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工作的三個理由

「沒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看着與會的人員都已離開，陳玄風伸了個懶腰說道：「太累了，我要回去睡覺。」

結束了緊張而又愉快的旅行，今天一早就坐飛機回到鄭州，然後打車直奔新鄉。顧不上休息，簡單吃了點東西，我倆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公司，就收購的相關事宜召開最後一次碰頭會。

「不行！」我跳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惡形惡狀大叫：「這麼多工作你卻要溜？沒門兒，要死一塊兒死！」

他嚇了一跳，打開我的手笑罵：「你神經啊！工作再多也沒見你干多少，還不都是下邊人乾的？再說誰讓我是董事長呢，你以為這董事長是干假的！」

「得了得了，咱兩個再聊聊。」我拉着他把他塞到了椅子上：「應該沒什麼事了，等一會兒我也走。」

我倆象兩灘泥巴一樣，毫無形象地癱在椅子上，雙腳高高地蹺在會議桌上。我抱着杯子喝水，他一口一口抽煙，寬大的會議室顯得空曠而寂寞。

「其實……」我低着頭盯着杯子裏的茶葉，一片一片舒展如蓮，在水中沉浮。斟詞酌句道：「其實，這次未必能夠成功，失敗的話，輕則公司傷筋動骨，重則我倆一文不名。你考慮好了沒有？」

「沒什麼好考慮的。」他仰著頭，專註地吐著煙圈，在第Ｎ次失敗之後，一口氣把煙霧吹散，道：「公司有今天的局面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所以這些錢對於我來說也是個意外，就是扔了也不心痛，你只管放心大膽地去做。」

「老大……！」

象有一團棉花塞在嗓子裏，一時說不出話來，由衷的感激從內心泛起。

說起來自己真的很幸運，不說當初陳玄風讓我入股天朗，以及在走私事件后把公司託付給我，最重要的是這次收購行動還有在開辦學校的問題上他都給予了我毫無保留的支持，這使我尤為感動。學校還好說，以現今天朗的實力，花錢再多也承受得起；但這次收購行動就不一樣，風險不可謂不大，因為我們的目的不是單純的收購一個兩個公司，而是要收購一個集設計、生產、測試和封裝的集成電路產業鏈。眾所周知，集成電路行業尤其是晶片製造絕對稱得上是「呑金產業」，相比有着「燒錢」美譽的網絡業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可以說是大巫與小巫的區別。比如投資一條8英寸的晶片生產線一般需要10億美元，而12英寸晶片生產線更是高達15到20億美元。並且還得周期性更新，因為晶片製造是「一代產品一代工藝，一代工藝一代設備」，花錢何止是如流水啊，簡直是山洪爆發。所以，如果真要搞下來的話，天朗現有的一百多億美元估計還不一定夠，也許還得貸款。

他涎著臉湊過來道：「你現在心裏是不是特感動？特感激我？」

「感激你個頭！」我白他一眼，心情平復下來。

放下杯子抽出一支煙點上，輕輕吐了一個又大又圓的煙圈，引得他一陣不忿，得意地笑了兩聲，心思又轉回到了公司上。

公司目前的狀況可以說有點畸形，在繁榮的背後其實處處都是隱患。

首先是人員方面。

現在公司上上下下都充滿信心，並不斷吸引著眾多的人才加盟，形勢可謂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但這種空前的繁榮只是建立在當前公司產品的旺銷基礎上，也就是說只是依靠單一的「天劍」這麼一款產品在支撐著，讓人不能不為之擔心。因為任何一種產品總有它的極限，特別是軟件業，別說會出現同類型功能更為強大的軟件，單就出現一款水平差不多的，那這種繁榮和信心還會存在嗎？

其次是業務組成。

依天朗現在的資產來講，說是超大型企業也當之無愧，但談到業務組成或者規模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作為天朗起家的根本，貿易這一塊別說超大型企業，就是大型企業也談不上，相對來講業務量有限。天朗地產更是如此，雖說也做成了幾個漂亮的項目，但也僅僅是在新鄉有些名氣，別說全國了，就是省地產界也不一定排得上號。至於天朗科技倒是一顆超新星，但一如我前面的擔心，這顆新星究竟能燦爛多久實在不好說。說得不好聽一點，「天劍」只是應勢而生，很有撈一把就撤的意味。而天朗電腦現在剛剛打響名氣，就是真的做大也不過是賣個機箱錢，裏面的東西全是人家的。

關於這次大規模收購行動，嚴格來講是有點不太合適，不是說這個項目不合適，而是行動太急進了。應該更穩一點，先把公司內部隱患消除了再展開收購，或者先收購一兩個小一點的公司慢慢做着，都比較理想。雖然我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什麼事情都不可能一步登天，但我還是堅持這樣做了，毫無道理的我總有一種急迫感。

「你說，這人為什麼工作？」看着雪白的房頂，我幽幽地問道。

「什麼意思？」他有點不明白。

「哦，這麼說吧，你說人為什麼會在一個單位上班？」

「這不廢話！不上班吃什麼啊？」

「呵呵。」我自己也被自己的問題逗笑了，「我沒說明白。我是說啊，你說……靠！怎麼這麼彆扭呢！我說，呵呵，我是說一個人之所以安安心心的在一個單位上班，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反過來說，這個單位有什麼東西才能吸引住人呢？」

「錢唄。」他脫口而出，那語氣好象我是一個白痴。

我不跟他計較，「是，這是一個原因，還有呢？」

「還有啊？」他頓了一下道：「那就是『名』了。名和利向來分不開，所以不是錢的話那就是地位和權利。」

「嗯，這也是一條。還有嗎？」

「沒了。」他搖搖頭，淫笑道：「或者說這個單位有美女，那我也會去！」

「嘁！」我毫不猶豫對他伸出一根手指：「那也就是你這樣的淫賊才會這麼干！」

「淫什麼賊啊，淫賊有什麼不好？那你說呢？」

「我說啊，」續上一支煙，看着窗外節次鱗比的樓房，一臉的深度：「第一，也就是你說的，錢。常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還有『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所以這是一個公司吸引人才的首要因素，有高的工資，不怕找不到合適的人才。」

「有理。」他大點其頭：「接着說。」

「第二，能學到知識。如果工資不高，但卻能在這裏學到大量而有用的經驗和知識，我想依然能吸引人在這裏工作。為什麼很多公司都喜歡招收有工作經驗的人上班呢？就是為了節約成本，因為培訓員工會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有經驗的員工卻能很快進入工作狀態。但經驗不是平空而來的，也不是所有的經驗都是有用的，更不是學校可以學得到的，必須在實踐中才能得到。你看那麼多人為什麼想到外資企業上班呢？真的是因為他們的工資高嗎？我看不見得，雖說那也是原因之一。但我覺得最重要還是因為大部分外資企業都有着完善的員工培訓機制，能讓他們邊工作邊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個人素質，就是將來離開了，也可以憑此找到更好的工作和職位。」

「很有道理。」他頭點如搗蒜：「往下。」

「第三，愉快的工作環境。人是感情動物，更是環境動物，需要交流，需要朋友。所以，如果沒有很高的工資，也沒有太大的學習提升空間，但卻有一個寬鬆愉快的工作氛圍，那也不失為讓人留戀不去的因素。」

「是這麼回事。」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一點點佩服了：「再來。」

「沒了，我就琢磨這麼多。」想到陳成安，我呵呵笑道：「當然，你說的『名』也很重要，我第二條也有這個意思，有完善的培養機制和提升空間，加上個人的能力和努力，自然就能得到重用和尊重。人，都希望展示自己的才華，都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那麼如果有這麼一個合適的舞台，盡量滿足他的要求，讓他盡情發揮，甚至超水平發揮，那就是一個雙贏的局面。當然這個舞台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所有需要，比如一個小丑卻非要演小生。但我們可以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使每一個人都能演繹好自己的角色，演一出**疊起的大戲！」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他有點失落：「我確實不如你……」

「說什麼呢？」我打斷他道：「我也就是胡思亂想而已。再說，你從一開始就在拚命創業，哪有時間想這些？另外你始終是老闆的身份，不管是當初的小老闆，還是現在的大老闆，畢竟很難從員工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是啊，」我的話可能勾起了他創業時的艱辛，愣了一會兒才呵呵笑道：「現在你是大老闆，我還是小老闆！」

「得了吧。」我好笑道：「沒聽說過幾十上百億美元身家的小老闆！」

他呵呵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想我們確實應該在管理上再好好琢磨琢磨。」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吐出一口煙道：「業務上我們可以不斷調整，管理上更不能放鬆，尤其是在人才的培養和儲備上，應該好好下一番功夫。」

「晚上我回我爸媽那兒吃飯，你去嗎？」

陳婷和王秀琴帶着孩子還在陪我老爸老媽旅遊，媛媛跟她媽媽回了鄭州，成雨也回家了，到時直接返回學校。於是我和陳玄風就成了孤家寡人，不自己動手的話連個熱乎飯都吃不上，難怪他要到爸媽那裏蹭飯吃。

「我就不去了，抽時間再專門過去吧。」

「好吧，隨你。」他瀟灑地擺擺手：「Bye。」

「Bye。」我蹺在桌子上的腳朝他晃了晃。

回到七樓，秘書小李示意有人在辦公室等我，打開門一看，竟然是龔秋，心裏不由直犯嘀咕，她來幹什麼？

「林先生，新年好。」她倩笑嫣然地站起來跟我拜年。

「龔小姐新年好。」我反應過來，連忙問好。招呼道：「請坐。」

她落落大方地坐下來，問道：「林總春節過得好嗎？」

「還行。」把手裏的東西放在辦公桌上，我在她旁邊坐下。「跟家人到南方轉了一圈。你呢？」

「托林總的福，」她俏皮地眨眨眼，「不是太好！」

「哦？」我心下一動，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應該的。」她也笑，順手拿過旁邊的包抽出一頁紙遞給我：「什麼時候林總有閑，請我吃頓飯好了。」

「沒問題沒問題。」我接過來笑道：「那是我的榮幸！」

迅速瀏覽了一遍，這是一份名單，十幾個人有男有女，身份五花八門，國籍也各有所屬。我心裏好笑，簡直可以開聯合國大會了。

遞還給她，感慨道：「都是人才啊，剛才我還跟陳總聊這個話題，我看可以推薦給我們人事部，我們正在招人呢。」

她「撲哧」一笑，「林總真是幽默！人才是不錯，只不過現在都做了小毛賊，並且好象還都是沖着你們天朗來的。」

「是嗎？」我把自己埋進沙發，呵呵笑道：「真是不勝榮幸！什麼時候毛賊這種職業這麼熱門兒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天朗誘惑太大！」她淺淺一笑，「這些都是春節前後落到我們手裏的人，以後可能也少不了。」她猶豫了一下接着道「這也不排除有我們的原因－－自從年前我們更換了你那個軟件之後，整個信息安全力量大幅度提升，自然躲不過有心人的注意。特別是在一次對抗中對方吃了點虧，根據天朗這段時間的表現，很容易引起他們的聯想。」話里多多少少有些歉意，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着！」我喃喃自語道。

沒想到她的耳力挺好，聽見了，歉然道：「是啊，就是這個理兒。所以以後有什麼麻煩，還要請林總多擔待。」

「那倒沒什麼，隨他們折騰吧。」我看着她柔媚中帶着英氣的臉龐，不為所動地下套：「不是還有你們嗎？我們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倒當仁不讓，毫不客氣地點點頭。把那張紙放回包里，笑道：「你們的『天劍』什麼時候才出日語版本？日本方面已經抗議了，通過有關途徑知會我方，希望我們能跟你們公司協商一下。你們也要體量人家嘛，到現在日本還只能使用英語版本，還沒有正規經銷渠道，怪可憐的！」

話說得有趣，她自己先咯咯咯地笑起來。

「呵呵，我們也沒辦法，只是日語很難啊！」想到那名單中幾個嘰里咕嚕的名字，還有網絡上日本電腦用戶的抱怨，我啞然失笑：「有錢不賺是傻瓜！誰會跟錢過不去呢？你們告訴他們，就說我們天朗正在全力攻讀日語，爭取早日拿出『天劍』日語版。」

她認真地問道：「能不能給個大概時間？」

看來日本方面確實催得比較急，我想了想道：「下個月吧，最早在這個月底。只是，你還管這個？」

「那倒不是，只是順便問一下。哦，對了，你們天朗是不是準備向電子集成方面發展？」

「是有這個意思。」我知道這事瞞不了，也沒打算瞞他們，爽快地承認了。不解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倒沒有。」可能怕我誤會，她解釋道：「我隨便問問。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儘管開口，只要是力所能及，我們一定會盡量配合。」

「那就多謝了。」我心裏多少對她有了點好感。「但現在還處於籌劃階段，暫時還沒什麼困難。」

「有具體目標嗎？」她關心地問道。

「沒有，明天派人到長三角和珠三角去考察。」

「為什麼不考慮京津一帶呢？據我所知那裏電路集成企業更多一些，規模也比較大。」

我心裏一驚，看來她並不是剛聽說，而是準備很充分啊！心裏對她的忌憚又濃厚了一層，同時也有些不悅。

其實她說得很對，經過多年的發展，特別是國外企業的不斷投資，目前國內在京津環渤海灣、長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形成了三大集成電路特別是晶片產業群聚區。在這三個區域，最早發展起來的就是京津一帶和上海及周邊地區，珠江三角洲起步稍慢，規模相對要差一些。但我潛意識裏總覺得離京越遠越好，所以在跟陳玄風他們協商時，一力主張選擇長三角或者珠三角，而寧願放棄已經很完善的京津地區。

並且如果在長三角和珠三角二選一的話，我內心深處還是偏向珠三角的。之所以二選一而不是在兩地分別收購滿意的企業，是為了一但收購成功便於整合改造及節約成本等因素的考慮。因為我的目標主要是在晶片生產上，而晶片這種產品最重要的是時效：一個產品從設計到流片、測試、封裝、產出，一般需要半年時間；但如果銜接得好，三個月就能產出，銜接不好可能拖個**個月到一年，甚至更久－－這無形中就給底子並不厚的天朗帶來了更大的壓力和負擔。象台灣晶片產業之所以發展那麼快，就是得益於晶片設計、製造、測試、封裝的「就地互動」――設計可以很快得到驗證，隨時發現問題隨時可以改版，一年改個四五次絕無問題，這樣進步就很快。如果各個環節不在一起，那就麻煩了，跑來跑去會浪費掉大量的時間，甚至等你拍板出成品的時候，卻已經落後了，黃花菜都涼了。

但我這個小九九是無法說出口的，只能含糊其詞，轉移話題道：「龔小姐學得是什麼功夫？」

她果然被勾起了興趣，「清玉訣，家傳的。我一直想問你呢，你練的是什麼？」

「呵呵，瞎練的。」我不敢說沒練，那太不正常，但對內功的存在也很詫異，問道：「難道真的有氣功不成？」

「怎麼會沒有呢？」她奇怪道：「你身上的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胡謅道：「我是看了很多書，自己胡亂練著玩的。」接着給她羅列了一大堆市面上能找得到的「武學秘籍」。

「你也真敢練！」她嘖嘖稱奇，很不以為然：「不是說那些書沒用，只是沒有師傅指點，在旁邊照看着，很容易出問題。」說完還不斷搖頭，大概不明白為什麼上次她會在我身上吃虧。

「難道還真會走火入魔？」

「當然會啊。」她一臉的理所當然，「雖然沒有小說上說的那麼誇張，但練功不當確實會走火入魔，也就是內氣在經絡中走岔了。一般沒什麼問題，調理一下就行了，但嚴重的也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害，那可不是說着玩的。」

看來氣功和走火入魔都是確有其事，但為何我卻連氣感都沒有呢？對此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說自己身上沒有經絡？我心裏一動，隨即啞然失笑，人怎麼會沒有經絡呢，那還算是人嗎？！

「李延信這個人你聽說過嗎？」

她搖了搖頭，「他是誰？很厲害嗎？」

「這次旅遊在衡山碰到的，聽說懂點功夫。」我不想跟她多解釋，隨口道。

她以為我是碰到了走江湖的，大不以為然：「現在社會上很多說會功夫都是騙人的，當不得真。」

「那你們這樣的人多不多？」我抓住她的話問道。

她遲疑了一下，方道：「也有不少，但一般不會拿這個招搖，所以普通人很少知道。」

聞言我大感興趣，難道真的有俠客高手、武林門派不成？遙想在松風明月的山頂，一人把酒臨風，彈劍而歌，那是何等的瀟灑，何等的出塵快意！

不禁心思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