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各行其是

盧秀貞站在窗口底下等著女兒下課,金陵東路車水馬龍,來往人群笑容滿面，春日的陽光無所顧忌地灑在馬路的每個角落，好一派繁華盛世。

女兒去年上了小學一年級,平時愛好文藝,盧秀貞架不住她願意,在家不遠處的這間樂器行給她報了小提琴的學習班。她是支持也喜歡女兒學點樂器的，只是聽說小孩子拉小提琴時間長了對鎖骨不好,希望能學點鋼琴或者乾脆學點民樂也行,後來在這裏找老師諮詢后才得知最多就是手指會有老繭，也就順其自然了。

「媽媽」張櫨拎着琴盒從裏面走出來,小姑娘花骨朵似地站在那裏,看的秀貞心裏又是高興又是不得勁，孩子長得太快，這麼一眨眼就掙脫了大人的懷抱，再也不需要自己手把手去攙著走了。

「怎麼樣，老師說這段練得如何？」

「手型和音準還行，說我還是不夠放鬆，太緊張了」說到自己的短板，張櫨不好意思地笑笑。

盧秀貞接過琴盒，摟住女兒往馬路對面走「張櫨，媽媽是不懂樂器的，不過我想說每個人練琴的目的是不同的，有的人是為了陶冶情操、有的人想提高自己的藝術修養、有的人是為了考進音樂學校深造、也有人是想找個可以傾心相訴的夥伴。但不管目的是什麼，你是自己自願學的，媽媽從來沒有要求你成為音樂家或者一定要演奏出什麼水平這樣的意思，所以你大可慢慢想清楚自己學小提琴，是當□□好還是要成為職業，如果想成為職業，那你基本功一定要好好學，你們老師也說過的，你若是因為不耐煩反覆練習一個曲子，而沒有把它練好，時間長了，你的耳朵就會習慣壞的節奏和音質，這對你以後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你只是愛好，那麼更簡單，我們一個個曲子慢慢磨好了，又不靠它吃飯，完全沒必要因為拉不好而緊張，你是業餘的嘛！」

「媽媽，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好像很輕鬆的樣子」張櫨用臉龐蹭蹭媽媽的胳膊，媽媽身上有股太陽曬過的味道，好好聞。

「本來就是，興趣而已，學的好是賺了，學不好就花一輩子去學好了。」

「嗯，媽媽今天我們去看奶奶吧！」

「行，一會把琴盒放好我們就去買點菜，晚上在奶奶家吃飯」自從張櫨到了上學的年齡，盧秀貞就把她送到了浦西娘家，小孩戶口落在那，而且南市區小學教學質量好一些，學校也離盧家很近，上學接送也方便。

拎着菜上樓，張櫨一馬當先衝進去，喬美琴今年也六十了，一個禮拜沒看到孫女，開門后抱着張櫨不停地念叨「囡囡想吃什麼，奶奶給你做啊！」

「奶奶，我好想你啊！媽媽說她會做飯的，走我們進去，我偷偷告訴你，我最近小提琴拉得可棒了……」

「真的！哎唷我們家要出個音樂家了！」

盧秀貞把菜拎到廚房去洗，黃素萍從屋裏出來跟她打招呼「大嫂，來啦！放着我來吧！」

「哎！不用，歇班了，張垚呢！」

「下樓買東西去了，一會就上來」

小黃是張垚的新婚妻子，他們去年結的婚，張晶從百貨公司離職后，不知道認識了什麼人把她帶去做導遊了，這下她一年裏更是沒有幾天能見到人影的，張母看這樣拖着不是辦法，就叫兩個兒子把朝南這間的擱板拆掉，重新在大屋起了一面木牆，安了一扇門給小兒子當新房用，自己就在靠近廁所和廚房這邊隔出來的走廊擺了個沙發床，白天坐在上面看看電視，晚上把沙發攤開來就可以放鋪蓋睡覺。

盧秀貞叫她過去和自己一起住，她不願意，說平時還要做飯來回跑不方便，秀貞想想張磊不在，她可能覺得跟兒媳住一塊不好意思，隨即也沒有勉強。

「大嫂，飯不用做這麼多，二嫂說今天他們收攤以後會去娘家吃」小黃看盧秀貞淘了三罐米到鍋里還想挖，趕緊出聲提醒。

「是么，還好你告訴一聲，我最討厭剩飯了」自從受到香港走/私和深圳廉價電子錶的衝擊，前年開始手錶廠在各門市部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張森他們被退到廠里，可廠里流水線也基本快停止生產，這些人中有門路的自然各自去找發財經，剩下的職工大都是沒權沒勢的普通老百姓，一輩子勤勤懇懇在廠里討生活，哪裏有什麼法子，只好每天去單位點點卯，熬到下班回家每個月也只能領到原先三分之一的薪水。好在家裏陳金鳳早就出來做生意，不然兩口子都是手錶廠的，日子也不曉得怎麼過！

吃完大家坐在一塊聊聊天，明天還要上班上學，八點不到盧秀貞帶着女兒就回到自己家，孩子看來是真心喜歡小提琴，不用人提醒，自己就跑到窗口那裏去練習，盧秀貞則在桌前坐下給張磊寫信。

張磊年初已經修完碩士課程，和她商量過後決定繼續攻讀博士學位，他的計劃是頭兩年先完成導師佈置的項目，自己的研究課題希望能回上海來做，交大這邊也聯繫過了，同意給他實驗和人員上的幫助，如果有問題到時再看是回去還是怎麼解決，現在出國要比八十年代手續方便太多了，盧秀貞還打算今年放暑假時帶張櫨去探望父親呢！

現在盧秀貞在單位因為計算機水平高，已經正式調到辦公室做行政，事業正如她預想中一樣慢慢步入軌道。金水根的包裝廠一炮打響后掙了個盆滿缽滿，連續又進口了兩條不同的生產設備，還弄了個廢品回收站專門回收原料，他說等合適的時候『吃』個造紙廠下來，這樣上下源頭自己一條龍搞定，也省得以後被人家卡。果然他天生就是做商人的料，盧秀貞只是告訴他一點方向，他就能取得令人咂舌的成績。

如此肥羊怎麼會不引人垂涎，剛開始借殼的那家國營印刷廠決定撇開金水根，收回牌子自己生產，金水根當然早就準備了一手，反正他們的商標在香港註冊過的，當初也是想先做起來才用了這家的設備，趁著還沒回歸，頂着外資的頭銜另外起了個執照，客戶流失也就是本地一些有國營背景的單位，其他的要爭你還真不是他對手。

家人幸福和睦，孩子聽話懂事，兢兢業業地工作，付出都得到了回報，盧秀貞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和丈夫的團聚，在這每一天中，努力地前行，抓緊理想走出自己的路。

這天上班正在忙着給書籍分類整理電子文檔，盧秀貞就接到了婆婆的電話。

「秀貞啊！我跟你講，居委會那裏貼了個拆遷公告，通知整個東昌路這一片都要拆遷啊！時間很緊張的，你晚上是不是過來一趟商量一下啊！」

「拆遷！這麼突然啊！好好，媽你放心，我下班就回家噢！」盧秀貞掛了電話，同事聽到就問她怎麼了，她就說婆婆家要拆遷，貼了個通告說個日期就要讓他們搬走。同事說那有什麼稀奇的，哪裏哪裏舉了幾個地方做例子，都是這樣的，貼張公告，告訴你最後搬遷期限，然後人家幹部上門輪流談，談攏接下來要麼就是過渡房要麼就是新房，從來沒有說提前通知的。

她這才知道自己又想當然了，以前聽過太多拆遷前把戶口簽來簽去的事，沒有想到九十年代拆遷是這樣，通知你了，談，然後就是搬，看來自己還是得多聽多問。

又向老同志請教現在一般都是怎麼跟人家談的，這個話題大家都很喜歡，老房子就得靠拆遷，有個82年遷過一次的同事更是現身說法，把他們家面積、地段和人口，之後補償的房子、獎勵、過渡費什麼全都一股腦講給盧秀貞做參考，聽得她光剩點頭，絕對的受教。

下班后，趕緊去學校把張櫨接來送到盧家，跟父母說了聲去看看張磊家拆遷的情況就出門了。

上樓前她特意去居委會那裏彎了一下，佈告欄那裏擠滿了居民，大家都在討論這次拆遷的事，盧秀貞仔細看了看貼在牆上的拆遷公示：

「……自本公告發佈之日起至1991年5月30日止，拆遷範圍內的所有房屋及附屬物、構築物必須全部拆遷完畢。

……此次拆遷補償安置方式可以實行貨幣補償，也可以實行房屋產權調換，具體補償標準依據市政府令第20號和滬建字[81]47號文件執行或按浦東建設公司市場估價確定……做到公平、公正、公開，以確保東昌路地段與浦城路以東，浦東南路地塊土地收儲項目拆遷順利實施。

特此公告！」

也就是說離必須搬走還有四十多天，知道重點后，盧秀貞就上了樓，果然大家都在等她，連張森和張淼兩口子都回來了，也沒什麼心思吃飯，草草扒了兩口，就坐下來等張母講打聽到的消息。

「這次拆遷是沒有過渡房的，新房要一年後才能造好，我們得趕緊找地方住了」張媽媽坐下來就先扔出第一個大難題。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下81章大結局，還有一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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