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愛別離(2)

第59章 愛別離(2)

第59章愛別離(2)

剛說完,就被葉霏捶了一拳:「難怪不希望我來。」

陳家駿笑:「因為希望,每次治療,自己都會好一點點。見到你就不會太難看。」

「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葉霏扶着他起身,「可是,你不能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都瞞着我。別人都知道你的情況,只有我不知道。」

「當時的狀態的確不好,沒必要讓你看到最糟糕的那幾天。而且,正好要到春節了,我希望你安心地陪家人過年。」

「你覺得,我安心嗎?我的心一直懸著。」葉霏說,「你說穆尼在醫院的時候,我就想過,會不會住院的人是你。但是我不敢深想,也不敢多問。」

「如果我真得了什麼重病,有今天,沒明天,一定立刻讓你飛過來。」陳家駿笑道,「省得兩個人都遺憾。」

葉霏氣鼓鼓白他一眼:「你又亂說。」

「葉霏,我那時候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陳家駿面色平和,「包括你。」

她低下頭,悶悶不樂。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同情的眼光,你懂嗎?」

葉霏點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杯子都摔碎了吧?」她走到牆邊,蹲下來摸著上面淡淡的痕迹,「雖然清掃了,這兒還看得出來。」

陳家駿笑:「你是福爾摩斯嗎?」

「哪有。是你大哥告訴我的。」她聽陳家驄說起,治療進行了一段時間后,療效不再明顯,陳家駿變得焦躁沉默,有幾天格外蠻橫乖戾。

葉霏握着他的手:「現在呢?會拿杯子扔我嗎?」

陳家駿微笑着搖了搖頭:「接受現實了。」他輕輕晃了晃腳,「看,還不錯,不是完全癱瘓。」

葉霏剛剛不敢多問,現在按着他的腿,微微用力:「有感覺嗎?」

「有,但是是木的,就像打過麻藥一樣。」他說,「用針刺也是一樣,而且分不清冷熱。」

「就算恢復得慢一些,但總會越來越好的吧?」

陳家駿微微頷首:「會,但是恢復到什麼程度、需要多久,誰都不知道。」他指了指書桌,「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那邊有些資料,有時間可以看看。」

葉霏拉開抽屜,是一沓打印出來的文獻,翻了翻,多是潛水醫學相關的文章,減壓病的成因、治療方案和相關病例等。她抿了抿嘴唇,「這就是你說的,等我來了,會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那麼,接下來呢?要去美國嗎?」

「有這個打算。」陳家駿說道,「主治醫生推薦了幾家治療和康復的機構,經驗更豐富一些。」

「要去多久?」

「一年,或者兩年。」

「我現在後悔,沒申請去那邊讀博士了。」葉霏緊緊攥着手中的文件,「直接找個那邊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她勉強笑了笑,「要不然,我偷渡過去,打個黑工,刷個盤子?」

「之前不是有幾家還不錯的公司同意錄取你?」

「嗯,就是工作地點在國內。」

「正好,也不用跑來東南亞,在熟悉的地方工作生活,我也放心。」

葉霏抬眼看他:「你本來,也沒想我去陪你,是吧?」

陳家駿點點頭:「選一個你自己喜歡的工作,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想做的事情,就是陪在你身邊,天天看到你。」

「可是……」他輕聲笑起來,「我不想。」

葉霏惶然地看着他,心中一沉。他撐著輪椅的扶手,身體挪過去。葉霏趕上前去,攙着他坐下。「我們先去吃飯吧。」陳家駿說道。

葉霏半跪在他面前,輕聲問:「你真的,不想看到我嗎?」

他點了點頭。

葉霏笑了一聲:「我才不信。剛才誰一直盯着我看?還一直抱着我,手像黏在我身上一樣。」

陳家駿笑了笑:「因為剛見面,還以為都是以前的老樣子。」他向前探身,看着葉霏的雙眼,「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葉霏一怔。

他繼續說道:「要是你喜歡的那個K.C.,再也回不來呢?」

她沉默片刻,腦海中一團混亂:「那,每個人都會有變化,都會和以前不一樣。這不等於,我不能接受變化啊。」

「這個過程會很難。」陳家駿神色平靜,「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重新規劃你的將來。」

「我當然會。」葉霏答道,「發生了這麼多事,以前的計劃肯定要改變。」

「我是說,為了你自己考慮,而不是我。」陳家駿說,「或者換個角度,當我是自私的。我不想滿懷希望,最後卻落空,還把兩個人之間美好的記憶一點點磨掉。」

「你怎麼能現在就這麼講?是認為自己就好不了嗎?」葉霏扯過文獻,迅速地翻著,「有許多人都恢復了啊。」

「也有人沒有。」他冷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而且,中間的過程也許會很漫長。兩個人都會很辛苦。」

葉霏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地說,你的打算是什麼。」

陳家駿沒有直接回答:「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會努力治療復健。彼此都不要有什麼後顧之憂。」

「什麼叫沒有後顧之憂?各過各的,是吧。」葉霏挑眉看他,「要是我喜歡別人了,怎麼辦?」

「做你想做的。」他說,「只要對方值得。」

葉霏雙臂搭在他肩上:「我看,是你想要和別的姑娘在一起吧?」

「不會。」

葉霏哼了一聲:「這算什麼,你要和我分手嗎?」

「如果你非要一個定義……」陳家駿微合雙眼,又緩緩睜開,「那好,我們分手吧。」

葉霏騰地站起來:「我飛了幾千公里過來,就是為了聽你和我說分手?」她咬着牙,睜圓眼睛,右手揚起。

「喂,你要做什麼?」陳家駿向後仰身,淺淡一笑,「是欺負我打不過你嗎?」

「一直是你在欺負我!」葉霏手一甩,砸在輪椅扶手上,痛得她皺眉齜牙,倒吸了兩口冷氣。「對,你是自私,真的是太自私了,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你想沒有後顧之憂,好,那你就自生自滅好了!」她從輪椅旁邊擠過來,腳步踉蹌,又撞在書桌上,也顧不得揉,將病房的門重重推開,又回手摔上。

房間里沒開燈,太陽的餘暉也漸漸隱沒在天際線。陳家駿定定地坐在輪椅上,一直維持着剛剛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本來最近血壓就偏低,加之沒吃晚飯,頭腦越發昏沉,卻動也不想動,也沒有呼叫護工。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躡手躡腳走過來,站在他身後。陳家駿笑了一聲:「怎麼,又回來了?」

葉霏噘嘴,嘟囔:「你怎麼知道是我?」

「別人不會不說話。」

「我不說話都是被你氣的。」葉霏抱怨。她扶著輪椅轉了半圈,和陳家駿面對面,「有件很重要的事,我還沒和你說。」她拉過陳家駿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的腰身一向緊緻平坦,現在卻微微隆起。

藉著門上小窗透進來的燈光,陳家駿訝異地看向葉霏。

「你自己算算時間……」她低頭垂眼,笑得有些得意,「還要和我分手嗎?」

他僵僵地怔在原地,望着葉霏,一時說不出話來。房間里安靜下來。

葉霏看着陳家駿難以置信的表情,摩挲着他的手指,低聲說:「都是你的錯,你得對我負責。」

他眉頭輕蹙:「我們每次……」

「這就不認賬啦?橡膠製品也有失效的……什麼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再說,有時候睡得迷迷糊糊……」她半是緊張,半是赧然,將陳家駿的手拂開,「反正這兒就是醫院,明天做個檢測也方便,省得你不信。」

陳家駿雙手交握,嘴唇抿成一條線。

葉霏試探道:「你還要趕我走嗎?還是想勸我什麼?那我真的會恨你一輩子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雙眸中有星星點點的亮光閃爍。

陳家駿握住她的手,向自己身邊帶了帶,緩緩開口:「葉霏,我現在照顧不了你……你們。我不想你過得太辛苦。」

「誰要你照顧?我能照顧我自己的。」葉霏嘟了嘟嘴,「我還能照顧你,你們。」

陳家駿淡然一笑,輕輕摸着她的小腹,低聲問:「剛剛有沒有撞到?」

「沒撞到肚子,但是磕在大腿上了。」葉霏齜牙,「也很疼的!這也是你的錯!」

陳家駿拉着她的胳膊,向身邊帶了帶,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葉霏躊躇,握住輪椅的扶手。

「都說了,我沒事,腿只是麻木一些,壓不壞。」

葉霏莞爾:「我是怕把輪椅壓壞了。」

「承重一百五十公斤。」陳家駿拍著扶手,「你長了那麼多嗎?」

葉霏這才放心,側身在他腿上坐下,她動作輕柔,暗暗撐著扶手,不敢把全身重量壓上去。

「真的沒關係。」陳家駿嘆了口氣,將她抱緊,托着她的小臂,問道,「手也撞到了吧?」

「是啊,疼死了。」

「以後不能這麼毛躁了。」

葉霏鼻子裏哼了一聲:「還不都是讓你氣的!」

「是,都是我的錯。」

葉霏攬着他的脖子:「還趕我走嗎?」

陳家駿沉默不語。

葉霏摸着他短短的發楂,輕笑一聲:「把頭髮剃這麼短,還趕我走,你是要出家嗎?」

他皺了皺眉,有些懊惱地看着她:「你怎麼像在摸寵物?」

葉霏嘻嘻一笑:「你不就是嗎?」

「做腦電圖方便,要不頭髮總翹著,洗起來麻煩。」

「以後我幫你洗呀。」葉霏笑着,鼻音濃重,帶着瓮聲,「這樣手感也不錯。」

「跑出去哭了?」陳家駿問。

「哦,是啊。你要和我分手,能不哭嗎?」葉霏語氣平淡,毫不隱瞞,「現在你知道了,可別再說什麼讓我情緒波動的話了,我受不了。」

陳家駿點點頭,心情複雜難言,他抱緊葉霏,將頭埋在她胸前,溫暖柔軟的觸感,嗅到淡淡的屬於她的馨香,一時間,覺得有些慶幸。

葉霏的臉頰貼在他的頭髮上,刺得痒痒的,心中很是安慰,柔聲道:「我們吃飯去吧,都餓壞啦。」

吃過晚飯,葉霏陪着陳家駿去後院,按照護士吩咐的,想要扶着他散步。陳家駿猶豫不決。

「我又沒變成瓷娃娃,結實著呢,就走到前邊的長椅就好。」葉霏笑道,「明天白天借個助行器,再多走幾步。」

二人走到長椅旁坐下,空氣溫暖濕潤,夜風中混雜着植物和泥土的氣息。葉霏靠在陳家駿肩頭,他自然而然攬着她的肩,兩個人相互依偎著。

「你看,其實也沒什麼麻煩的。」葉霏放鬆地深吸一口氣,「而且你會恢復得越來越好,是不是?」

「這只是第一天。」陳家駿撥弄着她的頭髮,「這個消息有些突然,以後怎麼辦,我要再想想。」

「想一想沒問題,但是,不要把我刨除在外了。」葉霏抬眼看他,神色有些凄楚可憐,「知道嗎,來的時候我在飛機上做了個夢。」

「夢到什麼了?」

「夢到,好像還是在島上,不知道為什麼我住在半山腰,你住的地方也不在海邊,是一條小河旁。每次去看你都要從山間的土路走下來,鞋子上沾滿了灰。我就在你的房前跺着腳,看到有人蹲在河邊,洗着你的衣服。」

陳家駿插話:「聽着像個恐怖片。」

「當然恐怖!」葉霏按着他的胸口,坐正身體,「因為,那是個女人。」

他頭皮木了木:「是誰?」

「不知道,沒看到。」葉霏嘆息一聲,又窩回到他懷中,「在夢裏我很想找你問個明白,但是連問的勇氣都沒有。」

陳家駿悶悶地嘆了一聲:「小傻瓜。」

「什麼小傻瓜?險些就變成真的了!」葉霏抱怨,「你要是真把我趕走了,誰知道以後誰照顧你?你心情低落的時候,要是別的女人噓寒問暖,你又沒有我這個心靈寄託,誰敢保證你不對她動心?」

「好,心靈寄託,那後來呢?」

「後來飛機一顛簸,我就驚醒了,也可能是生氣氣醒了。」葉霏嘻嘻笑着,手指搭在陳家駿下頜上,輕輕摩挲著,「發現是個夢,不知道有多開心。」

她握著陳家駿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你怕你會變,還是怕我會變?你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葉霏回到公寓,一夜沒睡好,索性爬起來上網。打開Facebook,收到若魚發來的消息,她去了菲律賓,順利拿到潛水的初級資格證,見識到多姿多彩的水下世界后,她覺得眼界豁然開朗,一鼓作氣,又學了進階課程。

若魚在留言中寫道:「潛水實在太有趣了,我覺得世界變得煥然一新。能夠順利拿到潛水證,我第一個想要感謝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當時你給我鼓勵,或許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動學課的念頭。你冬天去哪裏了,有沒有學課呢?想想以後我們可以做潛伴,一同出門旅行潛水,真是太激動啦!」

葉霏苦笑,回消息寫道:「恭喜恭喜!我這邊有些事情要忙,還沒時間去學。自己出門潛水,一定要注意安全哦,有機會我們國內再聚。」

保羅老爺爺也發來消息,祝葉霏春節愉快,說想起來已經認識一年了,不知她又到過世界上哪些地方,看到了怎樣的風景,有沒有遇到比鯨鯊更神奇的事物。葉霏想起他曾經發給自己兩張照片,從筆記本電腦里翻出來,那時候她還剛遇到陳家駿,照片上她左支右絀,應付著來往的顧客,而他就站在角落,蹙著眉,好像隨時要呵斥她一樣。

其實,從最開始,自己就一直存在於他的視線里呢。

葉霏摸著照片角落上小小的人影,說不出的感慨,她回通道:「您曾經說,鯨鯊就如同愛情,你知道它就在海中某個地方,卻不知道去哪裏尋覓。所以,能夠見到鯨鯊也是極大的幸運。可是,鯨鯊是不能觸碰的,一旦你碰到它,它就會轉身離開。如果愛情也是這樣,那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情。」

她猶豫片刻,不知道這條消息要不要發出去。

躊躇之間,在主頁面上看到素琳發了一張白貓的照片。她說:瑪尼不見了。

半夢半醒又是一夜,葉霏強迫自己多睡一會兒,免得腫着眼睛、萎靡不振地去見陳家駿。起床后她拿冷水用力地拍了拍臉,推著臉頰,讓眼角和嘴唇翹起來。葉霏把帶來的幾件衣服攤在床上,選了件圖案活潑亮麗的T恤,配上牛仔短褲,將頭髮高高束起,然後將陳家駿送給她的手鏈和項鏈仔細戴好。

來到醫院,等電梯時,葉霏對着金屬門上的倒影調整了一下身姿,讓自己看起來儘可能輕鬆一些。「叮」一聲,電梯門打開,裏面站着神色嚴肅的陳家驄。

葉霏連忙閃到一旁為他讓路,說道:「大哥……哦,陳先生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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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嶼千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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