一魂一魄灰飛煙滅了,我還剩兩魂六魄,任憑姑娘處置。」素琴面無表情答。

緋書沒再回應,廣袖一掃,裝了紅色茶湯的白玉杯穩穩落在素琴面前,「喝了它,我可以幫你完成心愿,你既是重來,便忘了已經發生過的事重頭開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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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素琴醒來的時候,安如寒已經在雪原里走了數日,因為強光折射得了雪盲症瞎了眼,且與雪狼再戰了一回,身上全是傷口,奄奄一息。

她如今是個完整健全的人,所有記憶停留在要為姐姐尋個男人完成冥婚這個點上,雲霄山莊的記憶被抹去,她不記得雲澈是誰。

掃了一眼躺在雪地里快要斷氣的安如寒,素琴咬咬牙,耳邊恍惚有人在呼喚她去一個叫做「鬼門關」的地方。

這地方她聽說過,那裏的主人能生死人肉白骨。

姐姐因她而死,她必須要用這個男人來彌補姐姐。

想到這裏,素琴一咬牙,循着聲源處走了過去。

出了山谷,有人在那裏等着她。

一身沉黑色的連帽長衫,寬大帽檐遮住了雙眼,枯槁的左手打着燈籠,那燈籠中央的紅燭好似在滴血。

素琴哆嗦一瞬后乖乖跟着黑衣老嫗來到「鬼門關」,以半隻手掌的代價換得安如寒一條命。

半個月的相處,素琴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叫做「安如寒」的男子,可他心中似乎有一個人,她因為裝啞而不好發問,只得第二次去了「鬼門關」,以自己的聲音換了他心中那個人的聲音,結果遍體鱗傷,她失去了擁有正常聲音的機會。

最後一次,她以自己的雙眼助他復明,等在鬼門關,她知道,他一定會來,卻沒想過他如此決絕,竟是來與她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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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真的是素斐?」安如寒激動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子——鬼門關的主人緋書。

緋書摘了面紗,一張清麗難言的面容呈現在他面前。

她輕笑,如同初見時眉眼彎彎,「如寒,好久不見。」

「為什麼,你會在這裏?」安如寒四下掃了一眼,潛意識裏告訴他,眼前的人早已經不在人世,可他又排斥這樣的感覺,上前一步想伸手撫摸素斐的臉。

素斐後退一步,輕咳一聲,「如寒,認識你的時候我早已是孤魂野鬼,救了你,照顧你,完全是為了利用你身上的靈力助我重生,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很卑鄙?」

「卑鄙之極。」安如寒凝視着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咬得極重。

素斐完全不意外這樣的回答,苦澀一笑,「我就知道……」

「你要走,為什麼不告訴我?」安如寒打斷她的話,「不辭而別很沒禮貌。」

素斐愕然,呆愣看向他。

「素琴是不是淪為了畜生道?」安如寒話鋒一轉。

「是。」素斐點點頭,微嘆,「她生前殺戮太多。」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安如寒又問。

「什麼?」

「你去轉世,我等你輪迴。」他握緊了她冰涼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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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一個月後,溪口鎮某獵戶家生了一個女兒,因獵戶前頭已有兩個女兒,故而最後一個準備棄之,行動之際,被一個神秘地男子出千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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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子追妻王妃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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