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END

豆莢炸裂開來，擊碎一具骷髏的頭顱。<>成片的骷髏也隨之倒了下去——這被春神權杖親自賦予了生命的植物，是不死生物的剋星。

「親愛的，」蘇酥端詳着手中的植物碎片：「我們是不是要把豆莢改造一下，我覺得它的彈藥數量太少……」

「你們在做什麼？」陰森森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蘇酥太熟悉了，她轉過身，便看到月神踏上了巨葉，身後是一具高大的骷髏，銀色的髮絲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死神？」蘇酥放下豆莢，友好的說道：「你過來啦。好久不見。」

「不要跟我套交情！」

於是死神就倒了。

魔王用一隻腳將他的頭顱踩着，他的身軀被魔王打碎，又用黑暗元素吊在半空，懸在巨葉之前。魔王端著豆莢，對蘇酥說道：「蘇酥，瞄準蘇魯特的軀體，他是死神，我們一起集火他。」

「住手！黑暗神，你這個傻-逼，你腦漿都蒸發了嗎！竟然為了那個人類，如此羞辱一個神明的尊嚴。」

蘇酥端著豆莢，遲疑的說道：「魔王，要不還是放他下來吧。還要靠他解開這個死域呢。」

骷髏頭繼續咆哮：「我絕不會為人類效力！」

蘇酥：「……」

「親愛的，稍微等等。」蘇酥阻止了魔王將死神的頭顱一腳踩碎的行為，她蹲下身來，與骷髏頭對視着。

死神現在的樣子挺凄慘，他的身軀被魔王打碎了，分成數百塊，被黑暗元素組成的絲線吊著，那模樣跟風乾的排骨也沒什麼區別。而他的頭顱，則深深的陷入了寬闊的巨葉之中，雪白的骨骼上沾染了斑駁的綠色汁液。

當然死神是一點也沒有自覺地，他高傲的冷哼一聲，在魔王的腳下艱難的挪動着。牙齒上下敲打着：「人類，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蘇酥咳嗽一聲：「魔王，你把腳移一下吧。」

魔王於是移開了腳，只踩住了死神那流水一般美麗的銀髮，於是骷髏頭得以漂浮起來，眼眶中兩點幽火浮動着，與蘇酥對視着。

不久之前，蘇酥需要倚靠着魔王，才有與死亡意志對視的勇氣，但是現在，她平靜的凝望着死神，微笑着說道：「死神，不要生氣，我準備了報酬給你的。」

死神冷冷的看着她：「人類手中的那點東西，我還看不上。」

他不放心的補充道：「若你驅使那個魔界之恥幫你幹活，我還能勉強考慮一下。」

「……魔界之恥到底指誰啊，我認為你現在的模樣挺適合的呢。」

「你！」

「好了不要吵架了，」蘇酥安撫道，她扯了扯魔王的衣角：「親愛的，將萊麗斯的化身給我吧。」

「萊麗斯？」死神不解的道。

蘇酥沒理她，從魔王的手中接過了一個箱子，她當着死神的面，打開了那被璀璨珠寶點綴的寶箱。

「人類，你似乎變了……膽子大了不少。」死神仍舊在喋喋不休：「當然，你原本就是個粗魯無知的傢伙，現在更加的狂妄了。」

「這是水神萊麗斯的一個化身。」蘇酥說道。

她將箱子遞到了骷髏頭面前，一條小小的珍珠鮫，蜷縮在寶箱之中，渾身裹着一層淡淡的黑氣。

死神的嘮叨頓時就停住了，蘇酥繼續說道：「雖然沒有靈魂，只是個空軀殼，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從神。」

「給我看看！」骷髏頭激動的漂了起來，幾乎要將自己塞到寶箱中去。

蘇酥向後一仰，避開了蘇魯特的頭骨衝擊，同時啪嗒一聲，將寶箱合上了。

「等等，」死神連忙道：「再讓我看一眼。」

蘇酥就上下揮舞著寶箱，勾引著死神猶如一條乞食的狗那樣，圍着寶箱團團轉。她露出一個笑容：「如何，死神，這箱子裏的東西，能否讓你出手幫忙呢？」

「蘇酥，」魔王插嘴道：「沒關係，如果蘇魯特繼續固執，我就召喚他的從神，只要是死亡一系的神明，都有能力解開這個死域。」

「若陛下不嫌棄，」月神也恭敬的說道：「屬下願意以月之源力，化解此處的死域，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而已。」

「對呢，其實我感覺，我們再繼續打下去，這個死域也快要被破開了。」蘇酥掂着手中的豆莢說道。

死神的眼中幽光大作，他高高的懸浮起來，髮絲被扯成一條直線：「放着我來！」

接着他又憤憤不平的說道：「真正的死神就在你們的眼前，你們卻居然要選擇那些費力的方式？愚蠢。」

沾染著綠色汁液的骷髏頭匆忙的轉了個方向，正對着白骨之城，他張開頷骨，朝着那森然的城池輕輕吹了一口氣。

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還在攀爬著藤蔓的骷髏陡然靜止，接着成片的倒下，死亡的陰森一寸寸退去，股股黑煙從城中冒出，盤旋而上，輕得不可思議，最終它們統統化為煙霧，被風一吹便煙消雲散。

蘇酥聽見無數細小的哀嚎，困在這死域之中的幽魂，被死神親自牽引著，朝死者的國度墜落。

這片小小的死域，在真正的死亡之神手中，就像一個沙做的城堡，不過片刻便徹底的消亡。

月光重新灑落，照耀在寂靜的城池之中。蘇酥鬆了一口氣，死神僅僅破開了死域，屬於人間的物體——例如城池、例如綠野，例如那穿行在角落縫隙的各種微小的活物，統統沒有損傷分毫。白骨之城，依然完整無缺。

「做的真棒。」她真心實意的誇獎道，將寶箱遞了過去：「來，拿着吧，這個是你的了。」

死神似乎對蘇酥的態度很滿意，總算沒那麼惹人煩的哼了一聲，他的一截手骨艱難的從黑暗元素中掙脫，矜持的接過了寶箱。一邊隨意的問了一句：「人類，你為何會有萊麗斯的化身？」

「這個問題說起來很複雜。有空再告訴你吧。」

「你！」

死神又有些不高興。蘇酥懶得理他，她走到魔王身邊：「說起來，城中的劍士呢？他跑了嗎。」

「什麼劍士？」死神冷冷的問。

他一開口，蘇酥便想到了那些令她疑惑的地方：「死神，這裏的死域，是你設下的嗎？」

「不是。」死神不假思索的說道。

「但這出自神明之手。」

死神沒有立即回答，他竟然罕見的沉吟了起來，彷彿在思索。良久，骨頭架子又拼湊起來，死神握住了他的權杖，慎重的說道：「死域的形成，除了我，或者其他死亡一系的神明親自設下之外，神明的隕落之地，偶爾也會形成死域。」

「這個位面我從未涉足。我的從神們從未走出過深淵。」

蘇酥頓時就吃了一驚，沒想到死亡一系的神明，竟然比魔王還要宅！

「那你的意思是，這裏曾經死過神？」蘇酥追問道：「有一名自稱索羅的劍士，可以調遣這裏的骷髏……」

「你說那個微弱的意識聚合體？」

「那又是什麼東西。」

「未成形的神明化身，只是他身上的意志力太過薄弱。」死神於是又冷哼一聲：「死域破開，附着在他**上的意志力也消散了，他自然是回歸了死亡的懷抱。」

「你把他殺了？」

「你有沒有腦子，他早就死了。」

於是死神就又被魔王捏碎了。

等到他將自己拼好，月輪已經高高的升上中天。

「他的本體是個人類。」迫於魔王的威壓，死神繼續不甘心的解說着：「只不過應該是出生自五百年前的人類，身體里流淌著一些極其稀薄的神血，應該是哪位神明的末裔。」

蘇酥立刻就想到了繼承了太陽神祭祀血脈的希瑞斯。

死神意有所指：「這裏的死域，既然能夠被他所調遣，那麼，他也許就是死在這裏的那位神明的末裔。」

蘇酥點點頭，接着便臉色蒼白。

奧萊位面一向被眾神所無視，這恐怕是千百年來，第一次有如此之多的神明涉足這個可憐的位面。而在此之前，唯有愛神蘇絲曼曾經留下過一些蹤跡。

「這麼說……死在這個白骨之城裏的，也許就是，蘇絲曼？」

「天啊，」蘇酥忍不住捂住了額頭：「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糟糕了。」

魔王頓時就慌張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扶著蘇酥，低聲的哄著：「不用擔心，蘇酥，即便你天天打我，我也很樂意……」

「陛下，既然如此，不如先行返回魔界，派遣大軍，搜索可以破除愛神之粉的事物……」

死神冷不丁的問道：「愛神粉末？」

蘇酥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雙手攤在了死神的面前。

她手掌上斑斑點點的粉紅還未消退，蘇酥語氣低落的說道：「這是水神萊麗斯給我撒上的。會讓我精神失常。」

「這不可能。」死神不假思索的說道：「這隻會讓你陷入跟那個魔界之恥一樣的境地，瘋狂的為了愛情而蒸發腦漿。」

他目光銳利：「難道你認為，熱烈的愛着——我等黑暗一系神明的君主，是件恥辱的事情？」

「怎麼可能！」蘇酥大聲說道：「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她一把抱住了魔王，將臉埋入他那寬大而溫暖的袍子：「我……我自從中了這個粉末，看到魔王，就會想要打他。」

死神的雙眼倏然閃亮，他興奮得都顫抖了：「竟然是這樣？太好了。」

「……很遺憾，這效果現在又消失了。」

死神眼中的火光頓時又暗淡了下去。他用一種萬分遺憾的口吻說道：「嘖。」

蘇酥簡直不想理會他，但是鑒於他似乎知道一點什麼，她還是耐心的說道：「所以，你明白了嗎？我必須要找到蘇絲曼。」

找到她，讓她來證明，愛神之粉效果消失，絕不是因為，她不再愛着魔王。

「既然如此，」死神冷冷的道：「你為何不去光晝海？跑到這個位面做什麼。」

「啊？」

「光晝海的元泉，是光明神破碎的神格化成的，能夠映照出一切光明一系神明的動向。」死神嘖了一聲：「你上次放走了那三隻獨角獸，他們正是元泉的看守者。」

蘇酥：「……」

「那、那豈不是說，」她抓緊了手中的春神權杖：「只要有元泉就行了？我記得魔王拿出過這個……」

「不行。」死神不假思索的說道：「唯有獨角獸才能令元泉顯露神跡。」

於是蘇酥就又失落了起來：「這樣啊。」

「你為什麼這幅表情？」死神難以理解的問：「你手裏的，是春神的權杖吧？既然有春神權杖，那麼將他們召喚出來不就行了嗎。」

「他們？」

「把你手裏的權杖，」死神伸出一根白森森的手骨，分外嫌棄的說道：「在地上敲三下。」

「這樣嗎？」蘇酥依言，揮動權杖，敲打在巨葉的表面。

「誰讓你在這上面了，我是說地上……」

死神的話戛然而止，炫目的綠光從巨葉上衝天而起，猶如一道光幕，連接了天與地。

光芒之中，細碎的馬蹄聲從天際逶迤而來，似乎是誰踏着輕快的腳步，從天空盤旋而下。

這聲音逐漸接近，最終在巨葉上停住，隨後光幕分開，一匹潔白而高貴的獨角獸，抬起了他的蹄，踏上了巨葉。

他微微閉着眼眸，絕美的面容上泛開一個笑容，柔和的聲音流淌著：「手持春神權杖之人，你為何召喚我等……」

獨角獸的眼眸睜開了，死神、月神、魔王、蘇酥……一眾黑暗系神明與一名人類，站在寬闊的巨葉上，與他對視着。

獨角獸剩下的話語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半晌，他才驚嚇一般，猛然抬起了前蹄，接着重重的敲擊在巨葉上，白色的星屑飛濺著，獨角獸驚疑不定：「你、你是黑暗神！」

蘇酥連忙越眾而出：「不要走，我們沒有惡意。」

她的聲音響徹著，獨角獸敲打着巨葉的動作便驟然停下，光芒消失了，黑暗重新降臨。獨角獸似乎有些怔然，月光輕柔的灑落在他的身上，他那絕美的雙眸，猶如風平浪靜的大海。與蘇酥對視着。

無數的時光從他的眼中掠過，良久，他才極為輕微的道：「是您……魔後殿下。」

「你認識我？」

死神冷冷的道：「光晝海就那三隻獨角獸，你放走了他們，他當然認識你。你不記得了嗎？這就是那頭還未成年的……」

接着他又打量了一番：「哼，現在恐怕是成年了。」

蘇酥乾巴巴的笑了一聲——她怎麼可能記得。

獨角獸那雙清澈的眼眸，頓時就有些暗淡，彷彿是失落了一般。

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平靜，冷冷的掃視着黑暗一系的諸神，哪怕這裏無論是誰都能輕易捏死他，獨角獸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恐懼。

他平靜的說道：「黑暗的君主，你有什麼圖謀。」

魔王上前一步，與蘇酥並肩而立：「交出蘇絲曼。」

「蘇絲曼……愛神？」

獨角獸的眉頭一皺，嚴厲的看着他：「黑暗神，你又想殘殺光明一系的神明了嗎？」

「反正她也被你們的主君驅逐了。」死神冷不丁的道：「獨角獸，你最好還是識相一點。」

蘇酥簡直想一腳將死神踢走，她連忙道：「不是，請聽我說。」

所有的目光頓時匯聚到了她身上，獨角獸也看向了她，一旦面對着她，獨角獸的神情便又恢復了溫柔——這種尤其喜愛與少女玩耍的純潔生物，對身為人類的蘇酥，有着驚人的容忍力。

「請您說吧。」他溫和的說道。

「是這樣的，」蘇酥攤開了她的雙手，將佈滿了粉紅斑駁的手掌展現在獨角獸面前：「我被撒上了愛神粉末。受到了詛咒，我希望能夠解開它。恢復正常。」

獨角獸有些吃驚，他躊躇了片刻，居然慢慢的挪動了步伐，朝蘇酥走來。

一片陰影投下，獨角獸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魔王，接着他——彎下了前腿。

高潔而優雅的生物，在蘇酥的面前伏跪下來。他彎下腰，向前傾倒，湊近了蘇酥的手掌，隨後鼻翼輕微的抽動着。

他在輕嗅着蘇酥的掌心。

蘇酥忍不住向後仰身，靠在了魔王的懷抱里，隨即感覺到一雙手臂擁抱住了她。魔王毫無感情的注視着獨角獸，發束全部飛起，蓄勢待發的魔法，統統對準了他。

「確實是……愛神之粉。」獨角獸輕聲道。

他站了起來，猶豫的看着蘇酥。

「我飽受困擾，」蘇酥說道：「輾轉來到這個位面，卻依然沒有找到愛神的蹤跡。只能求助於你們。」

「……」

看獨角獸似乎無動於衷，蘇酥忍不住又說道：「求你了，請幫幫我吧。」

她這話才說完，魔王首先慌了：「蘇、蘇酥……」

他又是難過，又是失落的說道：「不要懇求他，只要你想，翻遍大地，我也會將蘇絲曼找出來……稍微給我一些時間就可以了。」

「人類，你這幅模樣，真讓我發笑。」死神也嘲諷道：「你的尊嚴是如此廉價嗎？居然去求助這個低等的野獸。」

「殿下，您不必如此，」月神恭敬的道：「您揮舞黑暗元素時的英姿，也令我等神往。」

「好。我將帶您前往元泉。」

黑暗諸神們閉嘴了。

死神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瞧著那隻獨角獸，半晌才嘲諷的說道：「你們這種生物，對於人類還是真是寬容啊。」

獨角獸沒理會他，他伏跪下了身體。

美麗的生物溫柔的說道：「請你騎上我吧。」

……要，騎着獨角獸？

蘇酥躊躇了片刻，便走了過去，她輕聲的說道：「謝謝你。」

獨角獸的眼睫輕顫著：「不必。」

「您也曾經救助過我們。」

蘇酥猶豫了一會，便抓着少年那美麗的金髮，爬上了他的後背。她轉過身，便看到魔王站在她的身後，靜靜的凝視着她。

美麗的少女，與純潔高貴的獨角獸，他們共同沐浴在月光之下，渾身似乎都散發着光輝。自古以來的傳說里，他們才是人類的所最嚮往的生物。

而不是帶來恐懼與災厄的黑暗之神。

魔王竟然就這樣怔怔的站在了原地，口中輕飄飄的說道：「蘇酥，要早些回來呀……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

「親愛的，不和我一起去嗎？」

魔王驟然清醒過來，他驀然撲過去，神情尤其急切，卻只小心翼翼的用發束捲住了蘇酥的手：「我、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嗎？」

「你不在的話……」蘇酥捉住了他的髮絲，小聲的說道：「獨自前往陌生的位面，我會有些害怕。」

她轉過身，詢問著獨角獸：「……抱歉，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冒昧，請問，我的愛人可以跟我一起同去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愛神之粉的受害者。」

獨角獸的雙眸微微合起，沒有回答。

蘇酥等了一會，便拽住了魔王的髮絲，喜悅的說道：「來。」

「我們一起。」

黑暗與光明，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芒湧起，共同延展向那高高的天幕。

獨角獸邁開腳步，踩着虛空，朝着雲層奔去。蘇酥的雙手攏在胸前，掌心裏捧著魔王。

沒錯——這次換成魔王縮小了體型。

雲層越來越近，光芒也越發耀眼，最終那炫目的白光填充了一切。蘇酥眯起眼睛，只覺得一縷黑暗元素溫柔的蓋住了她的雙眸，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之中，她的身體彷彿如鳥一般飛掠過層雲。掌心之中，一雙小小的手不斷的撫摸着她的指尖。帶給她無聲的安撫。

「我在這裏，不要害怕。」魔王用細小的聲音重複著。

最終光芒退去，蘇酥感覺到獨角獸停下腳步，溫和的說道：「請您睜開眼眸吧。」

眼前的黑暗元素也離開了，蘇酥睜開眼眸，便看到一片翠綠之中，一眼泉躺卧其中。她就站在這泉的旁邊。

獨角獸重新伏下身體，蘇酥滑落到地上，低頭端詳著泉水。

魔王曾經給她看過星海，無數的行星在她的卧室之中閃耀，而這泉水之中，蘇酥卻彷彿看見了真正的銀河。星星點點的光芒，在池底閃爍著。飄忽不定，起伏生滅。

「這就是元泉嗎？」

她不由自主的捧著魔王跪下，將魔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將佈滿粉紅斑塊的手掌露了出來。

周圍一片寂靜，唯有那頭載着她來到此處的獨角獸，蘇酥曾經見過的另外兩隻獨角獸則不見蹤影。

「這是其中一處。」魔王細聲細氣的說道：「蘇酥，元泉有很多，這應該是這頭獨角獸所看守的元泉。」

「那……現在呢？」蘇酥朝泉水之中張望着，她剛一靠近，水面便發生了變化，光芒匯聚著，居然逐漸凝結成一名年輕男子的影像。

蘇酥看了半晌，才突然認出來：「希瑞斯？」

那有幸被魔王授予了太陽神神格的年輕騎士，閉着眼眸，身軀沉在一片金燦的光芒之中。

「原來，新任的太陽神，竟然是得益於黑暗神……」獨角獸輕聲的說道。

蘇酥連忙轉過身，正好與獨角獸那雙蔚藍的眼眸對視了。

「請問，我現在要怎麼辦呢？」

「這個元泉，能映照出與你有關的神明的信息。」獨角獸溫和的說道：「既然沒有出現愛神……那麼，也許愛神隕落了。」

蘇酥不由蜷起了手掌。即便早就有這個猜測，驟然聽到了這個消息，她心中還是止不住的一沉。

「但是，您不必憂心。」獨角獸鞠起了一捧元泉。

這珍貴的、被獨角獸們視為性命的泉水，此刻卻被他捧著，輕輕灑落在蘇酥的手掌上。

星星點點的水珠濺射開來，粉紅色的斑點，隨着泉水的洗刷，竟然如輕煙一般，從她的掌心脫離，緩慢的浮上了半空。

蘇酥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的粉色煙霧越聚越多，最終它們團成了一片凝聚的雲。她低下頭，雙手潔白如初。

她忍不住搓動雙手：「這……解開了？」

解開了？

魔王束手無策、水神毫無辦法，傳說中，光明神也輕易敗落的愛神之粉，被這元泉，輕易的洗刷掉了？

蘇酥忍不住抬起頭，看着懸在她身前的粉色煙雲。它們在緩慢的消散。而周圍的枝頭，迅速的綻開了朵朵鮮花。

獨角獸的眼中似乎氤氳著煙霧：「愛神之粉，本質便是愛情。它並非是無解的。只是諸神大多數並沒有這種感情。」

「驟然被它支配，便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狂亂或者發瘋。」

「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所以它被稱為詛咒。」

獨角獸停下話，過了片刻，他繼續說道：「但是，諸多地上世界的智慧生物，卻沒有這樣的煩惱。他們生來就具備了產生這種感情的能力。」

獨角獸那蔚藍的眼眸凝視着蘇酥：「您真的非常愛……他。」

蘇酥低下頭，坐在她膝上的魔王似乎也怔怔的，獨角獸繼續說道：「愛神之粉所產生的那點淺薄的、錯亂的感情，並不能與您本身的感情相抗衡。早就已經被您所破解了。元泉所洗掉的，只是水神附加在裏面的詛咒。」

獨角獸又輕輕的嘆了口氣，便站起身來，他凝望着蘇酥，隨後分開細密的花枝，離開了密林。

等到一切聲息俱靜。蘇酥將手掌合起，緩慢的擁抱住了小小的魔王。

「親愛的，你聽見了嗎？」

「我突然……變回了正常的模樣，並不是，不愛你了。」

而是因為我，是如此的愛你。

她感到掌心中身軀在輕微的顫動着，蘇酥連忙鬆開手，小心翼翼的將魔王捧了起來。

小小的魔王抱着她的手指，哭得衣服都濕了。

他張開嘴，似乎在語無倫次的說着什麼。蘇酥只好將他捧起來，她一邊笑着，一邊在他的頭上落下一吻。

「我在想，此刻的地球，已經過去了多久。」

「好、好像，蘇酥的暑假，快要過去了。」

「真是個漫長的暑假啊。」蘇酥感嘆道：「魔王……你要不要，跟我去見見，我的父母呀？」

低頭啜泣的魔王猛然抬起了頭：「真的嗎？蘇酥！」

「是啊。」

「蘇酥，願意與我結婚了嗎？」

「……嗯。」

蘇酥眼疾手快，在魔王激動得暈厥過去之前，將他撈起，貼在了她的臉頰邊上。她一邊笑着，一邊說道：「還記得給你取的名字嗎？在父母面前，就這樣介紹你吧，莫望？」

「那麼，回家吧？」