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能亂說

「再跟你說話我就是你孫子！！」

兩個聲音同時爆發，一個是成年男子一貫儒雅的聲音，一個是稚嫩少年略帶變聲的沙啞。霍湘震和樓轅均是氣的臉紅脖子粗看着對方，沉默對峙片刻，樓轅突然轉身奔向門前，一把拉開了門。

霍湘震本想叫住他，但是猛然一想自己剛出口的話，生生憋了回去。「嘭」地一聲大門摔上，屋子裏一下靜的可怕。

霍湘震皺着眉頭，扭頭看向窗外。已近遲暮，天色昏暗之中帶着水汽，或許要下雨了。

他狠狠呼了幾口氣，強迫自己不要追出去，好好冷靜下來。他知道，樓轅冷靜夠了就會回來的。

本來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爭吵。等他們兩個都冷靜下來……不！應該是等樓轅自己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

霍湘震看著書房裏屏幕一片漆黑的電腦，心下除了混亂就是惱怒。

樓轅終於慢慢適應了現代的生活，習慣了橫排又反向閱讀簡體字，能好好握住沒有質感的圓珠筆，甚至在霍湘震教會了他用百度之後，還學會了用電腦。

然而問題恰巧就出在了會用電腦上。樓轅不僅僅是聰明，還是相當聰明。他看起來是十六，然而怎麼算都已經是三十的半妖了，霍湘震白天去上班，樓轅一個人在家，除了學會用電腦，還學會了打遊戲，以及寫小說！

打遊戲什麼的，霍湘震倒是沒什麼意見。他十七八歲的時候也蠻沉迷傳奇之類的，樓轅簡直神了，地下城這類網游不說，居然還無師自通到網上找了破解版的仙劍奇俠傳……霍湘震本來還覺得自己不在的時候樓轅可能無聊，現在一看，樓轅豈止不無聊，這生活簡直太有樂趣了！

然而問題也來了，樓轅無師自通了玩電腦之後，神一樣的作息時間。白天打遊戲，晚上寫小說。以前七點八點就跑到床上躺下，現在十一二點了還在打字。

爭吵的原因，也就是這裏。樓轅寫起了網絡小說，打字的速度又慢成了龜爬，在所謂「日更」和沉迷遊戲的雙重壓迫之下，樓轅是每天熬夜。霍湘震今天刻意想早點回來陪他，誰知道樓轅居然是看了他一眼，跟着就是繼續貓在書房打字。

所以霍湘震是怒了，直接拔了電腦的電源，又和他吵了起來。現在，樓轅負氣跑出去了。

反正他自然是會回來的，除了這裏他又沒別的地方可去。霍湘震想着，揉揉額角。他忽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樓轅是不是正是因為沒有地方可去，才會這麼喜歡玩電腦的？

樓轅很獨立，於是他一直覺得樓轅不需要他過多幫助，否則可能會傷害樓轅一貫高傲的性子……

但是是不是就是他刻意的放手，反而讓樓轅覺得自己不夠重視他？反而讓樓轅覺得他的到來對自己是負擔，是多餘的？所以……所以甚至離他越來越遠？

為什麼會這樣？

樓轅會不會因此放棄他？

能打敗戀人的，從來不是阻撓，而是時間。是慢慢發覺，自己並沒有那麼深愛對方，或者終於無法容忍對方的缺點。

樓轅呢？是這樣嗎？他會不會就此放棄，然後回去？就像他說過的，如果他沒有來到這裏，或許在某個深山老林里了此殘生也無不可。

天色徹底黑了下去，樓轅依然沒有回來。

他是不是……

霍湘震緊張了起來。

外面一聲驚雷，竟然又下雨了。霍湘震心裏一驚，連雨傘都來不及拿便衝出了家門。

上一場暴雨，帶來了他朝思暮想的人……這一次呢？是不是因為他不夠珍惜，又要帶走他了？

對不起……暮皓，暮皓！不要走！

暴雨瓢潑，霍湘震衝進雨幕，發瘋一樣喊著樓轅的名字。樓轅是很喜歡用手機，也就沒有帶手機。

一點點微光，漂浮到了他的身邊。是樓轅的法術。暴雨里聽不清聲音，霍湘震循着光點狂奔過去，拐過幾個彎之後終於見到了涼亭裏面避雨的樓轅。

太好了……他沒有走！他沒有走！

霍湘震衝進去，不管自己一身透濕，狠狠抱住了樓轅。

樓轅沒有想到他會這樣，一時間愣住了。片刻的錯愕之後，便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抱住了霍湘震。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走了。」

霍湘震先開了口，帶着顫抖，慢慢鬆開懷抱，看着樓轅。樓轅先是呆愣，沒有明白霍湘震的意思，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笑了起來：

「你當三途河是我家開的，讓來就來，讓走就走啊？」

說完這句話，突然意識到什麼，一皺鼻頭一噘嘴，扭頭看一邊，一副打死不理霍湘震的模樣。

霍湘震這才想起來，剛才是不是和他說，再跟你說話我就是你孫子什麼的來着？

嘆了口氣，微微低頭看着比他矮了一頭的少年。少年的眼睛明明是看向他的，卻在目光相觸的一刻立時移了開，又去看另一邊。

家有傲嬌樂趣多。霍湘震心說，鬆開了抱在樓轅肩頭的手，慢慢順着他的胳膊滑下，握住了他的雙手。慢慢蹲下身，在他疑惑的目光里，笑了起來：

「爺爺，我錯了，咱們回家吧？」

「噗……」樓轅沒憋住，一下笑噴了，霍湘震順勢站起來，一手把他帶進懷裏：「走吧，我們回家！」

樓轅點點頭，卻又笑了起來：

「你是擔心我，才出來找我的？」

霍湘震摸了摸鼻子，樓轅便明白了：「是怕我走了啊。」

霍湘震認輸一般嘆了口氣：「我本來以為你會回來的，可是等了很久……又下雨了，以為你要走。」

樓轅終於徹底是開心了，大笑着搖頭。霍湘震一時尷尬，卻見樓轅踮起腳尖，伏在他耳邊，帶着笑意，低低聲音到：

「我只是迷路了！」

有句話叫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作孽死的早。霍湘震深深感到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第二日一早，陽光被厚實的窗帘阻擋，沒有驚醒床上少年的美夢。

霍湘震卻睜開了眼睛，看着幾乎蜷在他懷裏的樓轅，心裏暖的一塌糊塗。

窗帘換成了厚絨的，或許有些熱，卻剛好不透光，讓樓轅可以睡得舒服。床單被罩，全都是他拉着樓轅去買的，因為這是他和樓轅兩個人的家，他希望是他們一起佈置的。

現在他想的，是怎麼告訴樓轅，國慶節到了，他有一個長假可以好好陪伴他。這個假期要怎麼過呢？乾脆陪他玩電腦宅在家？還是出去擠景點？或者乾脆全都在床上滾過去？

真是期待啊。

尤其……還是昨晚那麼甜蜜之後。

霍湘震滿心是美事，卻突然被手機驚動。他的手機是震動模式，一樣為了不想吵醒樓轅。

拿起手機，悄悄出去卧室。接通，是吳積白的來電。

「喂？」

「藿香，有沒有興趣聽一下咱們最新的研究報告？」

「嗯？」

「你非人的15%基因完全重合於小樓非人的50%基因。」

「啊？」霍湘震一下沒反應過來，吳積白便繼續解釋了一下：「就是說你和小樓基因裏面不屬於人的部分是一樣的。順便，樓轅墓裏面墓主人的DNA和小樓的我們也對比過，不僅和小樓的不一樣，反而是和你的一樣。」

這……這什麼意思？

霍湘震愣了半天，吳積白掛了電話，他還在一臉懵逼。直到樓轅揉着惺忪睡眼，穿着鬆鬆垮垮的睡衣出來，他才回過神。

「那個……暮皓，你說你之前有個兒子是嗎？」

樓轅眨眨眼，心說一大早的他問這個幹啥，卻還是懵懵點頭：「啊，是啊。」

霍湘震一邊打電話給父親，一邊問了樓轅一句：「那個，你兒子叫啥？」

「君歸啊。」樓轅一邊放水洗臉，一邊回答，「樓君歸，後來我不是逼宮來着嘛，讓夢山玉婧他們趕緊跑，順便改個名。我覺得陸二哥他們應該也挺愧對你的，就讓他們改姓霍，萬一被抓到了，估計靠這個也能讓他們逃過一劫。……嗯，反正這孩子後面就叫霍君歸吧。」

另一邊，霍湘震的老爹終於接了電話。兩人也沒一句寒暄，霍湘震直接就問了一句：

「爸，咱霍家老祖宗叫啥？」

對面霍老爸被嗆了一下，心說你小子這不數典忘祖嗎，順口還是回答：

「記住點！老祖宗諱君歸！君子的君，歸還的歸！」

霍湘震瞬間一臉懵逼……

果然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是嗎？！電話那邊，霍老爸追問霍湘震問這個幹什麼，霍湘震卻是在想，要怎麼告訴老爸自己睡了他們霍家真正的老祖宗。

順便，以後誰再跟他對罵「我艹你祖宗」，他會翻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