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平安

第59章 平安

念在中山王一脈開國有功,延熙帝沒有殺褚雲成,而是褫奪封號,割了他手筋腳筋,廢除武功,流放三千里。

楚明珠和洛雲雅要更慘,意圖謀害皇嗣是抄家滅族的重罪。

——

三年後

延熙帝端坐在御案前,一手握筆,一手挽袖,神情說不出的嚴肅,每個字落筆前都要經過深思熟慮。

李友財餘光掃了一眼,就知道陛下在做什麼,趕緊縮縮脖子,垂下腦袋。這是他幾十年練就的絕技,斜眼神功,但凡餘光那麼一掃,全都瞧得清清楚楚,比正眼還伶俐。

陛下又在給貴妃娘娘寫信了。

李友財捂著嘴,低咳一聲,咳咳,今日已經是第三封!

三年前,貴妃遭奸人毒害,難產,傷了元氣,昏迷不醒。唯有極北邊落鳴山的雪泉水溫養,才能恢復。就這樣,貴妃並著穀神醫,以及太醫院十幾位太醫,加上宮女、太監、兵士浩浩蕩蕩數百口人定居落鳴山。

一年前,在穀神醫和十幾位太醫的努力醫治下,貴妃終於清醒過來。之後又經過一年多的溫養,貴妃的身體也逐漸恢復……然後,問題就來了。

貴妃她不肯回來!

前兩年,貴妃昏迷之時,聖人御駕經常駕臨落鳴山,一年裏少說也去上個兩三回。可是等貴妃清醒過來,陛下去了一次貴妃避而不見之後,陛下就有些情怯,沒有再去落鳴山,鎮日裏只知道寫信。

最開始是幾日一封,後來是一日一封,現在是一日幾封。幾波信使等在宮門外,就等著陛下信一來,直奔落鳴山。

李友財有小道消息,這些信啊,其實貴妃娘娘都沒看,全燒了。

御案后的帝王,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人家不看,就算他寫血書也是無用。

想了想,延熙帝放下筆:「去把平安抱來。」平安是大皇子,還沒有序齒,小名平安。

小平安遺傳了母親的軟萌,見人就笑,吃東西又乖又多,平日裏乖乖巧巧,別提多懂事了。同時也遺傳了父親的聰慧,先生教的三字文、百家姓,一遍成誦,過目不忘,喜得老先生連連讚歎。

更令人感動的是,小皇子還有一顆赤子之心,這樣小小的年紀就知道尊師重道,關愛師長,善良友愛,人皆道大楚有福。

此時,小平安正在吃桃子,小奶牙啃著奶娘切好的一牙桃,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嘻嘻嘻,米蘇姑姑說,他娘親也喜歡吃桃哦。

他像阿娘呢!

外頭內侍通傳,說陛下讓大皇子過去。

聞言,小平安三口兩口將桃子吃掉,伸出胖手讓米蘇給他擦乾淨。然後撐著几案爬起站在榻上,頗有氣勢,說起話來有模有樣:「姑姑,快,把那件新做的綠衫拿來,我要穿。」

米蘇愣了一下,疑惑:「陛下還在紫宸殿等著呢,平安為何急着這會換?」平安還小,也沒有序齒,所以親近的人都叫他的小名。

平安急了,小腳丫在榻上直跺:「快去,快去。」然後突然想到這樣不穩重,有失皇子體統,趕緊又嚴肅起來,小身子站得板板整整。

米蘇拗不過他,只得找出那件綠衫給他換上。

小平安被內侍急匆匆抱去紫宸殿,他從內侍身上滑下來,奶聲奶氣給延熙帝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延熙帝捏著毛筆正是心煩意亂,耳邊聽見平安的奶聲后更是煩躁,黑了臉,剛要抬頭呵斥,就看見他一身的綠。延熙帝目光窒了窒,心道,還真是跟他娘一樣,喜歡綠,像一隻大綠蟲。

他哼了一聲,心情莫名轉好。

「過來。」他招招手,將這個生得有五分像楚瑜的小糰子叫到身邊。

其實延熙帝很少來看平安,少數的幾次見面,也是黑著臉,不是嫌棄他不夠像楚瑜,就是嫌他愛哭,還覺得他沒用。哼,沒有他,楚瑜也不會受那麼多苦。

但也許是父子天性,平安也沒有被禮數完全束縛,雖然延熙帝對他冷淡,可平安還是最粘延熙帝,每次見他都眉開眼笑,用楚瑜招牌似的表情,瞅着他傻樂。

樂着樂着就把延熙帝的脾氣樂沒了。

小平安有點黏人,又久不見延熙帝,軟軟地靠過去,糯糯叫他:「父皇,兒臣想父皇了。」甜言蜜語信手拈來。

「來。」延熙帝把小平安抱到腿上,塞給他一根筆,「給你娘寫信。」

「娘親?」平安眼前一亮,然後臉蛋唰的紅了起來,兩隻小手在胸前握成一個拳頭。

小平安很乖,從來不會向延熙帝打聽娘親,只會悄悄問米蘇。

米蘇姑姑告訴他,說他娘親是貴妃,是很漂亮很溫柔的人,比花美,比水溫柔。她不像父皇那般總是板着臉對他凶,而是輕聲細語,溫柔笑。米蘇姑姑還告訴他,說他在娘親肚子裏時,最愛玩遊戲了,兩隻手,大手,小手隔着肚子觸摸。還說啊,他踢鬧恨人時,娘親從來不生氣。

在平安小小的胸膛中,娘親是最好最好的人。

「寫!」延熙帝不耐煩了。

聞言,平安有點緊張,扯着他的袖子,「我寫字不好看。」事實上,他連握筆都握不好,根本不會寫字。

「沒用。」延熙帝斥責一聲,接着目光移到平安的小胖手上,突然伸手抓着他的手在墨上一按,在白紙上印出一個小手印。

被扔到地上的平安有點呆,然後急得在御案周圍轉圈圈,雙手想扒著御案又不太敢的樣子,眼裏含着一泡淚,強忍着。

延熙帝被他鬧煩了,沉下語氣:「說!」

父皇終於注意到他了,小平安用烏黑的爪子往身上一蹭,使勁蹭,把墨汁蹭干,張着手舉給延熙帝看:「父皇,父皇,讓我再印一個,再印一個。」

「……」延熙帝皺眉。

「那個不好看!」第一次給娘親寫信,小平安忐忑的同時又有些完美癖,他把給娘親看最好的。

急了小平安全然忘了冷臉的父皇,和先生姑姑的教誨,扯着他袖子撒嬌:「嗚嗚嗚,爹爹,爹爹,再印一個,讓我再印一個,嗚嗚,娘親,娘親。」

延熙帝被他哭得難受,同時心裏也煩,在他跟前哭叫什麼娘親,去你娘跟前叫啊,把她給叫回來。

「把平安抱走。」延熙帝冷聲。

被李友財抱走的平安拚命掙扎,「不要,不要,娘,父皇……嗚嗚……」白嫩的小臉被手上的墨染的黑一塊白一塊,變成了小花臉。

平安是真的難受啊,捂著臉哭鬧不止,連連打嗝,「嗚嗚,娘,娘……」

平時沒有人提,他不會想起娘親,晚上躺在奶娘懷裏,嗅着奶娘香香的氣息,也只是偶爾想一下。安靜的小平安就像一座活火山,只需一個契機,就完全爆發,被想念淹沒。

回到寢宮,被米蘇抱着哄了許久也哄不好。

「不哭了,不哭了,平安都哭成大花臉了。」米蘇見他怎麼也哄不好,拿出殺手鐧,「再哭,就不好看了,你娘親就真的不要你了。」

「不要就不要!」平安小胸膛里充斥的一股委屈,他好難過,娘親在哪,她怎麼不來看他,父皇罵他,她怎麼不來哄她。

騙子,壞蛋!

「嗚嗚嗚……」小平安哭得越發大聲,委屈想念種種他不明白的思緒充斥胸膛,其實,他好想她。

平安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哭累了睡着才安靜下來。

米蘇一邊用濕潤溫熱的軟巾輕輕給平安擦臉上的墨汁,一邊掉眼淚,心底也生了埋怨,娘娘真是好狠的心,小殿下她也不要了嗎?

——

落鳴山

楚瑜練了會字,眼眶就發疼,經過這幾年的調養,身體雖然好了許多,但也大不如前,經常精神不濟。走幾步就喘,不能累,不能涼,不能熱。

陳喜端來一碗湯,小心翼翼遞過去,「娘娘,趕緊趁熱喝了,這可是上千年的靈芝,溫補極好。」

楚瑜喝了一口,有些奇怪:「哪來的,靈芝不是喝光了嗎?京里又送來了?」楚瑜現在日日喝靈芝,人蔘太補,只有這靈芝性溫,對她身體極好。

「不是。」陳喜搖了搖頭,壓低聲線,「是丑老漢。」

楚瑜放下碗,這個陳喜口中的丑老漢,是兩年前到落鳴山的,腿腳不好,佝僂著身軀。臉上全是疤痕,頭髮也花白,聲音嘶啞滄桑,但是心地善良,一年前楚瑜能醒,還是多虧了他送來的雪蓮,據說是在懸崖壁採的,為此丑好漢還斷了一條腿。

「我得見見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楚瑜很感激這個人。

「別。」陳喜阻攔,「他早走了,說是怕污了娘娘的眼。」

「真是個好人!」楚瑜低喃。

陳喜點頭。

落鳴山腳,丑老漢用採的葯換了幾個錢,買了一碗熱乎粥。

剛捧起碗,就嗖地縮回手,手心上全是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不過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疼,剛剛不過是嫩肉被燙了一下,有些受不住。緩了一會,他慢慢端起碗,一口一口將粥喝完。

破舊臟臭的衣衫,瘦骨嶙峋的身體,一條斷腿,滿頭華髮,臉上是七橫八縱的傷疤,只有那雙明亮的眼,還能看出一點從前統帥千軍,指揮若定的中山王的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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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忠犬的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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