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族殉國

第1章 皇族殉國

楔子

風帶着雪花掀起帳篷的帘子,在旁安靜候命的小將鄒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並不是天下大雪把人凍的緣故,而是背對着自己的統帥呂公姜鑠。

昏暗如豆的燭光晃了下,絹布甲將姜鑠的寬肩窄腰完美地勾勒出來,半餉,沉默的姜鑠終於開口了,只是他的聲音比冰更冷比刀更狠:「傳令下去,全體將士咥肉!都給我將刀磨利了,今夜攻入大明宮,勢必拿下李鄣的狗頭!」

鄒勇聽了這話一愣,長安城牆堅固易守難攻,僅僅憑五千精兵是萬萬拿不下的,姜鑠究竟在想什麼?但也只是片刻功夫,鄒勇抱拳躬了一禮,低聲回道:「是,末將告退。」

出了帳篷,鄒勇長長地鬆了口氣。姜鑠早已不是多年前和自己一般打鬧的酒肉兄弟了,他身上多了一種莫名的威懾力和霸氣,讓人不得不聽從於他,所以他決定的事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用問,做就行了。

還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姜鑠曾經發誓,要在狗皇帝眼前強.暴他的愛女,屠殺他的子孫,淫.辱他的妃妾,讓他死也不得安生。

鄒勇瞧了一眼黑漆漆的天,嘴對着手哈了口暖氣,這天,馬上就要變了吧……

正文

長安·大明宮·鳳台

鳳台原本名蓬萊洲,因大陶皇帝李鄣偏愛幼女長寧公主,所以學了「吹簫引鳳」的風雅,不僅將翻新過的鳳台賜給寶貝女兒住,更舉國搜盡奇珍異寶來增亭台樓閣之彩。故民間又有一句戲言:一寸鳳台一寸金,生男哪如生女強。

不管外面發生如何的改朝換代,大明宮如何上演着勾心鬥角,鳳台的夜永遠那般的寧靜,伴着雪化成潺潺的流水,淌向遠方。

長寧公主李月華坐在銅鏡前,順手從『鎏金飛鴻折枝花銀質蚌盒』中拈出枚花子,轉身對貼身婢女元蘭頑皮笑道:「笑摘梨花閑照水,貼眉心。蘭姐姐,一會兒咱倆都貼上,去和父皇玩猜女兒是哪個的遊戲。」

元蘭將『露頭花油』細細地抹在李月華髮尾,縴手靈巧地一轉挽出個牡丹花型,她邊用金釵固定髮髻邊笑道:「還玩?每回都是殿下您輸,好沒意思的。」

「這回可不一樣了。」李月華將誤闖入紗燈里的飛蛾放生,指尖劃過眉心,回頭對元蘭挑眉笑道:「咱倆雖說長得極像,但只有一處不同,我眉心有顆米粒兒大的胭脂痣而你沒有,今天我們都把花子貼上,再穿上一樣的裙衫,父皇就再也猜不出了。」

元蘭小嘴兒一扁,神情並不以為意,正要反駁,忽然殿門被踹開,為首的是皇帝近年來頗為寵愛的張婕妤。

只見張婕妤髮髻凌亂,媚眼帶着些許血絲,她看到不遠處的李月華和元蘭二人,嘴角閃過一絲陰毒的笑,然後抬起纖巧的下巴冷冷道:「公公進來宣旨吧。」

張婕妤乃是伺候洗腳的宮婢出身,得寵后在後宮尖酸吃醋,勾心鬥角出盡了風頭。

對於這等樣女人,李月華是打心眼兒里瞧不上。

待看清闖宮的是張婕妤后,李月華便端起公主架子,懶懶地窩在銀狐皮拼縫的靠墊上,就著燭光細細地看指甲上鳳仙花汁染的紅,眼皮也不抬:「這幅腔調做給誰看?趁我沒生氣前,滾出去。」

張婕妤並不因李月華驕矜的態度而懊惱,她微微側身讓開一條道,一個麵皮鬆弛,塗着厚厚面脂的老太監貓著腰進殿。

李月華看見進來的是父皇身邊得力的老人常公公,正要起身,只見這常公公好像沒看見李月華般,只是向張婕妤點了下頭,便尖聲道:「長寧公主李月華聽旨,逆賊姜鑠犯上作亂,朕不忍愛女長寧公主遭賊凌.辱,今賜其白綾以全皇家顏面。」

賜白綾?這是怎麼回事!是有姜鑠這麼個叛臣,但父皇說了區區小賊不足為懼,怎麼會攻入大明宮這麼嚴重。不可能,這一定是張婕妤這賤婢玩出的鬼把戲,她肯定還在記恨永不晉陞為妃之仇。

李月華指尖滑過髮髻上點綴的冰涼珠翠,冷笑着從頭到腳打量著張婕妤。

這個女人確實有着自己一輩子也趕不上的美麗面孔,櫻唇皓齒,杏眼柳眉,真真『碧玉衣裳白玉人,翠眉紅臉小腰身』,不過再絕色也是賤婢,為了榮華富貴竟敢對公主使出這麼卑劣的伎倆,看來這次得好好教訓下她了。

「你們有幾個膽子,竟敢假傳聖旨!」

李月華不屑地瞥了眼張婕妤和常公公,鼻子微微皺着,彷彿聞到什麼不潔之物般,她一邊慢悠悠地給小指套上個約莫五寸來長的玳瑁護甲一邊起身道:「有人要自掘墳墓,那誰也沒辦法。我這就去面見父皇,等著瞧吧,看這白綾最後是誰的!元蘭起駕,」

啪!一聲響亮的甩耳光聲在安靜的殿裏徒然響起,打斷了李月華的話。

李月華瞪大了眼睛捂著臉,她萬萬沒想到張婕妤這賤婢竟敢衝過來打公主。她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小女兒,說話間就能斷人生死的長寧公主啊。真是反了天了,區區婕妤竟敢這麼對她!

元蘭見主子挨了一巴掌,忙上前去,誰知張婕妤瘋了似的推開元蘭,一隻手猛地抓住李月華的襟口強行將她拉到殿外,另一隻手指向遠方燃燒着的大明宮,聲嘶力竭喝道:「別做夢了我的公主,你是不是在鳳台呆傻了?逆賊已經殺進皇宮了,睜開眼瞧瞧吧!」

「不可能,不可能,父皇說了這只是幾個小蟊賊而已。」

李月華雖強裝鎮定,但她一看見遠方熊熊大火便全明白了,她清楚的知道,這絕不是小小婕妤能搞出的花樣。事實擺在眼前,堅不可摧的宮牆塌了,國破了,家亡了,全沒了,父皇,對,在大明宮我唯一的親人,他現在無恙吧。李月華嘴唇發白,牙關顫抖:「父皇呢?他在哪兒。」

常公公尖利的聲音在李月華耳邊響起:「陛下有話讓奴才帶給公主:朕下輩子再不為帝,願做山野農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牽着幼女月華的小手,看她長大,嫁人,生子……孩子別怕,爹爹在地下等你。」

淚不知什麼時候奪眶而出,李月華笑着癱軟在地上,一張普通至極的臉此刻竟有着異常奪目的光彩,李月華眼睛空洞,只是喃喃道:「父皇,你怎麼這麼狠心,孩兒在您前面走不好么?孩兒想讓您寵著走啊。」

母親是皇后,在自己六歲時便薨了。父皇雖然一輩子荒唐,但最是敬愛母后,即使後來的佳麗無數也從未立后。

而自己,是大陶國的長寧公主,唯一一個有封號的公主,也是唯一一個由皇帝親手帶大的孩子,這是太子也沒有的尊榮。

她九歲時生了場大病,渾身發冷意識模糊,父皇用被子整夜裹住她輕聲哄着她,後來病還不見好便遷怒他人,革了太醫院幾個院判的職,順便賜死了一個。

十歲,她貪玩,爬上假山摔下來腿摔破了皮,父皇打斷了伺候的幾個太監宮女的腿。

十二歲,她有了喜歡的男子,父皇賜給那個男子一門高官厚祿,讓他日後有資格當駙馬,勉強配得上她。

十三歲,因為她厭惡一個在前朝有背景的妃子心腸歹毒,攛掇著父皇打發那女人永遠去了冷宮。

十五歲了,終於到了如花的年紀,可是父皇好像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寵溺她了……

怎麼這麼快,老天爺,你奪去了母親,為什麼連世上最後一個愛她的人也不給她留下,說什麼長寧公主要風得風要雨的雨,就連皇位也可能是她的,不稀罕啊,真的不稀罕,只要那個人別走。

張婕妤從身後環抱住李月華,柔軟的手撫摸著女孩的頭髮,肩膀,含淚哽咽:「公主,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知道你從小就不喜歡我,沒關係啊,只要你幫我個忙,我願意立即死在你面前。」

李月華木然地轉頭看着眼前憔悴的美人兒,拂去臉上掛着的淚,冷漠異常:「我要去找父皇,你的臟手,從我身上拿開!」

「太子已在並洲被逆賊生擒,他定然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現下你父皇只剩趙王一子,我求你了公主,帶我兒子離宮,求你了,你雖然討厭我,可你一直挺喜歡你弟弟的呀。」張婕妤說話間不住地用頭砸地,漢白玉鋪的地上立馬暈開鮮艷的血,艷麗而新鮮!

「默兒。」李月華嘴裏念叨趙王李默的小名,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粉雕玉琢,親切地叫自己月姐姐的小孩子。對了,弟弟還沒死啊,李月華神智恢復了些:「既如此,你為什麼不自己帶他出宮?」

張婕妤抬頭,血將她的俏臉糊的相當猙獰:「我原本不過是個宮婢,根本沒什麼靠山。可你不一樣,你是大陶的長寧公主,你外公舅舅地位顯赫,定能暗中保住你父皇最後一點血脈。」

李月華慘笑一聲,抬眼看了眼在旁默立的常公公:「我就算有心,可能逃出這大明宮嗎?算了,婕妤娘娘,認命吧。」

「誰說不可能。」張婕妤踉蹌著站起身,身子搖晃但卻猛地抓起李月華身邊的元蘭。此刻的張婕妤哪有往日半點風華絕代,她嘴唇沾著從頭上流下的鮮血,整個人就像個嗜血的瘋女人,她的長指甲在元蘭臉上劃過,帶着三分決絕,七分狠毒捏住元蘭單薄的下巴:「元蘭和你長得如此相似,真是天助我也,以假亂真,你走,讓元蘭代替你死在這兒!」

元蘭聽了這話,下意識甩開張婕妤的控制,撲通一聲跪在李月華面前哭道:「公主,你真的聽她的?你忘了我們之間的情誼了?你忘了她曾經做過什麼了?你是女流之輩,想來逆賊必定會對你網開一面,可趙王不一樣了,你帶着他會害死你呀!」

「好個嘴刁的賤婢!」張婕妤用袖子抹去臉上的血漬,冷冷笑道:「我竟沒發現元蘭竟有這般巧的心思!月華,你可知你父皇曾對逆賊一家做過什麼嗎?他南巡時想強要姜鑠已婚配的長姐,那姑娘是個烈性子咬舌自盡了,可咱們的皇上惱羞成怒,竟讓幾個侍衛侮辱了那女子的屍體!姜鑠父親是個糊塗鬼,不堪女兒受辱一頭碰死了,所以姜鑠發誓要在你父皇眼前強.暴你,然後再把你扔給侍衛玩弄至死,他是鐵了心要把他姐姐當年遭受的百倍還給你!」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常公公忽然陰測測地開口:「公主,婕妤娘娘說的都是真的,您就算不為大陶國,為您自個兒也得儘快拿個主意。老奴帶您走水路去九仙門和趙王會合,到時候自會有人帶你們出大明宮。」

李月華一面看着眼裏含淚並用期望的眼神看自己的元蘭,一面看着一臉兇相的張婕妤。有時候,皇族是冷血的,所以決定也是無奈的:「蘭姐姐,為了父皇,為了大陶最後一點血脈,你一定要原諒我,默兒平安后,我願自刎」

「還不走?」李月華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婕妤打斷。

張婕妤給心腹婢女使了個眼色,只見元蘭死死按倒在地,不能動彈。

「快走,你身上的擔着大陶國的命運,賤婢我親手了結,她做鬼也有我替你擋着。還有月華,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再也不要回長安,帶着你弟弟去做個普通人,來世我結草銜環謝你。」

常公公等人生拉硬拽李月華往出走,李月華看着元蘭不可置信的眼神,心痛大過了懼怕。元蘭比自己年長一歲不到,可她就像個母親一樣愛護著自己。這麼多年不能輕與人訴說的悲傷快樂,元蘭是唯一與自己分享的人。

曾經豪言壯語要讓父皇封元蘭為公主;

曾經和元蘭躲在被子裏說女孩兒間的悄悄話;

曾經想母后想的哭到不能自已,只有元蘭在身邊輕聲暖言寬慰;

都是曾經了,都要隨着一把火變成真正的曾經。

元蘭放棄了掙扎,她看着李月華哭,笑着哭,搖著頭笑着哭,公主殿下的決定明明又正確又完美,應該對她笑,為什麼哭?原來,心碎了。

在李月華被拉出殿們剎那,元蘭忽然雙眼含恨瞪着李月華反唇譏笑道:「相信現世報嗎?我告訴你李月華,大陶國已經完蛋了,還有,我不會原諒你,我就算做鬼也要夜夜纏着你,報復你!」

元蘭詛咒說有現世報,只是李月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元蘭,你果真變成比厲鬼更可怕的存在,讓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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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之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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