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黑化

第48章 黑化

且不提嚴夫人心中如何看待,聽見這話的嚴頌卿面上不顯,手下卻半點不含糊。簡單與娘親交代兩句,也不等答覆,他便直接拎起還賴在椅子上不動的穆成雙往外走。

這廝上次在他面前還一刀將馬「斬首示眾」,噴了他一身馬血,此刻被他一拽竟好似弱女子般隨着他的腳步踉蹌,只差沒在下人的注視中將整個身子貼在他身上顯示自己的柔弱。

嚴頌卿不作反應,她反而蹬鼻子上臉。撅著花瓣樣的嘴唇,拿那雙眸子哀怨地瞥他,語氣亦如麥芽糖般黏糊糊地抱怨:「嚴郎為何如此急迫,人家又不是不願依你,這樣着急,讓下人看去了,多不好意思。」

「……」

想當初她一手大刀甩得虎虎生威英氣萬分,如今這般實在叫人頭皮發麻。嚴頌卿一貫作風清正,從不叫侍女近身。此刻與穆成雙拉拉扯扯,果真叫來往的目光看得萬分難受,只恨不得直接將這惹禍的傢伙丟出府門。若不是她的來意與尚在宮中一無所知的妹妹有關,他才不願受這種冤枉氣。

他憋著一口氣好容易將人帶到書房,還沒開口,就見奉茶的小廝因着好奇悄悄瞟了眼,恰好撞見穆成雙秀出一雙欺霜賽雪的皓腕,指著上面的紅痕朝自個兒的主子泫然欲泣:「你看看,我的手都被你抓紅了。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哼。」

那小廝年齡尚稚,一貫只在這兒伺候茶水,從未見過這等架勢。他霎時間面紅耳赤,告退的姿勢幾乎可算落荒而逃。見狀,對方臉上也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朝他半得意半炫耀飛了個眼神,嚴頌卿眉峰緊蹙,再不願與她裝腔作勢:「穆姑娘此來究竟為何?」

穆成雙收了方才那副模樣,眉眼飛揚巧笑嫣然:「嚴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否則怎會讓小女留在此處。莫不是真如外人所說……嗯?」

此女性格多變,外人面前是一代俠女英姿颯爽,來了嚴府便作一心依戀他的小白花狀,私下裏囂張肆意,大膽非常。嚴頌卿不喜她這幅模樣,皺了皺眉方道:「方才是我失態。穆姑娘有話直說,在下頭腦愚鈍,實在不及姑娘聰穎,猜不出來。」

穆成雙笑了笑,「我也覺得你挺笨的。」

似是見他面露不耐不欲再談,她頓了頓,反而自己撿起方才的話頭說道:「閣下不必自謙,嚴公子一心為了自己的妹妹着想,這般兄長風範令小女十分欽羨。只是我受人所託,並非故意為難。若是見不到令妹本人,這一趟也只能空手而歸,別人都說不得不能說。」

她神色正經不似作偽,嚴頌卿沉默片刻,只道:「是我唐突了。若確鑿是靜空大師有信要交到妹妹手上……我會想辦法儘快讓姑娘進宮見上一面。」

到了此時還要打這種機鋒,穆成雙微微一笑並不在意:「我時間不多,在這京城也不及嚴公子神通廣大。即是如此,小女便靜候佳音了。」

她笑容肆意輕狂,半點不見京中女子婉約淑靜的風範。嚴頌卿想到在自己促成此事之前此女還要在嚴府逗留一段時日,心中便如生吞一隻烤乳豬般心塞至極。她似乎也察覺到他的情緒,眼波似水盈盈一盪,瞥着他笑得越發好看了。

*

皇帝領着貴妃在園子裏不曉得做些什麼,外頭的大皇子已經睡醒吃飽拍著床面啊啊要娘了。

眼看那兩位在裏頭呆的時間越來越長,除了唯一略知內情的李福安心中焦躁不發,其餘人等早已垂著頭不知腦補了幾齣「陛下與寵妃於冷宮園子不得不說之二三事」的話本子。大隊人馬在外頭等得腿兒發顫兩頰生冷,大皇子身邊的宮娥奶娘都快安撫不住派了人過來求援,才見一片鋪天蓋地的白色中不知何時多出了兩個正在移動的白影兒。

待他們慢慢走近了,脊背發涼,再度腦補「冷宮鬧鬼二三事」的宮人才看清那落了半身雪的兩個人,一個是神色端凝肅穆的九五之尊,另一個便是在他身後略落後半步,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的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如今就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有膽量在此刻偷望一眼的都少之又少,只在心裏悄悄覺得這二位之間的氣氛似乎並不像如此這般了以後。大多數人在此刻都只是越發綳直了小腿兒,等御駕先起,這才跟在後頭挪著兩條僵腿走。

御駕回了御書房,貴妃娘娘卻回了靈溪宮。宮裏的大皇子蹬著兩條小肥腿已不知在榻上負氣滾了多久,好容易見着睡醒以後竟拋下殿下離開的娘親,頓時睜圓了眼,長著嘴十分不滿十分有皇子風範地「啊」了兩聲——卻叫來人一把摟進了懷裏,像個枕頭似的四下揉捏了一遍,這才抱着他的小腦袋舒了口氣。

這樣的神展開……實在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叫兒子的小胖腿絲毫不疼惜地踹了幾腳,貴妃娘娘也不生氣。冬日穿得多,小胖子沒踹疼她,自己反倒哼哼哧哧滾出一身細汗。旁邊自有宮人接過來抱去沐浴,嚴圓圓卻被兒子臨走時的一拽險些拽掉半隻鳳釵。

她平日首飾戴得不算多,但也個頂個地貴重。在旁邊立了多時不敢打擾的桂嬤嬤心疼地過來看看她的手有沒有受傷,她自個兒握著躺在手裏的簪子卻有些恍惚。

彷彿……前頭的皇后也很愛帶這種顏色鮮艷亮麗如孔雀尾翎的鳳釵。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是不是方才在外頭受了寒,奴婢去傳太醫來看看?」

她頭皮一炸,所幸桂嬤嬤不明就裏,只着急她的情況一疊聲驚醒了她,叫她從剛才那種腳下發軟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里掙了出來。嚴圓圓摸了摸額頭,掌心一陣濕冷,果然是有些受涼了。她閉了閉眼:「嬤嬤說得不錯,本宮是有些不舒服。宣太醫,把大皇子先抱到偏殿去,本宮病了,病好之前,還是暫時先遠着他,別傳染了的好。」

「奴婢這就去。」

主子不舒坦,滿宮人都跟着折騰起來。傳太醫的傳太醫,通知後頭奶娘的告訴奶娘,就連陛下那頭也問她要不要去個人傳信。嚴圓圓握了握拳,只道先壓下不表,待太醫來了再看。陛下如今與她關係十分不錯,尋常也沒去別的那些小妖精宮裏,桂嬤嬤便也沒在意,只接了令先去派事。

桂嬤嬤本就做慣了這些,又是從小養成的性子,最喜歡在眾人頂上風風光光地說話,在宮中多少年依舊改不掉這種性格。嚴圓圓從前覺得不好,後來見陛下也不干涉,她除了這點小毛病也並無別的壞處,便也不再干涉。只是尋常還會打趣兩句,此時不知是身上確實不痛快還是怎麼,腦中混混沌沌地往軟被裏一躺,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也許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並不是吹風受了涼,她只是……被嚇著了而已。

……

以前皇后還在那會兒,嚴圓圓最得勢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自己能做到把她擠下去自己當皇后。

她那時還不清楚自己對皇帝究竟存着什麼念想,只知道自己既然有個系統,又是快穿的,那肯定要快點做了任務刷完好感就去下個世界,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此處逗留至今。

那時候皇后多風光呀,娘家權傾朝野,她父親是皇帝未登基前,先皇在世時就十分得用的大紅人。而她又是家中的掌上明珠,頂頂尊貴的嫡長女,說話行動時皆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傲氣。再兼容貌艷麗艷壓群芳,說話爽辣說一不二,嚴圓圓還在閨中時她便已是京中閨秀第一人,什麼懷薇盈盈在她面前都不及她的一個小拇指。

先皇年紀太大,這樣一位天之驕女自然是要配給最好的,最後她果然也得嘗所願嫁給了當朝天子。那日帝后大婚之際整個京城都紅了,小可憐嚴圓圓在旁邊看着邊羨慕邊心酸,她那時從未想過那個唇若櫻紅髮如烏木,傲得連在皇帝面前都少有彎腰屈膝之態的女子會落得那個局面。

她沒有想過為什麼已經「去世」幾年的皇后竟瘋瘋傻傻、面目全非地活在宮中某個無人問津的角落。甚至她就算是親眼看見也不敢相信,這個面目無光身材瘦弱,只會抱着一床灰白的被子哭笑的女子……會是從前的皇后。

嚴圓圓渾身一戰,反倒從那個對方猙獰著一張如今已然痴傻的臉,朝自己撲過來索命的夢中醒了過來。

厚厚的被子壓得她出了身汗,渾身的寒意也退了許多。她睡過去時天還大亮,如今已經灰白一片,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嚴圓圓張了張嘴,剛覺得喉嚨有些乾涸,旁邊便適時遞了個杯子過來,叫她潤了潤唇,也有功夫回頭看看身旁靜坐的這個人。

對方目光十分平靜:「還難受么?」

這般反應,叫她心中喟嘆一聲,略搖了搖頭:「不難受了。」

「嗯。」

他並不問她夢中見着了什麼,怎會忽然驚醒,也不問她之前好好的,為什麼突然病了,只親力親為地將杯子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面上沒有在兒子面前小小的吃醋賭氣,也不見平日裏的故作冷淡,那雙眸子彷彿一面平靜的湖面,不知何時便會來一陣風將它吹亂。

嚴圓圓吞了口口水,心下有些發怯。去過一趟積雪園后,再面對他時,她不知怎麼就有些心驚。他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情緒,乾淨修長的手指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轉身取過一側蓋着的白粥,試試溫度:「溫了許久,估着你快醒了。先吃點兒墊墊再喝葯。」

「……好。」他的動作做得自然卻很突兀,嚴圓圓差點下意識一縮,又反應極快地定住了沒動。旁邊沒有宮娥太監隨時待命,他和她的對話里也沒了那些「陛下」「臣妾」的,倒像普通夫妻一般。只是她心裏怪異,即使喂自己的是皇帝也有些食不下咽。

勉強把一碗粥磕磕巴巴地喝完,又用乾淨的巾帕為她拭去唇邊的痕迹。他動作這樣貼心,嚴圓圓越發覺得詭異,雖心裏知道他對皇后做的那些並不是無端報復,但……

他放下手中的錦帕,略側過頭望她一眼:「你在怕我。」

「……」

她攥緊了掌下的軟被,沒有出聲,他將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她用力的手指頭一個一個舒展開,扣在自己掌心裏,目光純凈安然:「不要怕我。」

「……」

「我只是不想你離開我。」

皇帝略彎起唇笑了一下,眉眼中卻並沒有太多笑意。他瞳仁中那樣深沉的黑色似乎要將她溺進去一樣,令她不由自主想起剛生下兒子那段日子,有好長時間,他看她的表情都是這樣,彷彿是在乎,彷彿……又是別的什麼。

而他只是說:「你好像又要走了,就和那次一樣。」

他笑了一下,望着她怔愣的眼睛,將剩下的話說完,「拋下我和皇兒——半點猶豫都不會有。」

「……」

嚴圓圓迎着他的目光,霎時間,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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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當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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