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沈家
宋承景按斷電話，問她：「現在是要送你回去么？」
「嗯，」她想了想，才說：「等等，小叔你知道去青瀾的路吧，送我過去一趟。」
「好。」
車子開到青瀾花了二十多分鐘，他撐傘把宋清卿送進去了，張姨過來開門的時候看見小傢伙十分驚喜，連忙把他們請進屋子渤。
宋清卿卻推辭了：「張姨，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忙，你先幫忙看着皓皓行么，晚上我過來把他接回去。」
雨下得很大，幾乎蓋住她的聲音，皓皓扯着她的手問：「阿姨，不能帶我一起去么？」
宋清卿搖了搖頭。
「皓皓，阿姨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你就不要過去搗亂了。」張姨把他拉過來，見到皓皓似乎十分高興，眼睛裏都是笑。
「張姨，麻煩你了。」宋清卿說，張姨連忙應：「夫人，不麻煩。」
張姨一直和皓皓注視着他們的車子消失在雨中才開門進去，大雨傾覆，周圍都浮起一層水汽，宋承景在開車，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也沒說什麼。
「去哪？」他問。
「叔，你車借我用用，」她沒有回答，只是說：「我想出城一趟。」
「好。」宋承景也沒多問，把車子開到路邊就下了車，雨還不停，她從車裏伸出頭說：「小叔謝了，下次再把車子還給你，你自己沒問題吧。」
宋承景一隻手撐傘，一隻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甚是不以為意：「沒事的，你先過去，我等會兒給朋友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接我。」
宋清卿點頭笑笑，自己開車走了。
車子往郊區開去，雨勢絲毫沒有要減小的意思，一直往擋風玻璃上潑，車裏放有一盒香煙，宋清卿停車在路邊抽了一支，才吸一口氣就被嗆了一嘴。
「咳咳咳——」嗆得眼淚都留下來了，她果然不適合裝憂鬱。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她把那支煙滅了，揉着腦袋在車裏等了一會兒，等到心情平靜下來，才又發動車子。
郊區有許多的房產，都是瀾城比較體面地一些大家族的產業，比如宋家，比如沈家，只是大家彼此相隔甚遠，平時都不會有交流。
宋清卿去的正是沈家，那個沒落的家庭。
沈家是書香門第，祖上就一直是朝中高官，後來迫於時勢只能下海經商才能維持家中的吃穿用度，到了沈然這一代家中沒有男丁，只有姐妹兩個，只能寄望在她們身上了。
所以當時的沈然和宋遠風的聯姻也是順理成章的，沈家需要家大業大的宋家來依附，而宋遠風把自己搞得聲名狼藉沈家那樣的世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們，他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這一切就這樣水到渠成了，誰也不會去理會兩個孩子願不願意。
他們關心的只有兩家人的共同利益，所以在後來沈然病逝之後，他們對沈昭的行為幾乎也是默認的，反正宋太太這個身份那麼值錢，只要是沈家女兒的就行了，管他什麼道德倫理。
宋清卿的車子開到村子外面，她的外公外婆還住在這裏，還有她一個只能在輪椅上過日子的舅舅，以及一個刻薄的小舅媽。
這個村子住的都是一些退休幹部和在鄉下養老的有錢人，下着大雨的天路上沒什麼人，宋清卿還是憑着記憶找到了外婆家。
古樸的大宅子門前種有兩棵石榴樹，宋清卿還記得夏季時門口的石榴花紅艷艷的開了滿樹，小小的蹲在門口摘花，沈然會很溫柔的坐在門口看她。
轉眼經年，物是人非。
門鈴按了一會兒才有人開門，開門的是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嫗，宋清卿整個人都裹在風衣里，衣服領子豎起來擋住了她半張臉。
宋清卿獃著不說話，而那位老嫗只是奇怪的看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問：「姑娘，你要找誰么？」
「外婆，是我，我是清卿。」她慘淡的一笑，老嫗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哦，原來是清卿啊，你回來啦，先進來吧，外面下大雨呢。」
她收了傘，在外婆身後進了屋。
宅子似乎翻修了一遍，唯獨那些江南意味濃重的園子還保留着，一踏進門就像走進六朝金粉的年代，每一幀都能入畫。
「吃飯了沒
tang有？」外婆問她，年近八十歲的她頭髮已經全白了，臉上都是深深淺淺的皺紋。
先前在超市裏買了一些東西現在派上了用場，她將那些東西全都搬進來，只是說：「外婆，我吃過了，我今天回來看看你們。」
「哦。」她只是很淡的應了一聲，沒有表現出很大的熱情。
她注意到堂中掛着自己外公的遺像，整個人都呆住了，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有些不知所措。
外公已經去世了么？
外婆似乎注意到她在看什麼，自己點了三支香，宋清卿看她嫻熟的將火甩滅插到香爐里，一邊說：「老頭子，今天清卿回來了，她也長大了。」
「外公……外婆，怎麼回事？」宋清卿心中有難以壓抑的悲傷。
「五年前得了白血病，沒熬過那一年的冬天。」外婆的聲音有些沙啞，乾癟而蒼老沒有一點生命力。
五年前，那時候她在幹什麼，宋清卿眯起眼睛認真的想，那時候她在做什麼呢，在草地上馳騁，在雪地里放肆，還是……在夜裏受病痛折磨。
「宋清卿，你怎麼來了，這不歡迎你。」
一個尖利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她倉皇回頭就看見在屋檐底下收傘的沈昭在埋怨外婆：「媽，你讓她進來做什麼？」
「小昭，她是我外孫女，連自己的外婆家也不能回了么。」外婆也是瞪了一眼沈昭，往後院走，說着：「你們倆先聊著，我去給清卿做飯。」
外婆一走，廳子裏就剩沈昭和她了，沈昭在門口換下腳上的雨鞋進了屋，沒好氣的對她說：「你是來找我的吧，呵呵，可是我不想見你。」
「小姨，」宋清卿十分客氣的喊了一句，站在那裏也有些拘謹：「我的確是來找你的，我想知道我媽當年的事。」
沈昭順手取過衣帽架上的干毛巾擦頭，極為諷刺的笑：「當年什麼事，當年什麼事情都沒有，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你那個父親勾搭上妹妹，姐姐悲憤而死。」
「姨，」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知道我爸當年的事情了。」
「哦，」沈昭有些不以為意：「當年他的那些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瀾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風流而濫情，要不然你現在怎麼會多出來一個姐姐，指不定還有什麼哥哥弟弟妹妹是你不知道的。」
沈昭說得雲淡風輕，可是在她聽來每一個字都是極大的羞辱。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他們當年並沒有什麼感情，只不過是責任而已，我不信我媽是為了他鬱鬱而終的。」宋清卿說，覺得有些難過。
沈昭走過來，能從她眉眼裏看到自己母親當年的神采，但歲月打磨過的痕迹根本就掩藏不住。
「宋清卿，當年就是那樣的，你怎麼知道你爸媽之間不會有愛情，你爸年輕時風流成性，他為了你媽收心就已經很難得了，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愛情。」沈昭嗤笑。
宋清卿搖頭：「不是那樣的，不是你說的那樣，不是的……」
「你現在長大了，翅膀也硬了，就想找些事情來做了是不是，」她臉上不屑：「你以為你自己很厲害了，背後有個孫季延給你撐着你就能胡作非為了，你也不想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況，自身難保，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了一些異樣，她似是自嘲般：「我們沈家的女人，真是沒個好下場，宋清卿，你還年輕，還來得及……」
宋清卿沒有說話，外面的雨聲忽然變得很大。
「既然你都來了，那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吧。」她說，目光里居然有了一些哀凉。
沈昭也不管身後的宋清卿有沒有跟上來，自己往後面去了，穿過重重的雨幕消失在花牆之後，宋清卿有片刻的猶豫，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沈昭上了閣樓，那個地方宋清卿去過很多次，上面有兩間很精緻的屋子，從上面可以看到院子裏的涼亭假山，前面是幾棵石榴樹。
那是沈家兩姐妹的閨房，後來宋清卿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沈昭打開其中一間，看樣子應該是沈然的，沒有預料中灰塵撲面的場景，應該是有人常常打掃，空氣也十分乾淨新鮮。
「這是你媽的屋子，她寫了一些手札你可以看看，」沈
昭說，笑得意味深長的：「我親愛的外甥女，要是你在看過之後還是那麼認為的話，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
什麼意思？
宋清卿眼底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看吧，你外婆做好飯了我就叫你。」沈昭說，帶上門出去了。
屋子裏有熟悉的味道，沈然身上就是這種味道，沈昭一走她立刻紅了眼眶，眼淚也蓄在眼底隨時要掉下來。
「媽，我真的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