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親

第2章 相親

廣州,深秋,棠下。

遲小多騎着自行車,從都市的車水馬龍中拐出來,途經十字路口,看見馬路邊的老頭兒擺着個攤在賣穿好的白玉蘭。

冬天天冷,老頭子縮在棉衣里直哆嗦,遲小多便推著車,買了十塊錢的玉蘭花,讓他早點收攤,自己去便利店裏買了份盒飯回家吃。

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一個人吃飯。

回到家裏,遲小多戴着耳機一邊看康熙,一邊拆開盒飯,哈哈哈地笑,一邊吃飯。

吃過飯,一個人去倒垃圾,一個人拖地,對着冷冷清清的四面牆,遲小多聽着音樂,搖頭晃腦地做家務,澆花。

收拾完,洗過澡,看看手機,十點二十,該睡覺了,於是整理好被子,一、二、三……上床,關燈,睡覺。

四十分鐘后,隔壁電視機放着震耳欲聾的電視節目,老太婆哈哈哈哈地狂笑。遲小多怒吼錘牆。

「不要吵了!」

遲小多奄奄一息地拍牆壁,努力地大叫道:「都十一點了!」

遲小多剛躺下,片刻后電視聲浪一波大過一波,明天他還要上班,被吵得快要瘋了,只好出去錘隔壁的門,邊敲邊哀求,直到聲音終於小了,才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已經被吵得毫無睡意,池小多在床上翻來覆去,摸過手機,翻微博,翻著翻著電話來了,遲小多便接上手機,疲憊地「喂」了聲。

「喂,池小翻車魚,今天介紹給你那個人怎麼樣?」對面是個男聲,笑着說。

遲小多人生的二十六年裏,雖然喜歡男生,卻從來沒和任何男人談過戀愛。一來不敢,二來喜歡上了也不敢說,三來不敢亂勾搭。

「不要說了。」遲小多說:「別人已經結婚了!」

「啊?」那男人有點意外,說:「沒有啊,他告訴我沒有的。」

遲小多說:「我看他氣場就覺得不對,旁敲側擊的,說了半天,我詐了他一句,說我也會找人結婚,於是他就很熱心地……教我怎麼去騙婚,簡直了。」

「唉,那奇葩。」男人說:「算了,我沒看出來,不好意思啊。」

「王仁。」遲小多說:「你能不能給我介紹點靠譜的,我已經把條件放低到是個男人都要了,怎麼到現在還沒男朋友,是我命不好么?我覺得我條件也不至於這麼差啊,這就是當零的下場么?難道我就要一輩子當個剩……零……嗎。」

被叫做王仁的男人說:「我再給你物色物色吧,你隔壁空房租出去了沒有?」

「沒有——」池小多說:「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朋友啊。」

「你先把合租的找到吧。」王仁答道:「我認識個有錢的老男人,我們車友俱樂部的,離異帶個女兒,要嗎?」

「怎麼又是結過婚的啊。」遲小多躺在床上,軟綿綿地說,一邊在手機上划拉他的男神休·傑克曼的照片,問:「帥嗎?」

「還行吧。」王仁答道:「挺風趣幽默,也挺疼人的,想找個人好好過。」

遲小多:「你覺得我當人後媽靠譜嗎。」

王仁說:「想什麼呢你,女兒跟媽,都去加拿大了。」

「哦。」遲小多:「他的頭禿嗎?」

王仁沉默了。

池小多:「……」

王仁:「有一點,不過不明顯。」

遲小多:「禿的地方在兩邊還是在中間?」

王仁:「你看了就知道了。」

遲小多:「鬼才去看啊!我要死了,明天再說吧。」

王仁:「你這麼多條件,人又不去見,萬一碰到喜歡的呢?」

王仁只得掛了電話,遲小多哀嘆了一番這年頭剩零不好找對象之類的話,睡著了,還做了個噩夢,一群啤酒肚大叔眾星拱月地圍着他要包養他,早上被嚇醒了,匆忙刷牙洗臉上班去。

「遲工。」

「遲工早啊。」

「早……」遲小多一臉沒睡醒的表情,朝眾人打招呼,掏出複習資料,放在辦公桌上。

「嘿。」財務過來,拉了把椅子,在遲小多面前跨坐下,說:「寶貝兒——」

遲小多用一種「=。=」的表情看着財務。

財務也是個GAY,在建築設計院裏上班,常常稱呼遲小多做「妹妹~」,遲小多開始的時候抗爭了幾次「我是男的」,最後糾正不過來,只得聽之任之。

「我給你物色了個對象。」財務說:「你有興趣嗎?」

遲小多一下就來了精神,坐直了點,說:「有照片嗎?我看看?」

財務一邊找手機上的照片,一邊說:「你先說,你的擇偶條件是什麼樣的?」

遲小多開始懷疑起財務了,財務平時做的事情就是讓遲小多出國玩給他帶護膚品,除此之外只有找不到人吃午飯的時候才會拉上遲小多一起,遲小多作為一隻容易受刺激的翻車魚,總覺得財務有點不安好心。

「你為什麼突然要給我介紹男朋友啊。」遲小多小聲問。

財務腦袋後仰,以一個拋髮式姿勢把額發朝後一甩,答道:「那還用說嗎?北鼻~你快要過生日了呀,送你個生日禮物,如果能撮合,也是好事不對嗎?」

遲小多:「暈,你都出去說了!」

財務聚精會神,把照片滑來滑去地選,說:「你先說你的條件啦,我才好給你選啊,哥哥可是在寶庫中給你介紹私藏的對象喲,全是我的優質備胎,不用怕出問題啦。」

遲小多心想備胎也介紹給我嗎,原來你的備胎這麼多嗎,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啊,不過好吧,既然備胎你不要了,我……就勉為其難地考慮一下吧。

然而他已經被王仁給罵怕了,便老實說:「我沒有條件。」

「哎呀。」財務說:「你自己條件這麼好,怎麼會沒有條件呢?」

遲小多說:「有感覺就行。」

財務說:「那你說說,什麼樣的男人你有感覺?」

遲小多:「……」

遲小多心想你確定要我說嗎?

也許是他OS太大聲了,財務把桌子一拍,說:「你就不能說老實話嗎?」

遲小多說:「你確定?好吧……那我的條件是,26歲以上,30歲以下,不要年下攻,身高178——182,我176,不能比我還矮吧,體重不要超過150,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臉要中等偏上,不能是天涯水準的中等偏上,起碼和我差不多水平吧。」

「一本畢業,研究生就最好了。月入兩萬左右,月薪總不能比我低吧,工作不能總是出差,最好是運動系男生吧,要風趣幽默有共同話題的,會做飯就更好了,不要以後打算結婚的,也不要形婚的,不抽煙,不賭錢,最好是已經出櫃了的,有責任心的,善良的,喜歡小動物的,有理想但是不會一心撲在工作上的,最好偶爾也讀讀書,倒是不用什麼管錐篇,起碼唐詩宋詞……你去哪?回來啊!」

遲小多拉着財務的袖子,財務只得再次坐下。

「有這麼好的,我不會給自己留着嗎?」財務說。

遲小多與財務互相看了片刻,財務說:「決定了,就這個吧,我男神,給你了,晚上收拾一下,去見見。」

入夜,廣州車水馬龍,秋雨瑟瑟,遲小多圍着圍巾,在西餐廳里坐了一會。

「對,我就在靠窗的位置。」遲小多朝電話里說:「十號桌。」

一個穿着西服的男人坐下,笑着說:「不好意思,路上堵車。」

「沒關係。」遲小多善意地點頭,有點失望,這就是財務說的男神嗎?頭髮亂糟糟油油的,腋下夾着個公文包,坐下就開始抖腿。

兩人聊了幾句,遲小多說:「小川哥說你人很好。」

「還行。」那男人說:「你們一個單位嗎?你是……」

「設計師。」遲小多答道。

男人點點頭,遲小多問:「你呢?」

男人答道:「保險經理。」

遲小多嗯了聲,男人說:「我給你介紹我們公司的新險種吧,其實你們設計師經常熬夜,可以考慮購買我們的意外險和醫療險……」

遲小多:「………………」

男人口若懸河地說了半天,遲小多表面上微笑聽着,心裏火山爆發,化作一隻噴火龍,朝着財務扭轉脖頸,噴發出了凝聚宇宙與星辰之怒的烈焰。

兩人吃完牛排以後,男人說:「我去下洗手間,待會還有事嗎?我送你回家去?」

遲小多把他的保險資料合併在一起,點了點頭,起身去把賬結了,繼而在收銀台借了支筆,寫下「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把字條別在保險合同上,兩手插著口袋,坐地鐵回家去。

「……你約一炮都好啊。」財務在電話里攛掇道:「我男神剛剛心都碎了,你怎麼就這樣走啦?」

「不了。」遲小多隨着地鐵搖晃,耳朵里塞著耳機,朝麥說:「謝謝你啦。」

財務又說:「他說送你回家的意思,就是喜歡你!懂?」

遲小多答道:「嗯,謝謝他喜歡了。」心想我也謝謝你了,難不成還真把他帶回家去上床啊!

夜景華燈初上,細雨紛飛,在燈光里閃爍。

項誠拿着手機,坐在火車過道的一個大包上,時不時抬頭,朝行李架上看。行李架上擺着他的密碼皮箱,一晃一晃,隨着火車的顛簸,每一顛,項誠的心裏就隨之一顫。

「瓜子花生礦泉水——」

項誠側過身,把腳下的包給讓開點,擠出一條過道讓推車過去。

他穿着髒兮兮的舊衣服,一雙回力鞋,袖子明顯偏短,遮不住手腕,一頂越野軍帽破了幾個洞,露出髒兮兮的頭髮,外套是牛仔布的,褲子則是洗得褪色的黑色西褲,襪子一隻藍一隻黑,毛衣還脫了線。

「……你到了廣州,就給這個朋友打電話。」

「感謝你。」項誠答道:「兄弟……」說着電話突然掛了。

項誠只得把手機背面打開,從包里翻了張紙,折起來,墊在手機電池背後,再用手按緊了,重新開機,中指豎着當槓桿,固定好手機背殼。

「對不起。」項誠說:「我的手機有問題,打着打着會斷電。」

「沒關係。」對方倒是大度,說:「老鄉你掛了吧,我把他的電話發到你手機上。」那邊說,項誠還想問句對方怎麼稱呼,電話里卻是一堆忙音。

「幾點了,大哥。」隔壁的女孩從包袱上抬起頭,睏倦地問。

「十。」項誠看了眼手機,答道。

女孩趴下去繼續睡。

項誠側着身,艱難地從西褲里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紅梅,掏出一根煙,轉到火車連接處的吸煙處,抽了兩口,又不放心地側過頭,朝車廂過道里的行李架上看,確定他的皮箱還在那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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