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晴雯榮國府日常

晴雯看着二蛋水靈靈的大眼，淚眼朦朧的看着自己，想來這劉喜財家的偷偷掐這孩子了吧。招招手，溫和的說道：「二蛋，過來。」二蛋掙脫他娘的牽制，倒騰著小腿跑到晴雯身邊，瘦骨伶仃的小手牽着晴雯的淺藍色衣衫，委屈巴巴的憋著小嘴。晴雯摸摸二蛋稀疏的發頂，笑眯眯的說：「好好，我們二蛋這麼有志氣啊！可是為什麼要考狀元呢？二蛋知道什麼是狀元嗎？」二蛋雙眼發亮的說：「考上狀元就可以有好多的糖吃，這是爹爹說的。」

劉喜財家的慌張的往前跪了兩步，「主子，這都是孩兒他爹之前說的，現在不做數了，不做數，奴才不敢妄想。」晴雯抬頭看了跪着的一片奴才，雖說都低着頭，但是那一雙雙支棱起來的耳朵可是都盼著呢。「這話說的，你們大爺剛剛不說了，只要你們做得好，你們的孩子自然可以有機會考狀元的，就是考不了，當個店鋪的管事也不錯。所以，你們不僅可以想，還可以大膽的想，往好了想。這話你們可懂？」

李春明激動的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兒子，木頭般的臉上總算是有了些動容。充滿恭敬地磕頭，「謝主子恩典，奴才一定遵守家規。」安頓眾人好好用完飯，劉喜財滿面笑容的跑了進來。「主子，主子，賈府貼了告示了，現在就可以去了，已經有人在排隊了。」晴雯滿面喜色的拉着傅景站了起來，「好，這樣，我和哥哥跟劉大叔先去，你們把家裏的東西規整規整，不日咱們就去京城。」

李春明等人應聲去做，晴雯則帶着傅景去了賈府。現場表演蘇綉，飛針走線間一朵芙蓉花嫩生生出現在綢布上。賴嬤嬤滿意的看着晴雯，「這個丫頭好，你家可還有什麼人？」「回嬤嬤的話，小女子家還有個哥哥，今年八歲了，因家中無人，才出來賺些養家錢。」「恩，是個有心的孩子，這樣你那個哥哥就到府上角門看門吧，管吃住，一個月一弔錢，和你一樣，先簽五年，怎麼樣？」晴雯在原著中就知道賈府給這個堂哥安排了個差事，現在倒是合適。當下福了福，笑眯眯的說：「多謝嬤嬤提攜，小女子不勝感激。」就這樣晴雯和傅景有了着落，跟賴嬤嬤說好提前去了京城莊子，安置好三家人，一家給了一白兩銀子，約定好要是有什麼事就到榮國府東角門找傅景，同時每三個月在悅來客棧見面。這才安心的進了榮國府，這一進就是兩年。

賴嬤嬤看着已經很是俏麗的晴雯，再次感嘆當年自己的眼睛夠毒，這孩子是個好的。性子雖然有些跳脫，但是很是細緻敦厚，心眼兒又善良，手上的活計更是出類拔萃。「晴雯快歇歇吧，老太太都誇你呢。你看看，這匹綿綢是老太太賞給你的，好好做幾件衣裳。」晴雯聞聲起身，親熱的拉着賴嬤嬤的手進了屋，遞了杯香茶，「勞煩嬤嬤走一趟了。正好做了個小棉帽，聽說嬤嬤的小孫子就要過一歲生辰了，要是嬤嬤不嫌棄，就算是我送給小少爺的禮物吧。」說着在紅木箱子裏拿了一頂棕色的精緻小熊帽子出來。

賴嬤嬤稀奇的看着帽子，嘴裏止不住的誇獎，「晴雯就是手巧，你看看這帽子做的，就是好看。那嬤嬤就謝謝你了。老太太那不急，注意身子要緊。你那哥哥倒是能幹，很的管事的誇獎，這個月多的了半吊錢呢。你只管放心。」晴雯再三謝過，賴嬤嬤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看着手裏的綿綢，突然想到前幾天看到賈寶玉一身大紅的紅包模樣，甚是可樂。賈寶玉比自己小一歲，也是七歲的小大人了，只是那邪惡的愛好真是讓人受不了。小小年紀就纏着漂亮的小丫頭，伸著舌頭吃人家嘴上的胭脂膏子，現在可以說是可愛，在稍長些就是猥瑣了。不知道為什麼賈母可以視而不見，仍然傻傻的認為賈寶玉是有靈性的，是有大慧根的，將來榮國府的興旺就寄托在賈寶玉的身上了，一心寵溺著，讓本來就不正的小苗子現在是更加的傾斜了，過幾年怕是從根上就要爛了吧。

將綿綢收到箱子裏，將近一箱子的布料，都是民間不常見的，明天正好是三月之期，正好讓哥哥稍出去，帶回莊子上，也算是一筆財產。說到這就不得不說榮國府就是個錢漏子，晴雯這樣的二等丫鬟每個季度都會有一套衣裳，還是綢布做的。另外會有兩根銀簪子，一根金簪子或者一個絞金絲銀鐲，雖一個只是半兩重，但卻是真正的真金白銀。過年過節另有賞賜，月前加倍是肯定的再加上賞錢，現在的晴雯一個月是二錢銀子，有沒有什麼花費，一年下來光現銀就有十兩銀子，各色尺頭還沒算在內。怪不得原著中那些個小丫鬟，受了那麼多的委屈也不願意離開榮國府。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就有個小丫頭敲響晴雯的房門，輕輕喚著：「晴雯姐姐，你家大哥找你呢。」晴雯立馬翻身起來，看鴛鴦還在沉睡，輕手輕腳的拎起收拾好的包袱出了房門，給了小丫頭一把大錢，自己快步走向角門。一路上都沒什麼人，賈家一向開門時間晚，大約在六點半左右，現在還不到六點，深秋霧蒙蒙的清晨，晴雯一眼就看到站在角門旁的傅景。腳步輕快的走到傅景身邊，遞了個鎏金的小手爐給傅景，「哥哥真是的，也不知道帶個手套，這天可是很冷呢。」傅景憨笑着摸摸手裏的暖爐，心裏樂呵。「妹妹就是愛操心，哥哥多大的人了能照顧好自己。這還是布料嗎？」晴雯拍怕手裏的包袱，「可不是除了些小尺頭，還有三匹布料呢。哥哥一會兒和李叔說，裏面那整匹的棕色暗花西綢是給他們幾家男孩子做冬衣的。還有這個盒子，裏面有四隻絞金絲鐲子，給劉叔家的大丫、二丫還有王叔家的大妹、二妹，算是新年禮物。哥哥且等幾天，妹妹做了套新冬衣給哥哥，到時候給哥哥送來。」

傅景眼睛含笑的說：「妹妹安排就好，要是無事我就先去了，妹妹快回去休息吧，今天不是不當值嗎，也好鬆快鬆快。」晴雯應着看着傅景開了角門離去，接班的人沖着晴雯笑笑，關緊了門。搓搓手，晴雯小跑着回了屋裏，窩進溫暖的被窩，來了個回籠覺。

傅景熟門熟路的進了剛剛開門的悅來客棧，點了豆漿、油條、鮮肉包子和幾碟小鹹菜，慢悠悠的喝着。大約七點鐘的樣子，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了悅來客棧的門外，小二接手拴好馬車，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走進了客棧。環視一周，慢悠悠走到傅景身側，恭敬地彎腰施了一禮，「主子安，奴才李春明拜見。」傅景微點頭，「做吧，小二，再來一份，多加個包子。」李春明木著臉坐在對面，只坐了一半的凳子，安靜的吃完早膳。

傅景點點身邊的包袱，將晴雯交代的話說了一遍，李春明再次起身沖着賈府的方向施了一禮，「謝主子賞賜。」再次坐下才說了些莊子上的事。這兩年三戶人家經營著小小的莊子，應季節種些瓜果蔬菜，每年收穫得田產除了交稅外，剩下的足夠生活了，多餘的除了必要的儲糧，其他的都賣了，每家都能落個二十兩的余頭，很是豐衣足食。這次是引了山上的活水，挖了個池塘，養了蓮藕，放了魚苗，運營良好。傅景聽着李春明講著魚塘的現狀，「行，你看着就行。上點心，只要養的好，不愁銷路。而且這次的出產無論多少，你們三家一家佔兩成。」

李春明亮晶晶的眼神兒感激的看着傅景，「謝主子賞賜。可還有什麼交代奴才做的？」傅景想起聽賴大說的，姑蘇的林家大姑娘近日要來榮國府暫住，常聽每每說起姑蘇林家，私心裏也想着看看這林家的大姑娘是個什麼樣。「這樣，這些日子你打聽打聽姑蘇巡鹽御史林大人的事，看看他是站在哪個皇子那邊的，到時候和我說說。」李春明雖然好奇主子為什麼感興趣林大人，但是作為有見識的奴才，不多問是必備的一課，嚴肅的點頭應下，帶着大大的包袱，率先趕着馬車離開了。

傅景晃蕩著逛著京城的街道，遠遠一個面色清俊的青年，白皙的手指緊緊牽着一個胖乎乎的孩子，看似悠閑的逛著大街。那個孩子倒很是開心，一顆大腦袋像個撥浪鼓似的左右晃着，眼裏充滿了好奇。這時一個穿着華麗的男子從小孩子身邊經過，眨眼間一個綉著老虎的荷包到了男子手中。傅景跟着賈府的護院學了兩年的功夫，倒是不怕這些個小偷報復。當時一股正義感衝上天靈蓋，兩步竄到男子身邊，一把握住那個荷包，輕鬆拿到手中，微瞪着一雙大眼，面色含嗔的看着男子。那男子怔愣間撇撇嘴，快步離開了。

傅景轉過身，笑呵呵從胖小孩身邊經過，一瞬間荷包再次拴在了小孩的腰帶上。看着青年和孩子都沒有發覺的模樣，不由傲嬌的樂眯了眼。今兒可是幹了件大事，回去要和妹妹好好說說，到時候妹妹指不定怎麼誇獎自己呢。轉身買了宋吉點心鋪的栗子糕、蓮蓉蛋黃月餅，快步回了榮國府。

傅景不知道在他轉身進了點心鋪的時候，本來毫無察覺的青年和孩子進了富麗軒坐下，胖小孩喝了口茶，皺着小眉頭，嗓音清澈的說：「四哥，為什麼那個孩子要幫我們呢？還沒有邀功，害的小爺還以為他是故意請的托兒呢。」青年輕輕拂著茶葉，「倒是個好的，想是個正直的人吧。好好查查，以後也許會用得上。」胖小孩胖嘟嘟的手捏這塊點心，一邊吃得香甜，一邊說道：「恩，小爺喜歡他，給我當侍衛也不錯。四哥，你覺得怎麼樣？」青年微皺着眉看着小孩嘴邊的碎點心沫子，從手袖裏拿出塊素白的帕子，輕柔的給孩子擦擦，嘴裏卻是申斥道：「老十，你的禮儀都被你吃下去了嗎？」

沒錯，這就是未來的雍正帝和敦親王胤誐。十阿哥眯著大眼，滿臉彆扭的說道：「小爺的禮儀可是大清國最好的，只是，只是小爺今兒不想拘著自己罷了。四哥我都這麼大了，你別老當着人教訓我，小爺我可是很有自尊心的。」胤禛嘴角微翹，將手裏的帕子疊好放在衣袖裏，「行，爺以後背着人教訓你。」老十震驚的看着胤禛，「四哥，你，我在不和你好了。」賭氣的樣子，嘟起來的臉蛋，引得胤禛很想使勁捏捏這小子的臉蛋，小小年紀，就敢稱爺了。

匆匆回去的傅景可不知道自己這次的耍帥讓自己在未來的雍正帝面前留了名號。給了看東角門的小廝一包點心，得了聲「多謝傅哥」，上趕着到了二門。正好看見鴛鴦從門裏經過，揚聲喊道：「鴛鴦姐姐，且等一等。」鴛鴦轉頭望過去看到時傅景，微笑着說道：「是傅哥兒，有事嗎？」傅景樂呵呵的把手上的點心遞給鴛鴦，「勞煩姐姐給我家妹子，那包玫瑰酥是給姐姐的謝禮。」鴛鴦細細打量了傅景，心裏百轉千回，面上還是說道：「哪裏，倒是勞你想着。你且回吧，保准完好無損的交到晴雯手上。」傅景再次道謝后，轉身回了院舍。

走在繁花似錦的後花園，看着手上的點心，心裏嘆氣。「晴雯真是好命，有個這樣疼她的哥哥。再有三年就可以家去了，總是比我強。但是」，算計的眼光幽幽的看着水中的蓮花，「哼，只是兩個沒家的小孩子罷了，等出了榮國府，看他們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逍遙！」甩著帕子去賈母處不提。

遠遠一個穿紫衣的小丫鬟迎上來，接過鴛鴦手裏的點心，討好的說：「鴛鴦姐姐回來了，老太太剛正找您呢。還是鴛鴦姐姐的老太太的心，一刻都離不開呢。」鴛鴦被奉承的暈乎乎的，擺擺手說：「哪裏的話。都是伺候人的，不過是盡自己的心罷了。」小丫鬟晃晃手裏的點心，「鴛鴦姐姐，這是哪來的點心啊？還是宋吉點心鋪的呢，很是難得。」鴛鴦心口一滯，一股無名火衝上腦殼，「不過是些便宜點心罷了，哪有什麼稀奇！要是喜歡，你儘管拿去就是，我是不在乎這些的。」小丫鬟喜滋滋的說道：「那可是沾了姐姐的口福了，姐姐這樣的人物自是要那些難的的點心才能配得上。」鴛鴦不在意的擺擺手，「你這丫頭倒是伶俐，叫什麼名字？以後有好事我好交代你，也算不枉費你今兒說這麼多的話。」自已丫鬟驚喜異常，馬上拿了個綉黃鸝鳥的荷包悄悄塞到鴛鴦手裏，「謝謝鴛鴦姐姐提攜，婢子叫鸚哥，是老太太跟前的三等丫鬟。」在袖籠里捏捏荷包的份量，不由高看鸚哥一眼。是個有心的，這怕是銀票，數目還不少，以後照顧這些就是了。「知道了，你且去伺候着。過些天林姑爺家的林姑娘就要來這裏暫住，這一段時間可要好好表現，到時候也好給老太太留個印象。」鸚哥再次謝了才看着鴛鴦扭著細腰離去。

晴雯此時正手腕拴著小沙袋，屏氣凝神的寫字兒呢。來到這個時代，沒什麼娛樂生活，除了最愛的刺繡，習字和畫畫更是調節生活的必要手段。原先看小說的時候說是掛着小沙袋習字效果顯著，所以對書法一竅不通的晴雯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了。堅持了這幾年，倒是習了一筆漂亮的簪花小楷，現在正在學習董其昌的字。清穿迷都知道康熙最喜歡董其昌的字，雍正帝更是寫的一筆好董字，所以清穿女一定要發揮自己的光和熱哦。

今日輪休，晴雯穿着嫩黃色錦華鍛做成的鑲兔毛邊的碎花襦裙，腳上蹬著自做的銀狐樣毛拖鞋，屋裏熏著清新的暖香，外面凜凜秋風和這裏的溫暖閑適形成鮮明的對比。穿着淡青色綿綢夾襖，同色綉蘭花的綢褲，腰間系著一條紫色帶印花的腰帶，輕巧的走進晴雯身邊。「喲，看看我們的大小姐，這是又練哪出呢？我瞧著這字和以前倒是大不相同了。」

寫完最後一筆，洗凈墨汁，將毛筆輕放在筆架上，才從斜襟里拿了淡黃色的帕子擦手，打趣道：「我這沒出什麼么蛾子，但是你那倒是要恭喜一番了。聽說你和蕊珠一起派去伺候寶二爺了？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到讓你這個老實人得到了。」

「就數你嘴快，我是說不過你。不管去哪裏都是伺候人的，哪像你再過幾年家去了，可就翻身做主人了。」晴雯從桌角的雕花小櫥里端出來兩樣果子，遞給麝月。「哪有那麼多怨氣，都是個人的緣法罷了。既然你這樣說了且容我多說一句，寶二爺是榮國府的鳳凰蛋，多少人想着巴結都見不到面。現在你伺候在這樣的人物身邊，按說時刻提着一萬分的小心都是應該的。你是家生子，要是伺候的好了，二太太看在你兢兢業業的份上，給你配個好人家最好。萬不可讓眼前的富貴迷了眼，作出什麼讓二太太不容你的事兒來，被發賣都是輕的。你要知道，這個家裏，看着是老太太最大，可你想想，再過十年，老太太還會如現在這樣嗎？」

晴雯捻起一顆蜜漬話梅塞到麝月嘴裏，默默拿起本山川遊記看着。麝月獃獃的含着話梅，好一會子才猛然醒悟，想問一問晴雯，卻不知從何問起。看着晴雯俏麗的臉蛋，舉手投足之間地大氣雍容，說是貴族女子也是有人信的。伸手拍拍晴雯的小手，「今日多謝你提醒，我是個愚鈍的，不曉得什麼錦繡前程，只安安穩穩過好日子，以後也能安穩就行。我且回去想想，過些日子在和你說話。」拿帕子擦擦手，起身走到門口時，猛然想起件事，「今兒你哥哥不是出去嗎？怎沒見給你送進來什麼稀罕東西？倒是鴛鴦今兒賞了一個叫鸚哥的丫頭兩大包點心，還是外面宋吉點心鋪的呢。」

晴雯頭也沒抬，只在書後輕輕嗯了一聲。麝月自是滿腹心思的離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