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你話太多

第114章你話太多

算命先生一臉茫然,她又下意識的撓撓頭,說道:「這個你之前讓我去救他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可是有個詞不是叫折壽嗎?他下令殺死了那些無辜的丫鬟,按理說自己的壽命應該也會有所折損,就算是橫死,也、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救他。」

她一邊說一邊摸了摸自己胳膊,嘟嘟囔的補充了一句:「而且呀,之前要不是因為恩公,我恐怕就真的要被那些野狼給吃掉了。」

聽到這裏,我頓時恍然。

原來算命先生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被江楚城救了下來。怪不得她一直恩公恩公的叫。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又側頭看了他一眼。

從剛才見到他開始,他就始終是一副面色緊繃又眉頭緊鎖的樣子,整個人看着都死氣沉沉的。也不對,他本來就是鬼,會有這種樣子也是理所當然的。而且照現在看來,他還並沒有刻意收斂自己身上的鬼氣。

「我救你這件事,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看着算命先生在那邊絮絮叨叨,江楚城終於說了一個長一點的句子。

算命先生忙不迭的點點頭:「我不會說的。」我將視線移過去,等着她的下文,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她又立馬說道,「人鬼殊途,況且我是個陰陽師,要是被人知道我被一隻鬼所救,說出去也有失、有失……」

直覺告訴我她應該是想說有失顏面,或者有*份。但她在那面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就像剛才念咒一樣,算命先生最後還是放棄了,她說:「總之就是我不會說出去的。」

江楚城在這時候極輕的笑了一聲。

他睜開眼看向算命先生,冷聲道:「你話太多。」

「哦,對不起。」

說着她又坐了回去。

第二日天剛亮,清寂就派人把欠的錢送了過來。

整整一箱子的銀元寶,看的算命先生眼睛都直了。

「這麼多?」

送錢來的人是霍刀。

大概是之前見證了算命先生的死亡,再看見這個人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就算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心裏也是有些發怵的。他聽算命先生說話的時候,冷汗一直在往外冒,目光始終不敢放在她身上,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是、是,公子吩咐我拿這些來的,還說,姑娘要、要是……」

「先生。」

算命先生糾正道。

「是是,公子還說先生要是嫌少,大可以登門去府上再取。您不計前嫌救了公子的性命,日後相府也會將您奉為上賓。」

說完這話,霍刀用力的咽了口唾沫,聲音大的連算命先生都聽見了。

聞言她莞爾一笑,惡作劇似的上前去拍了拍霍刀。霍刀身子一顫,這一下連兩腿都有點發抖。

但他越是這樣,算命先生就越是覺得開心,甚至版本加利的往他那邊蹭了蹭。

霍刀臉色一下就白了:「先、先生……」

算命先生哈哈大笑,高興的應了一聲:「你家小相爺就說了這些話,沒有別的了?」

她離霍刀太近,這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大漢跟個木頭樁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算命先生又笑了兩聲,興許是覺得戲弄得差不多了,這慢悠悠的往後退了兩步。

霍刀鬆了一口氣,但因為驚嚇過度,說話還是有一點不利索:「公、公子還說,請先生明日到府中一聚,公子想要當面答謝先生。」

當面答謝?

聽到這四個字,我第一反應就是其中肯定有貓膩。

算命先生也有點猶豫。

如果我這時候能夠和她說話,一定會告訴她千萬不要去。這個清寂比我印象中的清寂還要可怕得多,誰知道她這一去,會不會就因此命喪黃泉?

我記得很清楚,千年之前我是被清寂殺死的,而清寂也是在後來被江楚城所殺。

然而她並不能聽見我的聲音,饒是我再心急,也沒有辦法改變過去這已經發生的事。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讓我在意的事情。

那便是之前在陰陽夾縫中我所看見的壁畫,上面畫着的人的的確確是我和清寂沒有錯,雖然不知道這中間的時間究竟間隔了有多久,又是什麼時候才會發生這些事,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更加的讓我覺得惶恐不安。

「我能不去么?」

斟酌一番之後,算命先生問霍刀。

霍刀當真是對她害怕得很,光是一個眼神看過去,他就又是渾身一顫。

「這個,先生不去的話……公子必然會怪責於我,先生您看……」

「那除了怪罪你之外,還會有什麼別的事情發生嗎?比如說再生氣的把我丟到那孤山上喂一次狼?又或者是……將我扔到河裏面?」她一邊說一邊做了個拋的動作,看見霍刀搖搖頭之後方才拍拍自己的胸口,而後沖霍刀狡黠一笑,說道:「那我就不去了。」

霍刀腿一抖,驚恐的表情看着像是要給算命先生跪下了:「先、先生,你要是不去的話,我、我……」

他話還沒有說完,算命先生便兩手一攤,對他說道:「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先前我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裏,但是現在你的生死又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你不覺得你應該是要去求求你家小相爺,而不是在這裏求我嗎?」

算命先生這是還在計較先前霍刀把她喂狼的事情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霍刀也終於明白了。

他哭喪著臉說:「先生莫要再為難我了,先前將先生扔去喂狼,實在是不敢忤逆公子的命令。況且先生現在也、也並不大礙,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繞了我這一回吧。」

算命先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擺擺手,讓霍刀先回去,等她考慮考慮再說。

霍刀走後,算命先生吃力的將那箱銀子拖到了破廟的角落裏。

那箱銀子看着就很重,算命現身身材嬌小,就這麼幾步的距離,就讓她累的氣喘吁吁。剛一坐下,一直隱了身形藏匿在暗處的江楚城又忽然喊了她一聲:「可是要進城?」

算命先生嚇了一跳,看見江楚城之後才鬆了一口氣,撓頭說道:「早上起來沒有見到你,我還以為你是走了呢。你都聽見了呀,那你覺得我要不要去?」

江楚城從陰影之中走出來。

今日是個大晴天,陽光從屋頂的漏洞上投射下來,有一些落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沒有半點要避讓的意思。

他還沒有開口說上什麼,算命先生便一聲驚呼:「哎?這初晨的陽光對鬼物來說可是最厲害的,你為何一點都不怕?」

大概是不想再聽她問更多的問題,江楚城乾脆將剛剛才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而後又重新問了一遍:「你明日可是要去那人府上?」

算命先生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總覺得不像是有什麼好事的樣子。」

她說完我就立刻在一旁附和: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事,說定那邊已經做好了蒸籠擀好了皮,就等着你過去,就可以下鍋開煮了。

當然這些他們都聽不到。

江楚城在聽算命先生說完這番話之後,終於給了她一個正眼,而後說道:「是好是壞,也要去看過了才知道。」

算命先生啊了一聲,問他:「你這是讓我去看看嗎?不要不要,萬一他真的把我煮來吃了怎麼辦?我、我雖然貪財,但是我也怕死啊,而且這些錢完全夠我花上一輩子了,我犯不着去冒這個險呀。哎,我和你說呀,那個小相爺的性子真是太陰晴不定了,我又不會說話,可不想再惹惱他一次。」

她話說的是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就在我以為她是真的打算不去了的時候,她立馬又義正言辭的補充了一句:「不過要是你願意陪着我一起去的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嘿嘿。」算命先生一邊說,一邊抬頭看着他,眼中還帶着一絲羞怯,彷彿先前那個一本正經的說着人鬼殊途的人不是她。

我:我簡直是哭笑不得,這會不會太花痴了點?

但是江楚城並不買賬,垂下目光掃了她一眼,淡聲道:「自己去。」

算命先生頓時垮了臉,她聳聳肩:「那我還是不去了,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小命最大……這命可是你救回來的,我要是不珍惜一點怎麼行?」

她後面那一番話說的很輕,但還是讓江楚城聽了去,半晌,他沉吟道:「你們生人有句話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救了你的命,算不算是滴水之恩?」

算命先生被嚇到了,張著嘴好半天才說道:「是、是吧。」說完又立馬搖搖頭,「不對不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已經不算是滴水之恩了……」

見她又是一副打算滔滔不絕的樣子,江楚城不動聲色的打斷了她:「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那小相爺的府上坐坐,就當是報了我的恩情,你看如何?」

算命先生一臉茫然。

我也有點懵。

這是什麼邏輯?

見算命先生不明白,江楚城難得好心的解釋:「此番我到陽間來,實則是為了一件事,只是此事不方便與你細說。你若是願意幫我,倒是能讓我省去不少事,若是不願意……我也只能自己再另作打算。」

「可是你現在被鬼差追緝……」

江楚城微一頷首,面露難色:「正是。雖然行事多有不便,但也只有小心些不被抓着。」

他語氣平淡,但算命先生卻是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問道:「你說的輕巧,鬼差即為陰曹地府的捕快,哪裏有那麼容易躲掉。你、你若是被那些鬼差捉去了,會有什麼後果?」

江楚城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而後極其緩慢的說道:「或許是要被送往十八層地獄也說不定。」

我:我一陣凌亂,隨即哼哼的想着:這傢伙胡說八道的本事在千年前就這麼爐火純青了。

但算命先生卻信以為真,急切道:「真的嗎?」

江楚城說:「陽間有陽間的規矩,陰間自然也有陰間的。而陰陽兩隔,死人必然不能久留於這人世間。你做陰陽師的,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算命先生點點頭,連眉頭也微微皺起來,一副十分認真的樣子。

「我從陰間逃竄而來,被鬼差發現了,自然是要受到重罰。」說着他又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就算不會被送往十八層地獄,但若是不能夠完成心愿,日後去投胎,怕是也不能夠安心。」

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算命先生聽的難過極了,她吸吸鼻子,問道:「那、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呀?」

被問到的人唇角微微一哂,片刻后低聲說道:「我要找一樣東西。」

算命先生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紅,剛剛還好好的,就這麼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她便忽然有些哽咽:「什、什麼東西?」

江楚城搖搖頭:「方才我已同你言明,不方便透露太多,只能告訴你,那東西很有可能是在那小相爺家中……」說着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不過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斷,他那裏究竟有沒有這個東西,我也是不確定的。你,可願意替我走這一遭?」

算命先生終於成功被洗腦,這回想也不想就點點頭:「好吧,我去。可是你總得告訴我,那東西究竟長什麼樣子呀?」

話音未落,他忽地俯下身,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個字:「是一顆很小的珠子。」

算命先生仍舊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讓自己去找一顆珠子,但並沒有再問下去,說了聲好吧,便算是應允了。過後十分小心的問了一句:「所以你才讓我去救他的嗎?」

「是。」

算命先生還想說什麼,但後來終究哈市把話咽了回去。

只有我怔愣的在一邊盯着江楚城看了很久,直到他重新隱去身形之後,才猛然反應過來:他當時不會是以為鬼玉在清寂那裏吧?

但是……鬼玉明明就是在我身上啊。

也不對。

江楚城說過,他是在我死了之後才發現鬼玉其實在我身上的。所以這件事,很有可能是他搞錯了。

一邊這麼想着,我一邊又意識到,千年前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我的想像。

或者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到目前為止,我所見到的一切,都和之前我聽來的有很大程度的不一樣。

現在江楚城對我並沒有感情,他甚至是哄騙我去了相府。

那那個時候,我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我望着破廟前那碎了一地的陽光,迷茫的想着。

和我料想的一樣,江楚城那時候果真是誤以為鬼玉在清寂那裏。

於是第二日在算命先生出門之前,他特地囑咐算命先生說,他要找的那顆珠子很有可能是在有水的地方。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說法,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能靜靜的看着故事之後的發展。

算命先生如約到了清相府上,但是出門的時候她顯然忘記了要去換一身衣服,更甚至是連身上的血污都沒有想起來要去洗一洗,整個人看着就像是從垃圾堆里出來的一樣,要多邋遢有多邋遢,連我自己都有點受不了,更別說是清寂。

清寂當時特地在相府門口等著算命先生,見到她這個樣子之後差一點沒有吐出來,好容易領着她進了門,可最後還是沒忍住去旁邊乾嘔了好一會兒。

算命先生茫然的看他:「小相爺這是身體不舒服?」

清寂一臉菜色,過了好一會兒感覺自己好一些了,方才艱難的開口問道:「你幾天沒洗澡了?」

算命先生扳着手指數了半天,有些不確定的答道:「六天?七天?還是十天?我有點不記得了誒。」

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捂著鼻子咬牙道:「真噁心,離我遠點。」

「哦,」算命先生往旁邊走了兩步,見清寂還惡狠狠的瞪着自己,於是只好又再往一邊挪了挪,等到兩人間隔差不多有兩三米了,她才慢悠悠的嘆了口氣,「也不是我不想洗澡啊,那天我原本是打算洗洗的,可是沒想到在那之前就被小相爺扔到狼窩裏,好不容易爬出來,又夜觀星象,察覺小相爺有難,那我就只好先去救小相爺了,那人是鐵飯是鋼,幾天沒吃飯救完了小相爺我還是要填飽肚子的對不對,所以就……」

說到最後她兩手一攤,癟著嘴一副「我也沒有辦法」的樣子。

清寂嗤了一聲,眉宇間有隱忍的怒氣。我想着他養尊處優這麼多年,恐怕還是第一次和這麼邋遢的人接觸。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後悔,將算命先生請到府上來。思及此,我難免又有些幸災樂禍。

見清寂吃癟的樣子,算命先生也是格外高興,她眼珠子轉了轉,思忖一番之後對清寂說道:「既然小相爺都已經提到這個問題了,那能不能順便讓我在這相府之中洗洗?不用太麻煩,只要……」算命先生說着就伸手指向前面的一處水池,嘿嘿一笑,「只要准許我在那處水池隨便洗洗,那便行了。」

池中水清澈透底,看着就讓人覺得十分清涼。

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池子清寂似乎喜歡得緊,上到裏面的蓮藕荷花,下到這池中的清水,都是他親力親為,那幾日跟在清寂身邊的時候,總能夠聽見下人說:公子若是尚還對這世上的東西有憐憫和愛惜之意,那應當只有這一方水池了。

也不知算命先生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園子裏大大小小的池子還是有一些的,也不知道她怎麼選了這個。

清寂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在這一刻變得更是陰沉。他后牙咬得咯咯作響,一雙眼睛緊盯着算命先生,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我在心裏暗暗為算命先生捏了把汗,生怕他會在這個時候對算命先生做什麼。

「嵐音。」

半晌,清寂喚來了府中丫鬟,伸出一指指向算命先生,萬分嫌棄的說道:「把先生帶去洗個澡,順便給她換身衣服。」頓了頓又說,「好生伺候,有半點差池,你就裹着草席滾出府去。」

嵐音頓時身子一抖,唯唯諾諾的應了聲是,轉身朝算命先生福了福身:「先、先生這邊請。」

……

嵐音帶着算命先生到了相府的浴房之中。

這浴房挺大,稍稍比較一下,竟是和七百年前我在楚府中的閨房相差無幾。浴房門前放着一塊很大的屏風,上面綉著幾朵艷紅的花。嵐音畢恭畢敬的和算命先生說了句先生稍等片刻,便先入了浴房中,去給她準備洗澡水。

算命先生在屏風前站了一陣,她一會兒看看屏風上的花,一會兒又東張西望的打量著這浴房。

浴房裏有一個極大的池子,四周的牆壁上還雕有圖案,她不禁往前走了兩步,近了才看見那圖案竟和春宮圖一般無二。算命先生臉一紅,小聲說:「果然是紈絝子弟。」

再往下看,浴池一側的下方還有一個能裝下一人小洞,內里黑黢黢的,仔細瞅瞅還能看見裏面已經化為黑炭木柴。

我恍然大悟。

這個時候沒有自來熱水,在這池子下面弄上這麼一個東西,就能夠在洗澡的時候保持水溫,讓洗澡水不至於涼的太快。

……這清寂還真是會享受。

又過了一陣,等到浴池上方漸漸有白煙升騰而起,嵐音方走到算命先生身邊,福身說道:「先生,已經可以入浴了。」

算命先生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有些訥訥的問:「這就好了?怎的沒有木桶?」

嵐音答道:「浴池洗起來更加方便,這些都是公子吩咐的,先生是貴客,不能有所怠慢。」

算命先生看看她,又看看那邊的浴池。柴火已經燒起來了,噼噼啪啪的聲音讓她很是不自在,最後她手在衣服上搓了搓,神色惶恐:「這我在上面洗澡,你們在下面燒火,真不會把我煮熟了嗎?」

「先生放心,先生入浴之後嵐音會一直在旁邊,斷不會有半點差池。」

她還想要說什麼,但遲疑一陣之後還是點點頭:「好吧。」

嵐音在這時候悄然退出了房間了,等到關門聲響起,算命先生才動作緩慢的脫去了身上的衣服。待她衣衫除盡,我方才看見她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還有大片大片已經乾涸的血跡。

我心中沒由來的一疼。

雖然嵐音已經保證過不會有事,但入水之後算命先生還是有些畏手畏腳,只靠在浴池邊,任憑熱水將自己身上的血跡一點點化開,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動作。

我站在一旁有一些猶豫的想着,到底我是在這裏看她洗澡呢?還是去清寂那邊看看呢?

「哎……」

算命先生在這時候嘆了一口氣,她在水中翻了個身,而後自言自語道:「珠子……出來的時候恩公說他的珠子可能會在臨近水源處。那會不會是在這浴房中呢?」

一邊說她一邊朝四周張望,目光掃過浴房的每一處,但都沒有什麼發現。

算命先生忍不住又輕嘆一聲:「真麻煩呀,根本一點頭緒都沒有,早知道還是不應該來的。但是他救了我的命,不來的話又不太好……說起來恩公還真是厲害,當時那野狼都快把我撕碎了,他竟然也能將我救活。」

聽到這裏,我停下了往外走的腳步。

片刻后,又聽她說道:「不過他到底是什麼人呢?居然能有這種本事……但是他有這種本事,又怎麼會被鬼差追?」

算命先生想了半天都沒有想明白,最後有些泄氣的說道:「算了,反正和我也沒有關係。看、看在他長得好看的份上,我就還了他這個恩情吧。」

說着她想起了什麼似的,臉又是一紅。

浴房的門在這時被叩響,算命先生挪動了一下身子,聽見來人是嵐音之後,才說了句進來吧。

這一會兒的功夫嵐音已經抱來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徵得算命先生的同意之後,她又將她原來的衣服抱了出去。

片刻后,嵐音回來。

算命先生問她:「你們家小相爺,平日裏很殘暴嗎?」

嵐音原本已經在浴池邊上蹲下,打算添點火。聽見這個問題手裏動手一頓,小臉變得煞白,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先、先生如何會怎麼問?」

算命先生哦了一聲,大概是想要從嵐音口中套點消息出來,於是便又把之前清寂二話不說就把自己扔到山上去喂狼那事,重新給嵐音講了一遍。嵐音認真的聽着,等到算命先生說完,她長嘆一聲,又朝着門口看了好幾眼,方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公子嗜虐成性,會這麼做,我們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些個跟在公子身邊的,誰不是每天提心弔膽過日子?說不準下一個被草席捲著出去的人,就是自己。」

「……」

算命先生沒有說話,但是嵐音卻是打開了話匣,一直到她洗好了走出浴池,嵐音都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

「先生當是知道,光是這個月,相府之中死去的丫鬟便有三個。每、每一個都是頭一天還好好的,可第二天人就沒了……」

嵐音說着就要哭起來。

算命先生在這時候打斷了她,好奇道:「你說了這麼久,那她們都是怎麼死的?而且據我所知,小相爺似乎只殺女人,對府上的男丁卻是從來都不會下殺手。可有此事?哦,還有,那些死去的丫鬟,當真是他們說的那樣,對小相爺心生愛慕?」

聞言嵐音先是一愣,過後有些遲疑的說:「先生你問了這麼多問題,嵐音不知先回答哪一個才好。」

她說:「那就第一個吧,那些丫鬟都是怎麼死的?」

「都是被打死的,之前有一些是被勒死的。但、但是……每一個都服侍過公子……」

算命先生從嵐音那裏打聽來了不少消息,有用的,沒用的。但一大半都是嵐音一個人在哭訴,算命先生不好打斷她,只能由着她哭,甚至還故意放慢了穿衣服的動作。

等到嵐音終於把她想知道的事情,混雜着多年來的苦水和淚水一起告訴她,她才斟酌的開口問嵐音:「你知道……你家公子身上有沒有帶着一個珠子?或者是這相府之中,有沒有類似珠子的寶貝?」

嵐音以為她是看上這府上的財寶了,嚇了一跳,立馬警告她千萬不要打這個主意,否則肯定吃不了兜著走。算命先生一臉無奈,好脾氣的和她解釋了半天,她才猶猶豫豫的說道:「好像沒有。」

「你再想想?」

算命先生很着急,我猜想她應是不願意在這地方久留。

於是嵐音十分配合的又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真的沒有,不過公子身上倒是一塊環狀玉佩,從小就帶着,是夫人生前給他的。」

「生前?」算命先生穿衣服的動作又慢了下來。

我跟着她愣了一下,清寂的母親已經死了?可是我跟着清寂的那幾天,卻一點都不知道這個消息。

嵐音微一頷首,眼底滑過一絲快意:「是呀,公子很小的時候夫人就過世了,嵐音也是來了之後才聽府中年長的哥哥姐姐們說的。現在的丞相夫人是老爺後來娶進門的,和公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算命先生有些訥訥:「所以他是因為母親死了,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嗎?」

「不是的,」嵐音飛快的回答,「聽說公子很小的時候性子就十分古怪,誰也不親近。後來大了更是不得了,殘暴成性,並且以此為樂,哎……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一邊說嵐音一邊又紅了眼眶。

算命先生聽她說着,有點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

算命先生跟着嵐音一起走出了浴房,到半路的時候嵐音忽然被人叫走,走之前和算命先生說清寂還在原來的那個園子裏等着她,只要原路過去便是。

「哦,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目送嵐音走了之後,算命先生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往前走,左看看,右看看,過後喃喃的說了一句:「原來打小就是個變態呀,太可怕了,看來我得趕緊找到恩公說的那個叫什麼玉的珠子,趁早離這小相爺遠一點。」

說着算命先生便加快步子往園子走。

這相府實在是太大,算命先生第一次來有點找不着北,硬是繞了好半天才走回去。

然而還沒有走進去,園子裏便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

算命先生咦了一聲,腳步一滯,看樣子並不怎麼想進去。她在原地踏了兩下,園子裏的哭泣聲在這時陡然變大,只聽一聲鞭響,那聲音立刻變成了壓抑在喉嚨里的慘叫:「公子,饒了我吧公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啊……」算命先生嘴巴微微張著,一張小臉霎時變得難看起來,但最後她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趕到的時候清寂正揚起鞭子,正欲落下,算命先生便哎呀一聲:「小相爺,你這是做什麼!」

園子裏七七八八跪了好幾個家僕,幾個男丁圍成了一個圈,中間穿着緋紅色長裙的丫鬟面朝下趴在地上,她身上已經起了血印,由此可見,剛才算命先生聽見的那一聲,並不是第一下。

清寂轉頭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卻並沒有因為她而止住手裏的動作。

又是一鞭子落下,丫鬟慘叫連連。

「別、別打了……」

算命先生看不下去了,她再次出聲制止,這一回清寂總算是將鞭子收了起來。他抖抖手,那其中一個跪在地上的男丁立刻站起來,會意的從他手中接過鞭子。而後清寂手輕輕一揚,語氣淡淡道:「下去吧。」

幾人低聲應了,扶著丫鬟起來之後,又有人問:「公子,是把明香丟出去,還是送回房間?」

「丟出去。」

但剛一說完,清寂又忽然改口道:「算了,送回房吧,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她。」

「是。」

那幾人抬着明香,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園子裏。

一時間,這裏又只剩下算命先生和清寂二人。

算命先生這回是真的有點怕了,她兩手背到身後將衣服攥得死緊,可面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清寂勾唇一笑,忽而輕聲問道:「可是嚇到先生了?」

她搖搖頭:「還好……」嘶啞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算命先生趕緊咳了一聲,強裝鎮定的問道:「方才那丫鬟是犯了何事,小相爺才會如此大動肝火?」

清寂沒有作答,墨黑的眼睛緊緊盯着面前的人,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根本沒辦法讓人猜到他是在想些什麼。

我本就站在算命先生的面前,雖然知道他根本看不見自己,但我還是覺得心裏有些有毛,更別說一旁的算命先生。

半晌,清寂終於開了口:「沒什麼,不過是一些小事,犯不着先生為她費心。」一邊說他一邊揚唇笑起來,「還是說,我相府的家務事,先生也想來管一管?」

明明是七月天,我卻清楚看見算命先生打了個寒顫,她忙不迭的說道:「既然是小相爺的家務事,那自然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只是來了這麼久,我都沒有吃東西,小相爺你看……」

話音剛落,她的肚子便十分配合的「咕」了一聲。

清寂愣了一下,然後眼睛眯起來,眼角的硃砂痣好似都沾染上了一抹笑意:「是我怠慢了。」

算命先生不願意在相府久待,在清寂問她想要吃什麼的時候,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醉仙樓的紅燒獅子頭。

清寂說了聲好,而後便帶着算命先生出了門。

因着前些日子算命先生在城門口卜卦算命,城中不少人都認識她。見到她和清寂走到一起,無一不覺稀奇。

但算命先生並不在意,和清寂一同進了酒樓,還未徵得清寂同意,便一口氣點了一大堆,待到小二離開之後,她方才對清寂眨眨眼:「小相爺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清寂喝了口茶,有些惡意的回她,「先生不要撐死了就好。」

算命先生用手揉了揉鼻子,嘿嘿一笑,沒有作聲。

……

她是真的餓壞了。

小二上一盤菜,她就吃一盤,狼吞虎咽的樣子竟是讓清寂都看的有些瞠目結舌,等到最後菜全都上齊了,桌子上的盤子也空得差不多了。

我暗暗咋舌:這也太能吃了吧?怎麼小說裏面別人的前世都是厲害得不行,到了我身上,就成了一個不愛乾淨、貪生怕死還特別能吃的小叫花子?

這差距也太大了。

「啊……活過來了……」

算命先生打了一個飽嗝,吃完之後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椅子裏。

清寂手撐著半邊臉,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她。

此時已臨近傍晚,日頭西斜,傾灑在包廂中的陽光也變得昏黃而黯淡。算命先生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那已近乎於橙色的光線柔柔的披在她的身上,在她不經意側頭的時候,又偷偷溜進她的眼睛裏。

清寂並沒有讓小二上來掌燈,他沉默看着算命先生,過了好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突然開口問道:「之前先生給我算過一卦,我尚還記得那日先生說的話『殺戮太重,周身怨氣,生死線又太弱,如果不能化解的話,過不了多久必將死於非命』。」他一字不漏的將那日算命先生說的話複述了一遍,稍作停頓一下之後,又繼續說,「那時候是我愚鈍,沒有聽信先生的話,之後又做出了一些莽撞之事,還好先生不計前嫌,之後前來營救,多謝。」

算命先生吃的撐了,擺手的動作都變得有些無力:「哎,沒事啦,之前不知道多少人覺得我是騙子,挨打我都不知道受過多少回啦,就是被喂狼還是第一次……」

「哦?」清寂扯了扯嘴角,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有些陰鬱,「先生之前還被別人教訓過?」

算命先生點點頭,揮揮手,一臉無所謂:「我無父無母,四海為家,就靠這算命卜卦,捉鬼收妖來點錢。但又有多少人真的相信,這世上是真的有妖魔鬼物之類的東西存在呢?」說着她目光投向清寂,竟是有些溫和的笑了笑,「小相爺先前不也是這般以為,所以才將我丟到了城外的孤山上嗎?」

清寂沒有說話,只是喝了口茶,可我卻看見他放在桌下的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攥緊了些。

「先前是我不對,給先生賠禮了,還望先生莫要見怪。」說着他話鋒又忽然一轉,「先生方才說,現在還沒有地方住?」

算命先生啊了一聲,大概是吃的太多,腦子還沒有轉過來:「有啊,城外十里的那個破廟,就是我現在的住處呀。」

「除此之外呢?」

清寂放下茶杯,目光攝人的看向她。

算命先生訥訥的:「那倒沒有了……」

「那不如,先生來我相府如何?我必將先生奉為上賓,保你衣食無憂。」

我被他嚇到了。

算命先生也被他嚇到了,嘴巴哆哆嗦嗦的動了好幾下,都沒能成功的說出一句話來,但最後反應過來之後,她立刻一臉正色的拒絕道:「小相爺好意我心領了,但到底我還是一介女流,況且也流浪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實在不適合我……」

一邊說她一邊站了起來,先是沖清寂抱了個拳,想了想又福福身,在清寂開口之前飛快的說道:「小相爺,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再過一會兒這城門關上了,怕是又要想別的法子了。」

清寂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他有些不死心的問道:「先生當真不去?」

算命先生微一頷首:「當真不去。」末了又補充一句,「況且再過幾日我便要離開這金陵城了,實在沒有去打擾小相爺的道理。嗯……以後,以後恐怕和小相爺也是很難再見到了。」

聽見她要走,清寂霍地站起來,然而沒等他說話,算命先生又立刻介面道:「只是有一件事,我憋在心裏有些時候了,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清寂的手暗暗的握了起來。

「原本這事我不應該再過問,可今日小相爺請我吃了飯,雖算不上什麼恩情,但也算是解了我一個危機。況且小相爺日前已經找我卜了卦,收了錢,這個卦象我還是得給解開的。」算命先生頓了頓,「你原本周身紫氣,當是祥瑞之人,但卻因為這些年的殺戮淡化了自身的祥瑞之氣,反倒是將自己逼上了絕境。那日小相爺遇見的那兩隻鬼不過只是一個開頭,因小相爺之前作孽太多,日後必定還會有鬼物會找上你來。佛說因果善惡,而這世間萬物的因果都不過是一場無止境的輪迴……若小相爺仍執迷不悟,恐怕死後也不得安寧。」

她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摸出了一個護身符樣的東西,倒是和之前的香囊有幾分像,只是中間用黑白線綉出了一個八卦圖來。

「這是一個護身符,小相爺只要將它帶在身上,普通的惡鬼也是傷不你的。」

她將附身符遞了過去,但是清寂卻沒有接,而是神色晦暗的看着她:「當着我的面這般說,你就不怕我再把你丟出去一次?」

算命先生十分配合的咽了口唾沫:「……怕。」

話音未落,清寂就忍不住嗤了一聲,她登時往後退了兩步,但她還是堅持說完了剩下的話:「……小相爺,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再殺生了。」

清寂抿著唇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視線落在算命先生攤開的手掌上,最後還是將附身符接了過來。過後他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一直守在外面的霍刀推門而入,躬身喊了一聲「公子」。

「將先生送回去。」然說完他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去給城防的李大人說,以後這算命先生入城,不得再阻攔。」

霍刀應了聲是。

那邊的算命先生面露驚奇:「小相爺?」

清寂側身斜睨着她,他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已經將衣擺抓出了皺褶,可說話時,清冷的聲音沒仍舊有一絲起伏:「先前聽聞先生進城不易,遂隨口詢問了一番,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他這話說的風輕雲淡,我卻聽着心驚膽戰。

大抵是因為這金陵城是王都,所以便有一個規定,說是但凡入城之人衣着必須整潔。算命先生的打扮雖然算不上有多得體,但總歸來說還算是乾淨。但後來因為被清寂扔去狼窩一事,整個人看起來就有點不像樣了。也因此今日進城的時候便被城防的人攔了下來,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進來。

這事兒很小,如果不是有意打探的話,斷然是不會知道的。

清寂……

為什麼會刻意去打探算命先生的消息?

我不敢往下想。

霍刀按照清寂的吩咐,將算命先生一路送回了破廟,走的時候還給了算命先生一個白玉牌子。我湊過去一看,只見那白玉牌上刻着一個清字。

「這個是……」

算命先生拿着牌子,一臉不解的看着霍刀。

霍刀到現在和她說話都還有些害怕:「這是公子的玉牌,先生日後拿着這牌子,便能隨意進出金陵城,相府內的侍衛也不會對先生有所阻攔。」

算命先生一聽這話,便急急忙忙的將玉牌塞了回去,正色道:「不行不行,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但霍刀在那之前便閃身走了出去,他人高馬大,三兩步就躥出去老遠,算命先生邁著小短腿根本追不上他。而就在這時候,我和算命先生忽地聽見了江楚城的聲音:「拿着吧。」

算命先生腳步一頓,轉頭便見江楚城又坐在之前的位置,他手指動了動,面前的柴火便燒了起來。

算命先生看看他,又看看外面。

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霍刀已經沒有了蹤影,她撓撓頭,而後輕嘆一聲,只好重新走回破廟中。

算命先生坐到了江楚城身邊。

「恩公你為什麼讓我收下這個?」她扒拉了一下頭髮,面露難色,「這東西我不能收呀,再過兩日我就準備離開了,要這個一點用處都沒有。」

後者眼珠子一動,斜睨她一眼,岔開了話題:「珠子可找著了?」

「……沒有。」算命先生搖了下頭,有些垂頭喪氣的回答,「恩公你和我說那個叫什麼玉的東西可能是在親近水源的地方,可是他府中有水的地方我都見過了,並沒有瞧見那個東西,而且呀,我還特地去浴房洗了個澡。你看,我這身衣服就是在那時候換下來的。」說着說着算命先生就哎呀一聲,「糟糕!我自己的衣服還留在相府呢!」

江楚城不做聲,手一動,方才還被算命先生握在手裏的玉牌被他拿了去。

天已經全黑了,月亮悄悄的爬上樹梢,月色清亮。銀光的月光灑在破廟前,星星點點的光線又從破廟上的漏洞溜進來。

算命先生驚奇的誒了一聲,轉頭看着江楚城的側臉,一臉崇拜的感嘆:「你、你好厲害。」

江楚城沒有理會她的話,他盯着手裏的玉牌看了一會兒,沉着的眉眼讓人不知他是在想些什麼。

算命先生往悄悄往他那邊挪動了一下,見他沒有發現,於是又動了動。江楚城在這時候嘆了口氣:「恐怕還得麻煩你去相府一次。」

算命先生挪動的身子停下來,抬頭驚恐的望向他:「還還還還去?」

「那珠子應該還在他那裏,然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隨意出入,只能麻煩你再去一次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玉牌還給了算命先生,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這時候倒是顯得有幾分溫和。

眼前的這一幕忽然讓我心中有了一個猜想:莫非那時候我會死,就是因為這件事?江楚城誤以為鬼玉在清寂手上,所以便哄騙我去相府之中替他尋找鬼玉,但是之後卻被清寂知曉,所以他才殺了我?

……但是這樣也說不通呀。

現在的清寂連神鬼一說都不相信,更別說是鬼玉了,估計他連這個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看着面前說話的兩個人,揉揉眉心,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往下聽。

算命先生接過玉牌,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神色猶豫:「……可是我已經和他說過,過兩日就會離開金陵城了,這樣再去會不會不太好?」

「不會。」江楚城說,「三日之後,他還會遭遇一劫,到時候你再去救他一回,之後他必會再提出讓你去他府上小住,你只要不推辭便可。」

算命先生啊了一聲,習慣性的用手揉揉鼻子,面露困惑:「我之前給小相爺算過卦象,他在這一年裏的確會災患不斷,所以我才給了他那個護身符,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東西,但是也可以暫時保他平安,按理說應當是不會再遇見鬼魅魍魎才對,為何……啊!」說着說着算命先生突然大叫一聲,「刷」的一下站起來,手指著江楚城,話音微顫,「恩、恩公,莫非你?」

「莫非我怎樣?」

她話音剛落,江楚城便看向她,目光冰涼。

算命先生氣勢一下就弱了,吞吞吐吐道:「我、我的意思是,恩公你這麼厲害,該不會因為一個生人,而特地將那些鬼物找來攔他路吧?」

「我還沒有那麼閑。」江楚城鼻子裏發出不屑的哼氣聲,「那小相爺殺心太重,因他而死的人心頭都有怨氣,怨氣難消,他們再找回來也並不奇怪。再者說,卦象乃是人算,你們陽間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會有偏差也不足為奇。」

「但是……」

算命先生還想說什麼,但卻被江楚城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哦。」

她撓撓頭,只好重新坐下。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坐到江楚城身邊,而是有意無意的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江楚城眉頭微蹙,沉聲道:「你不信我?」

算命先生忙擺手:「沒有沒有,恩公的話我怎麼會不信……雖、雖然你是只鬼,身份也不明,但是怎麼說都是救了我的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不會以怨報德的。」

「那你可願再幫我一回?」

算命先生低着頭,十分糾結而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他的問題,最後肩膀一松,有些泄氣的點了下頭:「……好吧。」

「多謝。」

她搖搖頭,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過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樣,抬眼看向面前的鬼:「恩公,我會盡全力替你找那個珠子,可要是實在找不見,我就不會再去了。」

算命先生是真的對清寂有陰影了。

聞言江楚城微一頷首:「自然。若是是這一次還能夠找到,我便不再勉強。」說完他嘆了口氣,「……希望能快些找到鬼玉。」

再一次聽到這個詞,算命先生忍不住詢問:「你說的這個鬼玉究竟是什麼?是陰間的東西嗎?」

江楚城看了她一眼,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刻開口。

月亮逐漸升高,皎潔的月色穿過屋頂的漏洞慢慢爬上了江楚城的臉,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紅瞳在這一刻顯得更加引人注目。

算命先生看的有些痴了,江楚城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倒是率先擺了手:「算了算了,恩公你要是覺得不方便說,那、那就不要說了。天色不早,早、早點睡吧。」

說完她便站起身,慢悠悠的踱回了破廟的角落裏。

那個只有厚厚的雜草鋪墊的地方,便是她的床。清寂讓霍刀給她送來的那箱銀子,被她埋在了破廟後面一處十分隱蔽的地方,她捨不得花,說是要等著離開金陵之後在路上用。

江楚城在火堆邊坐着,他眼裏有火光,但他的視線卻時不時落在那頭已經背對着他睡下的算命先生身上。

過了很久,我聽見了他那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三天後,算命先生再次進了城。

她手裏有清寂的玉牌,城防的人不敢攔她。

來之前江楚城告訴她今夜天黑之時,清寂會前往城中新開的畫舫,但是在路上他便會被惡鬼攔路,算命先生只要在這時候前去搭救便可。

算命先生沒有問江楚城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事實上按照那個人的脾氣,就算她問了,他也不會多說什麼。

我知道江楚城有很多地方都對算命先生說謊了,也知道現在的他對算命先生,也就是千年前的我連一星半點的感情都沒有,但即便如此,看見這些,我也還是覺著有些不太好受。

算命先生在進城之後並沒有立刻去相府,而是去城中的裁縫店重新弄了身乾淨利落的衣服,之後又在城裏逛了逛,直到夜幕降臨,方才緊趕慢趕的往相府的方向趕去。

「我的兒啊……這才一天,怎麼你就丟下娘走了啊……」

去的路上算命先生被一陣哭聲吸引,忍不住停下腳朝哭聲來的方向打望。

卻見路邊一大戶人家府門外竟然掛起了白色的靈幡,她掐着手指算了算,一股陰風在這時自敞開的門裏吹出,再抬頭時,算命先生便瞧見一身着藍袍的男子直直的立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這人剛死就回魂,想必怨氣不小。

算命先生念了句咒,不敢再有片刻停留,趕緊加快了腳步。

因為這麼一耽擱,她到相府的時候清寂已經離開了。算命先生暗道不好,抬頭望見頭頂的月亮隱隱有了要被遮住的勢頭,問了侍衛清寂離開的方向,埋着頭一路小跑追上去。

然而在半路上她忽然哎呀一聲:「我想起來了!剛才死掉的那個人,可不就是之前掀我攤子的那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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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婚綿綿之鬼夫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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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你話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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